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泽阵擦着头发从卫生间走出来的时候,林沐就缩成一团侧躺在刚才的位置。被子没有掀开,枕头也没枕。
黑泽阵走到床边掀开被子一角,林沐从床边滚到了靠窗的一侧,然后撑起上身看向黑泽阵。
黑泽阵挑了下眉,把手里的干毛巾铺在枕头上,然后就坐在了被子掀开后露出的被单上。
林沐的眼睛稍稍睁大了一点。
黑泽阵扭头看她一眼,然后直接抬起双腿放在床上,接着往下挪了挪完全躺了下去,头枕在了毛巾上,拉上被子将自己盖住了。
林沐唰一声站起身,一手扒在床边的窗框上。
黑泽阵垂着眼往林沐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闭上眼。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林沐的声音幽幽传来:“家里有洋葱吗?”
黑泽阵没有睁眼:“冰箱里有市原阿姨做咖喱剩下的。你没吃的话,那就还在。”
林沐“啪”一声跳下床,光着脚直接跑到厨房,拉开冰箱门,又“咣咣”跑回房间,将手里的一颗洋葱头轻轻放在了黑泽阵脑门上。
黑泽阵睁开眼。
“妖魔鬼怪快离开!”
“妖魔鬼怪快离开!”
林沐一边嘴里念念有词一边双手在黑泽阵眼前晃来晃去。
“你念叨什么?”黑泽阵半睁着眼,伸手摸了一下脑门,然后把洋葱头丢给林沐,自己转了个身,面向窗户。
林沐从床尾跳到被子上,然后在被子上爬了几步,凑到黑泽阵面前,抬手把手背贴到黑泽阵额头上,小声问:“你是谁啊?谁让你附身到黑泽阵身上的?”
黑泽阵一把攥住贴在额头上的手,掀起眼皮,一双蓝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林沐,勾唇笑道:“我是Gin呀。”
两人对视一秒,林沐立马抽手,黑泽阵也顺势就放开了她。
林沐起身拉开距离,双腿盘腿坐在被子上,后背靠着窗台,视线飘出窗外。
从鱼池底部翻上来一串气泡,它们在水面炸开,让鱼池从中央泛起一片涟漪,一层一层往外荡去,连绵不绝,余波久久不停。
黑泽阵轻咳一声,说:“我开玩笑。”
林沐没应声。
过了几分钟,黑泽阵又说:“躺着吧。刚开始,我们不是经常躺在一张床上吗?没什么奇怪的。”
又过了几分钟,黑泽阵耳边才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林沐平躺在了黑泽阵旁边,依旧没掀开被子。
看她闭上眼,黑泽阵也扭头看向天花板,慢慢闭上了眼。
“我认识你的时间,比认识他长很多了。”林沐叹了一口气,“说实话,记忆中的他已经有点模糊了。”
说到这里,林沐笑了一声:“当然,这跟他喜欢穿黑衣服可能有点关系,黑夜中的黑衣人,本来就看不清。”
黑泽阵沉默了一会,说:“想聊聊吗?”
“聊什么?”
“Gin。”黑泽阵侧头看向林沐,林沐依旧闭着眼,唇角微微上扬,“那个打火机是他送给你的,那你抽烟不会是跟他学的吧?”
“嗯。当时……”林沐呼出一口气,“有点记不清了,反正就是在一个酒店的房间,我进去的时候,他就坐在沙发上抽烟。我那时刚被一个坏女人威胁了,心里很不爽,然后直接走过去把他手里的烟抢过来了。”
林沐抬手做出一个指尖夹烟的姿势:“第一口,就过肺了,差点没把脑子咳出来。我当时就想,这东西有什么好抽,一天天叼嘴上,抽死你吧。”
林沐笑了一声,“也不算是跟他学的。就是慢慢就习惯了。”
“哦,那你抢他烟,他没什么反应吗?就坐那看你把他用嘴嚼过的东西放你自己嘴里嚼?”
“嘶!”林沐睁开眼,侧头看向黑泽阵。
“怎么了?”
“怎么这事儿从你嘴里过一遍,就变得那么恶心呢?”
“啧!”黑泽阵转回头看向天花板,“我就是给你形容一下细节,又没改变实质,你觉得恶心只能说这事儿本来就恶心,只是你自己当时没细想。”
余光里,林沐还在瞪着他。
黑泽阵轻笑一声:“继续啊,然后呢?他什么反应?”
林沐也转头看向天花板,顶灯用了这些年,白色的外壳已经有些发黄了。
“说啊。”黑泽阵催促,“你别告诉我,这些你也忘了。”
林沐轻哼一声,转了个身,背对黑泽阵。
“怎么了?他有那么差吗,不堪回首吗?”
林沐又哼了一声,小声说:“才不是。他很强的。”
听完这句,黑泽阵又看了一会那个有些发黄的灯管外壳,然后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嗯?”,下一瞬他立即撑起上身看向林沐那边:“林沐。”
“怎么?”
“你……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你想的哪样?”
“就……就……”
林沐把手放在脑袋下枕着听着黑泽阵在那边嗫嚅半天,另一只手垂在腿边轻轻敲击,心里算着黑泽阵到底什么时候能嗫嚅出词。
没等几秒,黑泽阵就把林沐的肩膀掰过来,俯身盯着她的眼睛问:“是不是?”
林沐憋了下笑,正色道:“是什么?”
黑泽阵又盯了几秒,然后眯缝了下眼:“你听懂了。别装。”
林沐拍开他的手,然后轻轻“嗯”了一声。
黑泽阵一把把林沐从床上扶起来,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上,眼神无比严肃,甚至有些语重心长道:“林沐,他多大啊?”
“三十多吧。”
“你当时呢?”
“我?我不记得。”
“那他是不是以为你十几岁?”
林沐想了想点点头:“可能吧。”
“当时你跟他认识多久?”
“几个月,可能就几周吧。”
黑泽阵把林沐的肩膀前后摇了摇。
“干嘛干嘛。头晕!”林沐双手搭在黑泽阵的手臂上。
“林沐,你也太随便了!”黑泽阵顿了一下,又说,“也不是,你当时年纪小,肯定不懂,都是他诱骗你的。你怎么能……他是不是强迫你了?还是说那种……那种……”
“哪种?”
“他是不是跟你说,我就蹭蹭不进去,然后你就半推半就地同意了?然后……然后你们就做了全套?”黑泽阵一手扶着下巴一手按在眉心,“他有没有戴套?他这种人这么随便,不会有什么病吧?林沐,你之后有没有去医院查一下?你不会还打过胎吧?怪不得,怪不得,你对他念念不忘……这东西是斯德哥尔摩啊,林沐,你要不要去看看心理医生……”
“停停停!”林沐抬手竖在黑泽阵面前,“你的想象力不要太丰富。我当时已经成年了,严格来说,是我先脱的他的衣服,要算强迫的话,也是我强迫他。”
黑泽阵抬起头,眉头拧着:“你主动的啊?这种事,他让你主动?他是虚吗?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林沐原本盘腿坐在黑泽阵对面,听到这句塌下肩背,摊开双手,然后双腿一蹬又重新躺下了。
黑泽阵又去拉她的手:“不行,你今天得给我说清楚。他还做什么了?我感觉他行事不正啊,他是好人吗?他不会被警视厅下过通缉令吧?就那种猥.亵.儿童的罪名。”
林沐赖在床上不起。
黑泽阵想了一会,又说:“林沐,你惹上白鸟昭夫那家伙不会是因为他吧?”
林沐斜他一眼。
收到这个眼神,黑泽阵立即趴到林沐脸前,更严肃了:“不是吧?林沐,你真是……你明明那么聪明,你栽到这个渣男手上,你不觉得……你是不是恋爱脑了?我真没想到,这种事也能发生在你身上。”
见林沐闭上眼,黑泽阵又摇她的肩膀:“林沐,你给我清醒一点。”
林沐不理。
黑泽阵自己盘腿坐直,捏着下巴:“现在这些事情都交给我处理,等周一糊弄完那个警.察,我们就离开这里,换个身份,换个样子,甚至出国都行。虽然白鸟昭夫连着乌丸集团,但是也就在日本算个人物,出了国他还能怎么样?”
“林沐。”黑泽阵垂眼看向林沐,顿了一会,他才又说,“我不太懂你到底对他感情有多深,但是他已经死了,你还是忘了吧。其实,你要是能理智想想我说的话,你就能发现他这人真不怎么样,你跟今天那个警.察在一起都比跟这个渣男在一起好。”
说完,又呼出一口气,“还好,他已经死了,不然我得费多少口水劝你。”
见林沐不应声,黑泽阵又扒拉一下她,问:“听到没有?”
林沐睁开眼,问他:“那个警.察怎么好了?”
黑泽阵一怔:“我说了那么多,你就记住这句了是不是?”
“不是你要劝我的吗?你倒是帮人帮到底啊。说不定我就真的放下了。”
黑泽阵敷衍道:“至少那个警.察脑子还行,以他的能力在警视厅应该也能说上话,保护你还是没问题的。”
“哦……”林沐又翻了个身,“这样啊……”
“哪样啊?我就随口一说。”黑泽阵又去扒拉林沐,“你不是又动了诱拐警.察的念头吧?”
林沐瞥他一眼:“诱拐?我倒是想,但是也得他能上钩啊。唉,乌丸家要是有一个省油的灯,我就谢天谢地了。”
“乌丸?”黑泽阵双手扶在膝盖上,“那三个里面哪个啊?”
“乌丸志间,乌丸家老三。下周一是去参加他哥乌丸莲耶就任白鸠制药本部长的就任仪式和晚宴。”
“本部长?我还以为他这种身份会直接从社长做起,挺谦虚啊。”
“空降领导,手下人不使绊子都算好了,等他把白鸠制药那一摊子事全部摆顺怎么也得半年。要是手段软一点,估计白鸟昭夫一个月就能把他架空了。”
黑泽阵想了想自己看到的关于乌丸家的新闻:“我记得乌丸莲耶好像和白鸟家是……”
“联姻,他娶了白鸟昭夫唯一的女儿白鸟绘江。”
林沐斜着眼瞥了下黑泽阵:“周一要一起去吗?”
黑泽阵一愣,垂眼看向林沐:“能去吗?”
“能肯定是能,随便找个借口把你塞到服务生队伍里。看你好奇不好奇了。”
黑泽阵笑了下:“怎么忽然想通了。不瞒着我了?”
林沐侧躺着看向窗外,这个角度已经看不见池水,但是似乎能听到池中鱼跃出水面的声音:“不让你去,你就不去了吗?今天那个发信器要是被乌丸志间抓到,我跟他五年的友谊就算玩完了。”
“友谊?你这么看重他?”黑泽阵瞥向林沐的侧脸。
“不然呢?三个里面唯一邪里发点正的,我还不上赶着笼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