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降石那天之后就没见过景井。

就莫降石的了解，景井不是喜欢欠人情的人，好几天没有一点消息，恰恰说明他可能要弄一个大动静。

莫降石很期待，同时做好应战的准备。他期待景井的拒绝，这意味着之后，如果莫降石追到景井，他的回应会有多么热烈。

光想着，莫降石的胜负心就腾腾燃烧。

不过，在等待和休假期间，莫降石没闲着。

他不出门的时候，喜欢手里拿着书，在自己家卧室窗边，搬把椅子，对着高矮耸立的大厦和楼房，一点点地读书上的文字。

莫降石很少这样，他读书时期就不安分，坐在教室的椅子上一节课就要了他的命，现在静下心来看书，可以称得上诡异。

但他想体会一下景井的世界。

安静、孤独，一个人独自阅读，咀嚼文字的感觉。

莫降石很少对沉默的人上心，所以因此产生的趣味也多了几分不同。

莫降石一直热烈，他喜欢一样东西，哪怕没有盖棺定论，他也会试着了解。

不厌其烦地尝试。

可能是因为莫降石很少有爱好，谈恋爱算是他悠闲生活中最大的乐趣，所以他乐于花时间。

当然，这不意味着莫降石的喜欢掺假，他的喜欢只是较一般人的喜欢来说短暂以及诚实一点。

喜欢就追，在一起就满心满眼都是一个人，但不再心动又会立即放手，莫降石就是这样。

“这算一种残忍吧，”尤灯无奈地笑，对着濯枝雨解释，“所以，他的真心很难看透。”

濯枝雨暴躁地揉搓头发，被围在队友中间，并不是很懂。

自从上次任务回来后，他对于莫降石的崇拜达到了顶峰。

但莫降石的队友对于他的情况，不是很看好。

他们甚至专门围绕这事，把队内的人聚集在一处，借着团建的名义，把他抓过来，好好掰扯这问题。

可谈话的内容里，无时无刻不是在警醒。警醒濯枝雨：离莫降石远点。

他从前以为，朝光小队的每一位成员都是朋友，密不可分的同伴。

虽然之后有所感应事情不对，但他也没想到，会这么极端。

朝光小队的大部分人是一伙，而莫降石居然一个人站在对面。

“莫队长他，人很好啊。”经历一轮劝说后，濯枝雨如实道出心里感受。

惊奇的是尤灯没有反驳。

他点头，毫不迟疑地赞同：“对，他是一个好人，没人能反驳这一点。

从学生时代起，尤灯就知道这一点。

尤灯以前是有些中二的，末世之下，想要拯救世界的少年，不稀奇。

于是，他加入了执行部的对应专业。

第一天进校园，他拖着行李箱，抱着对未来的畅想，满怀着期待。

和莫降石迎面撞了满怀。

莫降石身手矫健，把即将跌倒的尤灯撑了起来，接住了行李箱。

唯一受伤的只有为了接住行李箱划破手的自己。

可他还是笑着抬头，笑容比那天的太阳还要热。

匆匆一面，尤灯对莫降石的印象深刻入骨。

这绝不不夸张。

所以，尤灯再清楚不过，莫降石的吸引力。

可对莫降石来说，吸引力这个词是和时间挂钩的。

他再一次和尤灯直接接触，是在朝光小队成立。

莫降石那时候不像现在，待人处事和个狐狸一样，密不透风，让人挑不出毛病。

那时候他带着点青涩，笑起来特别烈，毫不收敛身上的锋芒，就像滚滚岩浆上的风。

下岛的时候也是，面对怪物，最爱做的是给最后一击时，摆个最帅的姿势，还会试图记录下来，托尤灯拍视频。

或者说，不止是下岛刷怪，莫降石喜欢拍照，每一处岛下风光他都会拍个遍，眼睛亮的对抗得了浸入土地细胞的黑，甚至照亮这层黑。

而那时候的莫降石，对尤灯也产生兴趣，他们喝酒畅聊，搭着肩走过小路，傍晚的路灯光照下，两条长长的影子亲密无间，好像是一辈子的朋友。

但没过多久，莫降石突然冷淡下来，他拒绝尤灯的邀请，宁愿宅在家睡懒觉，也没办法对尤灯产生更多兴趣。

甚至，他记录在相册中的照片，对他也没了意义。

从前，手机摔在地上坏了，莫降石跑遍大街小巷，就为了恢复相册，就为了手机里的每一张亲手留下的回忆。

后来，手机坏了，莫降石满不在意丢进垃圾桶，笑呵呵地去换了，换了个最新款。

他就是这样的人。

一旦失去了兴趣，就把人从天堂抛向地狱。

“小濯，他是个好人，但不代表他不会伤害别人。”尤灯的笑沾染了几分苦涩。

濯枝雨点头，脑子很乱，一时间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

他确实没料想到。

原来莫队长也会不沉稳，在危机四伏下有自己的小心思。

就在濯枝雨刷新认知的思考中，一道声音打破了固化的思维。

“气氛怎么这么沉闷？”

莫降石从濯枝雨坐着的短沙发后冒出，两只手搭在沙发背上，眼里含笑。

濯枝雨有种说坏话被抓包的紧张感，从沙发上跳起来，卡壳道：“啊……没，没有。”

坐在濯枝雨对面的尤灯坐得端正，毫无顾忌道：“给新人科普一下你的本质而已。”

“哦，”莫降石夸张地点头，“那我还是配合一下，你们继续聊吧。”

他的表情毫不意外，看起来像是早有预料。

濯枝雨站着原地，眨巴眨巴眼，脑门上要是有问号都能溢出：“这是？”

“新人必备科普。”莫降石看起来还挺骄傲，笑得那叫一个明艳。

“莫队长，你一直都知道……”

“我当然知道，”莫降石满不在乎，“这又不是什么大事，现在谁不吐槽领导。”

“你还领导呢，你忘了当初求复合的人给我们造成多大困扰吗？领导。”尤灯无语。

“怎么能这么说，你当时中二病得罪隔壁几个小队收拾烂摊子的事还不是我帮你解决的。”

“副队你还有这事呢？”后勤绝不放弃任何一个八卦，好奇道。

尤灯脸炸红，转移目标：“那盘盘当初忘记付钱，结果被老板状告到分部的事你怎么不说？”

“我？”磐懵懂指向自己。

“哈哈哈哈哈，”治疗搭着磐胳膊，笑得快站不起身，“没想到啊盘盘。”

后勤星星眼，感觉气氛差一把火，可能嫌不够乱，填了一个新八卦：“我还记得小书以前追一个小姑娘，后来发现那人有夫之妇，哭得撕心裂肺，还被那小姑娘老公看见了。”

这话一出，原本的胡乱吵嘴性质就变了，众人开始一件事一件事往外吐。

华烟围在里面，乐呵呵地笑，然后立刻就被波及到。

后勤已然止不住嘴：“我还记得小烟过去嫌衣服老脏，然后学枪，每一枪都没在把靶上，最后只能选择近战。”

“你小子找死！”

华烟不动嘴，只动手，原来的口头之争演变为武力作战。

濯枝雨目瞪口呆。

他看着眼前景象，本来乱的脑子突然转不动了。

他想起当初一门心思想要加入朝光小队的自己，以及传闻中为国为民、铁骨铮铮的小队宣讲，脑海里冒出一个想法：他是不是被骗了。

“朝光小队不是全员齐心吗？”濯枝雨不死心，发起最后一次挣扎。

“执行部那群买的通稿吧，不然怎么招人。”濯枝雨眼中最诚实的尤灯在战火爆料中抽出空，贴心回复。

希望破灭……

涉世未深的濯枝雨站在老奸巨猾的几人中间，打了个哆嗦。

怎么办，逃还来得及吗？

莫降石察觉到濯枝雨的那点小心思，没有戳破。

他手臂依旧搭在沙发背上，头在手臂上找了个好位置搁下，不再参与队友们的打闹。

他懒懒打个哈欠，觉得这一幕有点无聊了。

好在今天阳光正好。

喜上加喜，下午太阳试探性回家时，莫降石的电话响了。

来电显示：景井。

莫降石疲惫的心顿时跳动。

“喂，”不等对方说话，莫降石弯着眼，不慌不忙道，“最近怎么样？”

景井不客气，极其讲究效率：“莫队长，我想给你回礼。”

莫降石手机搁在耳旁，看了眼队友，慢悠悠从众人堆积的房间转出去，来到阳台，拉上帘子，隔绝房间和阳台，才道：“太客气了，景井，又不是什么大礼物。”

“不，你没有理由送我礼物，既然我接受了，理所应当要还礼。”景井一板一眼，十分果断。

“是吗？”莫降石轻笑。

房外，夕阳光亮释放在眼前，莫降石对着光，影子被印在拉起的帘子上，低语：“原来我们是那种可以相互送礼物的关系啊。”

景井没有回复，他的语气平稳，丝毫不受影响：“莫队长，我记得今天是你休息日。”

“是的。”

“我想占用你半个小时的时间，你看方便吗？”景井态度恳切。

莫降石不想同意，这声音太平静了，他听着不顺耳，不动听，不有趣。

举着手机的那条胳膊撑在围栏上，莫降石身体歪向一边，慵懒道：“不好意思，我和队友们在一起聚餐，可能不方便。”

那明显是借口，可景井没有进行反驳。

“那么，打扰了。”

“嘟嘟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