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岛的外围被高墙围住,看不见外围,所以,再怎么高也抵不过墙高,再怎么广阔也是有限的。
但……
景井凝望着黑夜繁星,闪烁的光芒汇聚点亮眼眸,他笑了:“这就是你说的最高的地方?”
星光耀眼,球形屋顶内,一条由圆心最高处而开裂到屋底的长方形“窗户”,两人透过那里,抬头看天,观赏无边绵延的月色。
莫降石带他来到的是天文台。
这里是看星月的最佳观赏地,他们的身侧还有一架望远镜,安安静静落于地面。
“这不是短时间能预约到的地方,”景井发自内心,看向莫降石时,眼里晦涩,“你很用心,谢谢。”
百年前,第一波病毒侵袭,人们没有防备,因为病毒赐予人类的、世界的,只有更加强壮的身躯,更强通畅的呼吸,更加茂盛繁荣的景象。
直到第一场落幕,第二场开演。
那段时间,人烟稀少处,湿地、平原、山谷,尚未迁徙的鸟坠落于地,半途翱翔的鸟摇摇坠下,独属于鸟儿死寂地撕扯鸣叫越来越多,灾难露出马脚。
人们逐渐发现,除去鸟儿,他们的身体、其他动物的身体包括植物,无一例外强壮许多。
“是上天送的礼物?”
“是危机吧。”
“不会吧,我们都更健康了。”
“万一呢。”
究竟是一次奖赏,还是一次预警。
那段时间,人们的世界里这两个观点激烈对撞。
直到家畜的厉齿撕裂脖颈,血味蔓延,吸进鼻腔,人们才能统一意见——那对人类来说,绝不是恩赐。
人类英雄——空中岛的创建者,第一任首席带着一部分人类建立了这座悬浮于空中的岛,人类才堪堪生存。
存活下的人们抗拒地面,低着头,双目紧盯危机,自然而然的,广阔无垠的天空、天空之外都得不到关注。
这个天文台,是空中岛唯一一座。
它的用处,也不再多用于研究,更多的只是为了铭记。就像人类过往千百年的历史需要史书来铭记,这栋建筑只代表了人类的过去,却不会有人寄希望成为未来。
“莫降石,比起月亮,我一直更喜欢星星。”
室内的灯光并不暗,但黑夜融入屋内,添了几分模糊,莫降石以为自己听岔了,下意识哼了声:“嗯?”
景井顿了顿,盯着莫降石的眼睛好几秒,温声解释:“我的意思是我很喜欢你带我来的地方,可以进一步看见、观察星星。”
莫降石鲜活有生命力,他的目光总是转瞬即逝,很难停留,紧盯着一个人,都火焰般忽盛忽淡。
景井的目光就如同井水,波澜不惊,久而不转。
莫降石被盯得紧,思维活络不少。
“阿井,”莫降石眨眨眼,眸光透亮,坏笑着脸怼进景井,“白天不看晚上看啊,这么偷偷摸摸。”
景井的表情却算不得安然。
面对调侃,他一向自然,表现淡定不奇怪,但安安静静地傻杵着,冷不丁看,一双灰溜溜的眼珠子动舍不得动。
跟被附身了似的……莫降石抬手搁他眼前晃悠下:“阿井,我保证我没下药,你可不能污蔑我。”
眼前一恍,一只布满茧和疤痕的手拍散了形成的小小世界,景井得以回神。
“行……莫降石,我知道。”
什么行不行……听见景井没脑筋的回话,莫降石心里吐槽。
“没事吧,你要是有事,林局保准怀疑我是不是偷偷把他的宝贝学生办……”火车开一半,紧急转弯,莫降石恪守底线,真在一起前还是不能太浪,“搬换调包了。”
景井摇摇头:“林局不会的。”
这不是重点吧,莫降石叹气:“所以到底怎么了?”
景井再次摇头。
“我没事,只是忽然想到虽然星星很好看,但我不会用望远镜,”景井指着身侧的机器,无奈地笑,“而且我观察附近好像没有其他工作人员。”
今天的行程都是莫降石安排好的。
因为害怕景井在别人面前不自在,也为了不让更多的人对他们之间的事多作猜测,莫降石特意让人都别来。
他倒是没想过这点……
“那,就当……就当看风景了,多有意境。”莫降石手抬高,指引景井看看周围。
这布局、这氛围,都不错,铁定不亏的。
“嗯——”景井朝夜空前进一步,更贴近月色,月光笼罩,脸边冷色衬得景井的脸平静和谐,他拉长音,思索点头,“是,你说得对,这两天看得风景比得上前面半辈子了。”
一抹笑意浅浅浮现,景井眯眯眼:“这么看,今天还真是比我前半生加起来还要大,能装进这么多美景。”
“是啊,你可得感谢我。”莫降石背手,上前和景井一道赏景,带着傲劲,下巴上扬,至于微弱难察的耳边红色,那是他烂漫笑意下的秘密。
他们身侧,那架银白望远镜照常摆放,灰尘盖在机身,与以往并无不同。
星光闪闪,月色朦朦,光影变化轮转。
平静划过两人中间,最先开口的是莫降石:“阿井,这几天假期结束,你还有假吗?”
“没有,”景井想也不想,“我的上班时间很固定,一天十二个小时,因为时间不多,所以假期很少。”
“哦。”
莫降石虽然工作高强度,但是假多。
“那你可真难约。”
莫降石从前谈对象,很少有技术部的,基本上都是执行部。
“阿井,那我可以接你下班吗?”
景井琢磨着,没绕过来,蹙眉寻求帮助:“莫降石,作为一个吊着你的人,我应该同意吗?”
这话进了耳朵,莫降石噗嗤一声,笑个没完:“你居然,噗,哼哈哈,你这么问……”
莫降石昂头大笑,胸膛起伏,震得停不下来。
看着对方笑完,景井一本正经:“我是认真的。”
“那我应该说什么……”莫降石眼角泛红,看得出来,他笑得很开心,话还带着颤,“景井研究员,我可没当过渣男。”
“渣男”两字,莫降石咬字清晰,浓浓打趣味。
景井明显呆住了,两眼懵懵,缓缓瞪大,随后紧闭上嘴,转过身去不去回应,也不去看他,只留下一个后脑勺。
他生气了。一般人看到这个场景都会这么想。莫降石也是。
但与一般人不同的是,比起慌乱他更多的是兴奋。
景井从未生过气,至少在他的印象中景井一直是谦和有礼,甚至是退让的。
莫降石在心里好好谴责自己的雀跃,却又控制不住的去找景井的脸,妄图从脸上看见与往常不同的神情。
“阿井,”莫降石蹭蹭几步,来到景井眼前,景井低眉顺眼,明显在思考,“……阿井?”
我要的小表情是这样的吗?莫降石兴奋一扫而空。
景井手扶眼镜,沉吟道:“莫降石,我想明白了,我不能同意。”
“……?”
“我已经同意你的邀请,和你度过假期,如果再答应每天一起回家,那就过了。”景井理论知识摆在脑海里,分析地头头是道。
莫降石口不对心地笑:“你还真敬业。”
“嗯,”景井自然应声,察觉不对,又问,“你不高兴了?”
“正常人被心上人明摆着拒绝都不会高兴吧。”莫降石理直气壮。
景井如实纠正:“可这个方案是你提出来的。”
莫降石哑然。
他总不能承认这是所谓的权宜之计吧。
算了,退一步吧。
总归底线降了,那离拿下就近了。
莫降石清清嗓子,眼神无辜:“可是,谁能真正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被你拒绝,心里当然会不舒服,只是程度不一样。”
越说,莫降石眼神越发动摇,眼角那块都发红。
他抬眸时,不忘遮住下半边脸,给自己添点神秘朦胧感,更好衬托眼间的委屈。
很明显,他在装可怜。
景井一眼看穿不对劲:“你别使劲瞪了,眼睛都红了。”
莫降石尬住,脖子僵直,难以低头,只能抬头望天。
景井眼神纯粹,不明所以。
他怎么了,总感觉情绪又变了。能看出却看不懂的景井如是想。
虽然不懂,但景井深谙解决方法。
总之,换个话题吧。
“你是不是困了?”
“大概是的。”莫降石简直是有台阶就滚下来,想也不想就应,还不忘绕有其事点头肯定。
“走吧。”
莫降石与景井装若无事,回到了旅店。
卧室里,景井睡在靠外的床上,莫降石睡里面的。
灯暗下来,景井躺下,莫降石睁着眼,无比精神。
他鬼祟地偷瞄了几眼对方,长时间没看出对面那团被窝有动静后,才光明正大的看。
算下来,他这段时间在景井这里翻的车可是多的离谱。
莫降石恋爱习惯了耍心思,他不是一个变扭的人,但爱情里他习惯调动对方的情绪,甚至是掌握,所以不爱有事说事,反而要人去猜。
如果把景井要做的行为形容为吊,那他就是钓。他喜欢做掌握着杆的人,一拉一拽间,钓着咬钩的鱼。
可景井这家伙,不接招不算怪,但莫降石隐约觉得,他还能精准揣摩自己的心情。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