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困柳只消一看,心里登时悬起,是魔物。
形似恶狼的骨架凛凛支棱着尖刺,骷髅头里两缕红焰闪烁,它走来一步,忽然俯下身子,滚出低啸。
砰!
山洞再度一震,晏困柳稳住身形,敏锐看去,另一个洞口又缓缓飘出一个诡异的骷髅头。
“……”
他神经炸起,咽了口唾沫,缓缓向后退去。
但退不了多少,他的身后就是刚刚瞧过的千丈峭壁。
那两头骷髅恶狼缓缓来到洞口,似有所忌惮地顿了顿。
砰!
洞穴炸裂的巨大声响还在继续,而且越来越近,此处洞顶开出一道裂痕。
晏困柳退无可退,他背手,捏紧了袖中的一张符纸。
还好他知道姓仇的不多可靠,当时拿灵符玉石哄人的时候,留了一手。
——当然,玉石灵符是真的,不过话是假的。
他提前把存着裴净台剑意的符纸藏进了里衣袖子里。
之前分了半缕剑意给了渡劫的裴无心,他手里现在只剩下这半张符纸。
那两只骷髅狼已然从洞口探出半个身子,原地按耐不住地踱步,发出极其复杂的漏风呼声。
片刻后,窟窿中的红焰忽地一暗,按下身子,做出攻击姿势。
晏困柳贴墙,转眼便见那两具骷髅向他扑来!
坚硬尖骨撞上他手中符纸,划出鲜血,登时罡风大作。
凛冽剑意以符纸为心荡开,刹那席卷着这片洞穴。晏困柳紧闭双眼,衣袂翻飞,只听骨裂的清脆声响。
安静了。
他试探睁眼,见几近碎成齑粉的骨头渣铺在地上,不禁感叹:
“天……”
半缕剑气还有秒杀清场的威力,果然是书中所描写正道第一人,战力堪称恐怖。
下次他定死皮赖脸地多要几张,哪怕多当几个钟的花瓶……
还没等他松口气,熟悉的低吼再度响起。
他闻声扭头,便对上漆黑中又亮起的四缕红焰,呼吸一滞。
不是,还来?
晏困柳如坠冰窟,不及反应,那两只骷髅毫不犹豫地扑袭而来,利齿倾覆视线,幽咽冷气喷到他的脸上,冻结了他生息。
怎么办?
砰!
厚实洞壁猛地炸开,石块翻飞,裂口之中,一道银链如毒蛇般迅猛闪出,一鞭捆起那两只骷髅。
然后,狠狠砸向了石壁。
一下、两下、三下……
直到砸得粉碎。
晏困柳耳边是自己劫后余生的心跳声,微怔地看向那处裂口。
一道身着碧落纱衣的清丽身影跃出,板着张美脸,本该是孤高冷傲的仙人姿态,但不知其是不是受炸开石壁的影响,其衣发落了不少灰尘,脸上还挂着两道青紫土痕,略显狼狈,也接地气了许多。
片刻,温雪蝉收了引月索,转头来问:
“这位公子,可有受伤?”
晏困柳已经站起身,摇头:“没有……谢过师姐救命之恩。”
“你认识我?”温雪蝉目光触及面前人独特的眼眸,顿了顿,又问,“你是谁门下,我似乎从未见过。”
“我是在巽风治病借住的宁郡晏家,不是修道之人,师姐唤我困柳便可。”
温雪蝉神色微微严肃:“谁让你来的?”
晏困柳:“嗯?”
“云隐山秘境乃是修道弟子的试炼之地,怎会让你一个毫无修为的病人来这里,还是独身一人,实属旷职偾事。”
温雪蝉看着他单薄的身板,上上下下的伤。方才她若未至,这人的结局显而易见。
思至此,她眉间愈蹙:“你将那人告于我,待出去我定将其带去执法堂,好好判罚。”
“不,师姐,”晏困柳连忙道,“是我自己不小心掉到这里面来……”
“那你腕上的灵珠是怎么回事?”
灵珠?
晏困柳一愣,看向他套着三圈朱砂的手腕,这才发现那多出来的珠子。
两颗。
一颗是此次试炼弟子人手一颗的灵珠,一颗嵌到了他的朱砂串里,光泽莹润不凡,仿若珍珠。
“如今各位长老师长已进入秘境,便是通过这灵珠寻人,我亦是这样找到你的,”温雪蝉话语间十分令人安定,“你不必担忧,若是受到威胁,我可护你。”
晏困柳大概猜到了这颗灵珠是谁的,暗中捏了把汗:“这……其实……”
不知是不是感到了他的心虚,这处洞穴顶部忽然支撑不住,咔嚓一声,恰到好处地打断了这段对话。
顶部那处裂缝骤然扩大,蛛网般龟裂开来,大片沙石滑落,眼见就要塌陷。
温雪蝉当即一把抓住他:“先走,这里快要塌了。”
她神色凛然,果断扭头,向洞穴深处冲去。
晏困柳眼看两人与出口背道而驰:?
等等!
“师姐,我们这是要去哪?”晏困柳挣扎喊道。
“出去。”
晏困柳身旁一块大石摔落,他瞪大了眼:“可出口在那边啊师姐!!”
温雪蝉俶然止步,拽着人旋身轻盈跃起,踩过掉落大石,前往了正确方向:“抱歉,我不太认识路。”
晏困柳心脏突突跳动,忽然意识到什么:“那……师姐,你刚刚是怎么过来的?”
这洞穴内部曲折弯绕,纵使有他的灵珠大概方向指引,也该来回撞墙绕弯才能摸到出口附近。
温雪蝉如实道:“直接过来,遇墙破墙,遇魔杀魔。”
“……”
晏困柳震撼:“也就说,师姐你……是一路炸过来的?”这么简单粗暴吗。
怪不得那巨大砰砰声愈来愈近,怪不得那些骷髅狼都往这边挤,怪不得这山洞要塌!
温雪蝉淡淡嗯了声,一脚踏出穴口,带着人跃于佩剑之上。
轰隆——
身后山洞霍然倾塌,空中清风拂面,畅意许多,晏困柳收回视线,转而看向远方。
秘境中央结界缺口,自地向上的血河已有断流之势,周围金光汇集,四峰道友各自坐镇。
为首的不过还是那道冷清身影。
裴净台依旧没有佩剑,单凭至纯剑意横断血河,清冽之息远远传至这里。
而渡劫成功的裴无心和穆凉玉护阵在后,持剑斩魔,意气飞扬。
在晏困柳困在秘境和洞窟的这段时间,二人无疑继续书中高光,已然飞至榜单首位——偏差的是,这次穆凉玉没有身负重伤,没有强撑碎掉的根骨,自此落下不愈旧伤,寿数砍半。
不过偏差本人没有注意这个,晏困柳的思绪被兀然闪过的灵光扯走了。
——那张被用过的灵符!
晏困柳掠过那两人时眼前骤然浮现那角渍黄和破烂的香囊。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眼熟了,那香囊不就是他刚刚穿过来时身上所佩的!
所以里面那张符纸大概率便是……原主偷换的护身灵符。
想通的晏困柳内心一拍大腿,忿忿无比。
可恶,他就知道那符掉在了仇欺雨的院子里。
那姓仇的捡到了,不但不还,还藏在自己身上,看他傻乎乎把院子卧房找了个遍,再突然出现贼喊捉贼!
简直老奸巨猾。
破空声一响,引月索霎时伸出,拦腰斩杀几只空中的魔物。
前方温雪蝉的声音飘来:“几位长老在加固结界,不久会降下杀阵肃清,空中不宜久留。等落地后,我带你出秘境。”
“嗯。”
“你手上那颗鲛人泪先收起来,以防有心人瞧见,横生变故。”
晏困柳惯性应声:“嗯……嗯?”
他低头,看向腕上的那颗圆润泛彩的白珠子……这竟然是鲛人泪。
那条四爪丑鱼的眼泪吗。
温雪蝉耐心解释:“鲛人一族早已灭绝,鲛人泪如今有市无价,你一个病人在这里戴着,容易被人盯上。”
她不能一直陪着他,若遭人盯上,出了秘境晏困柳随时可能被杀身夺宝。
“好,谢师姐提醒。”
晏困柳抿唇,心绪稍稍复杂,将那身价陡然倍增的珠串收于袖中。
“至于那个让你入秘境的人,”温雪蝉说着,收剑落地,“等我们到达秘境出口,你将那灵珠交于……”她调查便可。
“咳咳咳!”
晏困柳突然猛咳起来,打断了她的话音。
温雪蝉回头:“你怎么了?”
“我、咳咳咳……等、等咳咳!咳……”
晏困柳本想打个马虎眼,没想到一咳就刹不住了,除了前面三声,后面没一声是自愿的。他躬身捂嘴,脸色褪去血色,呼吸逐渐困难。
温雪蝉搭上其脉,灵力探查一圈,忽地意识到什么,匆匆摸进眼前人的袖子,掏出珠串,将那堆赤色里的唯一净白贴上他的手腕皮肤。
须臾,那几近心裂的咳声果然停住,青年弯起的单薄脊背渐渐起伏平缓,脸上血色缓慢回归。
方才急咳染红了他下垂的眼尾,连着模糊了那两颗红痣的边缘,仿佛化掉的血点。
晏困柳深呼几口气,懊恼道:“师姐,抱歉,我……心脏不太好,没吓到你吧?”
“嗯,没有。”
温雪蝉看着他,总有种莫名熟悉的既视感。她目光触及那额前凌乱的乌发,不经思考地抬起手:“珠串你还是戴着吧,藏深一点。这鲛人泪是用来温养你的身子,离不得,你……”
她那只手又随话头滞在半空,似乎陷入了某种漩涡中。
晏困柳等了等,没等到下言,便有些疑惑地抬眼。他瞧见温雪蝉的手,顿了顿,意会到什么,自己主动向前一步,将头送至了那手中。
温雪蝉手指一动,便陷入了柔软的发旋中,她神色微怔,转而对上了一双弯起的眼:
“好,困柳知道了,我们走吧,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