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

“呼——”

念秋伸手拽下眼前的后盖头，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抬眼看向这个陌生的房间，不出意料地，看到了许多本该用于囚牢的刑具。

有些上面的血液甚至没有清洗干净，就这么大喇喇地挂在架子上，满满当当地，挂了两个等身高的木质长架，粗略一数，竟有几十件之多。

结合此前听到的传闻，念秋不难猜出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她几乎是颤抖着，扶着床架站了起来，踉跄着走到了那两个架子的前边。

在看清那些物件上残余血迹和皮肉的瞬间，像是被火烫到一般，念秋几乎是逃也似的挪开了自己的眼睛，但她很快就掐着自己的手掌，用疼痛强迫自己看下去，认真地看下去。

看着那些斑驳的痕迹，念秋刚缓和没多久的眼眶又泛起热意。

雕琢着龙凤的红烛在被红色绸布包裹的桌子上跳动着，寂静无声。墙这边的院落里，虽红绸满眼，松石与流水各自为欢，侍立的随从们却各个满眼木然，呆滞无声，仿佛石做的傀儡，静默地守在消磨了许多年轻少女生机的坟茔之外。

而更远的地方，一墙之隔的厅堂内却是高朋满座，众声喧哗，连呼吸都是纸醉金迷的气息。

念秋没有在这两个架子前停留太久。

宾客们的欢呼一阵高过一阵，这昭示着宴会已至高潮，而高潮之后，往往是落幕。

念秋从衣袖中拿出师父为自己配的迷药和毒药，目光在见血封喉的毒药上停留了几瞬，便果断地将它收起。

这种人，还配不上师父亲手调制的毒药。

而且，就这么让他死了未免也太过可惜了。

至于迷药——

念秋取出自己头上蝴蝶状的簪子，用手在蝴蝶的眼睛处一探，便摸出两颗比米粒还小的珠子来。

取出珠子之后，念秋在簪子的底部一按，便有两颗新的珠子从内部冒出来。

一颗珠子放在烛台上点燃，一颗珠子混在迷药里，而后把调制过的□□兼慢性毒药小心抹在两个酒杯上，再把剩下的部分全倒进酒盏里，轻轻摇晃使其溶解，最后把东西尽皆复位，清除完自己来过的痕迹。

做完这些，念秋这才从怀中取出一粒解药服下，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原来坐着的位置，并将盖头原封不动地盖好，以免露了破绽。

不一会儿，寂静的院落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夹带着腥气和酒气的恶臭将院子内污浊的空气搅得更加浑浊。

“老爷，您喝醉了，且慢些走罢。”

一个尖细的嗓音隔着大老远传来，阴柔的声音听上去便让人不适。

“滚，滚开，别耽误了我去见那命里旺夫的美娇娘。”

“听问那美娇娘在家中可学了不少字，一会儿可得叫她好好写给我看哈哈哈哈——”

苍老中带着几分淫邪的声音紧随其后，大着舌头的胡话听得人几欲作呕。

在宫中做过几年大监却不知因何时被逐出云都的黄公公，因着祖上荫蔽得帝王庇护的江城巡抚白长庚，两人在江城狼狈为奸已不是一天两天，但因后台过重，几乎无人可撼动二人地位。

无怪乎身为知府的叶父上行下效，绞尽脑汁将自己的女儿推进火坑里，甚至为了让自己收获更多的利益，愣是捏造了一个命格兴旺的传言，将念秋硬生生捧上了正妻之位。

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硬生生将利益交换捏造成所谓的迷信传言。

“好了，你，你们都先出去——”

白长庚胡乱挥挥手，示意在院外守着的下人离开这座院落，以免自己不能玩得尽兴。

“是。”

为首的侍者轻声应喏，将钥匙恭敬地递给黄公公，而后带着一众仆从迅速撤离了院中。

“咔擦——”

是门锁被打开的声音，黄公公将锁拿开，顺势退到一旁，满是褶子的脸微微抬起，尽是一股不怀好意的意味；

“巡抚大人，您看——”

“今，今日，我要自己来，等我玩腻了再给你。”

白长庚醉醺醺地摆摆手，示意黄公公退下。

虽说他早就知道所谓命格兴旺不过是叶原非编出来的谎话，却也不妨碍他在这个年纪生出几份遐想。

万一对方真的能让他状态回复或者加官进爵呢。这样的好事自然是不许别人分享的。

“是，巡抚大人。”

黄公公与白长庚相处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他的性子，虽说肆意玩弄她人性命的快感在心间抓挠得让他发痒，但他更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

“春宵苦短，小的便在这里祝巡抚大人称心如意了。”

黄公公意味悠长地笑着，捧着宽大的铁锁退了出去。

院门紧锁。

房门却被一只苍老枯瘦的手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