几个小鬼一直闹到凌晨才终于困了，市原阿姨直接给他们在客厅铺了床铺，几个人就横七竖八地躺在客厅睡了。
林沐原本困了，但是听到身边几人有节奏的呼吸声，她反倒渐渐清醒了。
平躺了好久都没有睡意，当睁眼看见发白的天色时，她终于掀开被子，从地上坐起身，看了一眼周围，她抬脚轻轻跨过市原阿姨和安藤莉子的床铺，然后光脚踩在地板上。
又回头看一眼几人，都没醒，林沐松了一口气，转身正要走，下一刻，脚腕就被一只温热的手用力握住了。
林沐扭头，黑泽阵正掀起眼皮看向她。
“去哪？”
“回房间。”林沐有些无奈，“我今天不出门了。你睡会吧。”
黑泽阵坐起身。
“真的。”林沐保证。
黑泽阵继续掀开被子，然后站起来，垂眼看着林沐：“走吧。”
“去哪？”
“回房间啊。”
林沐扶着额头：“黑泽阵，你是狱警吗？那我还想上厕所呢，你要不要也跟着？”
黑泽阵瞥她一眼：“必要的时候，我也会跟着。不过，你今天这状态，翻墙出去应该够呛。”
“好吧好吧，跟着跟着。”林沐转身往楼上走。
林沐走进房间，先拉开床头柜，从盒子里拿了一颗悲叹魔方净化了灵魂宝石，然后推开阳台门，坐在了阳台上的躺椅上，闭上眼。
黑泽阵很少来林沐的房间，这里的陈设几乎没怎么变，放在阳台角落里的那张香案也还在，表面擦得很干净，香炉里冒出一小截已经燃尽的线香，旁边的灰烬还留有线香的形状，像是林沐早上插进去的。
黑泽阵把书桌前的椅子搬到阳台，然后放在了躺椅旁边。
“你要是困的话，去我床上眯一会，椅子不硬吗？”林沐说。
“不想睡。”
林沐睁开眼：“别讲究了，市原阿姨早上给我换了新床单，我还没用过。”
“我不困。白天睡太久了。”
“行。”林沐重新闭上眼，“身上的红疹消下去了吗？”
“嗯。”
黑泽阵垂眼看了会角落的香案，摇椅“咯吱咯吱”在耳边摇着。
“你身上的伤不要包扎一下吗？”黑泽阵问。
“懒得弄。穿这么厚，又看不出来。”
“市原阿姨给你订的这套衣服很贵，你别当成一次性的了。”
“你什么时候关心起价钱了？”林沐侧头看向黑泽阵，“对哦，差点忘了，你是不是今天要搬出去，是应该算算生活费了，是吧。”
黑泽阵一顿：“我没说要搬出去。”
林沐笑了两声：“我可以借钱给你，你写欠条给我，等你有钱还我就行，不用不好意思向我伸手。”
林沐又抬手指了指房间里的书桌：“你从小到大从我这里拿的东西，我都记账的，喏，就那一本。看到没。我们算得很清楚，所以你别有什么寄人篱下的负担，以后都能还清。”
黑泽阵扭头看了一眼：“那你最好多活几年，不然你就只能带着你的账本，走了。”
林沐嗤笑一声。
初夏的夜风很舒服，林沐再次合上双眼，还是一点睡意也没有：“也没那么容易就死了。我那一口气且长着呢。”
“那，他们怎么就死了？”
“谁？”
黑泽阵冲面前的香案扬了扬下巴：“你祭拜的人。”
“他们……”
一个词说出口，林沐忽然停住了，她不知道应该怎么补全这句话，于是这句话就这么如断线的风筝般消散在风中了。
黑泽阵等了一会，等来的却是林沐长久的沉默。
于是他转头看向林沐，发现林沐罕见地皱着眉，视线落在远处，思绪好像已经飞越了十万八千里，人像是不在这个空间，也不在这个时间。
“一言难尽。”最后，林沐看向黑泽阵总结道。
“高中毕业之后，你要读大学吗？”林沐换了个话题。
“不读。”
“为什么？”
“没意思。”
“那你想做什么工作？”
“不知道。你觉得呢？我适合干什么？”
林沐想了想，又皱了皱眉：“不知道。正经工作就行。”
“林沐。”黑泽阵看着林沐的眉尖，“你在烦什么？是想起什么了吗？”
黑泽阵比林沐预料中的更敏锐。
优渥的生活并不会改变原本就刻在基因中的东西。
五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看着黑泽阵和印象中的琴酒越来越像，林沐的神经也一天比一天紧绷。
林沐侧过脸看到黑泽阵额前快要盖住眉毛的银发，忽然，她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抓紧了心脏，有些呼吸困难。
“怎么了？”黑泽阵觉得林沐的唇色好像更淡了。
林沐就那样侧靠着椅背看向黑泽阵，过了好一会，她的侧脸已经被藤条压出了褶皱，黑泽阵这才听到她问：“你会想把头发留长吗？”
黑泽阵有些莫名其妙：“头发留长？为什么？”
“不想吗？”林沐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执着。
黑泽阵思考了几秒，抬眼重新看向她：“多长？我已经很久没剪了，这样还不够长吗？”
“和我一样。”
黑泽阵看着林沐盘在头上的发髻，想到林沐的头发大概已经长到腰际了，于是更加莫名其妙：“多不方便。打架的时候，一下子就被人揪住了，多大的把柄。”
“哦。”林沐转头不再看他。
黑泽阵却还在盯着林沐，就这样沉默了一会，黑泽阵心里渐渐冒出一丝怪异的感觉，但是当他仔细去体会这丝怪异来自哪里的时候，却怎么也抓不住它的源头。于是他又垂下脑袋盯着眼前的香案发呆。
那截掉落在香炉里的香灰一共断成了三节，黑泽阵在脑子里将它还原成线香的长度，然后又算了算这样一根线香到底能燃烧多久，继而又联想到，线香在燃烧的时候，林沐是站在或者坐在这里看着它燃烧殆尽，那时候她在想什么？
大概率是故去的人吧。
黑泽阵呼出一口气，香灰被吹起来，他眯起眼盯着那些飘在半空中的香灰，忽然问：“林沐，你想让我把头发留到那么长吗？”
“嗯？”
“不然你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我随口问问，没有别的意思。”
听到这句，黑泽阵笑了一声，然后说：“没有什么问题是随口问问的。”
他抬眼看向林沐，林沐也正在看着他，两人对视了几秒，黑泽阵又笑了一声，然后垂下眼，透蓝的双眸中散出几分冷意。
林沐听见他语气淡淡问她道：“林沐，你刚才看着我的时候，心里在想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