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管我不管！我今天说什么也一定要见到陈掌门！”

赤红霄在屋内听着这话，竟恍惚有种自己是衙门内端坐高位的知府，门外那人在情绪激动地寻她报案、求她主持公道的错觉。

赤红霄咳了两声停了这无由的猜想。她正想开口询问外头的情况时，外头那少女早已经冲进了门来，对着她也不打别的招呼，上来就是一句：

“陈掌门，我要拜进您门下做您的门徒！”

她脆生响亮的一嗓子差点没把赤红霄吓一跳，她定了定神看清了眼前人后，发现是个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

那少女方才喊李星河五哥，八成是他家的小妹。她的肤色同李星河一样看着黝黑，嘴唇也丰润，一眼便能瞧出他们是一家人。

那少女穿戴得干净齐整，从穿着上看并不像穷苦人。

赤红霄仔细留意了一下她的手，发现她的手生得粗粝，隐约有早年做农活留下的痕迹，像是个能吃苦的。

赤红霄刚想开口，李星河便忙赶进来说：“掌门，你别搭理她。她就是一时胡闹，根本没定这决心……”

那少女不服不忿地冲他喊道：“我哪儿没定决心了，都是你拦着不带我去见陈掌门。你就是见不得我也习武变厉害了，见不得我也能顶天立地！”

“胡闹！你以为进武林门派是闹着玩吗！那可是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的事，你真是不怕脑袋搬家，也不为家里爹娘想想！”

“家里那么多人，又不是只剩我一个了。你别拦着我！”

那名少女在李星河的推搡下挣扎起来：

“我李星溪已经大了，我自己会给自己拿主意，轮不上你管！反正剑虹门收不收弟子是陈掌门说了算，我要听陈掌门的！”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吵得大声，让赤红霄听了一阵头大。她见李星河为此吵得赤头白脸，也知晓他无意让小妹入江湖。

李星河毕竟在武馆内尽心尽力做事了许久，赤红霄也不好不卖他这人情。但这所谓的李星溪又是半路冲出来的，她不了解事情始末，又不好直言下决断。

为此赤红霄装着不耐烦的模样，直接大呵了一句：

“都给我住口！”

屋内的李家兄妹登时哑了嗓子。

“你们当剑虹门的武馆是自己家吗，大吵大闹的像什么样子！再吵就都给我滚！”

见屋内总算清净了，赤红霄揉了揉眉头皱眉道：

“李星溪是吧，你过来。”

李星溪听了这话，乖乖地凑到了她跟前。

赤红霄顺嘴问了一句：“你今年多大了？”

“十四。”

“我们剑虹门规模虽不算大，但从不收岁数小的孩子。你就连及笄都没……”

赤红霄刚说到一半，李星河就忍不住插了嘴进来：“我就说你这是胡闹不行吧，你还净……”

“我让你说话了吗！”

赤红霄呵斥了他一句。李星溪一脸委屈地说道：“可是……我看那些江湖话本里，收门徒不是不看岁数的吗……”

“各门派有各门派的规矩。我无力养孩子，入我剑虹门的弟子一个个都是要能直接做活的。你太小了，怕是……”

“我不小了！掌门您且说您要手下门徒做什么苦活！我李星溪什么苦都能吃！我仰慕您的本事，已经候了您一年了！我这一年来时不时都跑来武馆，连京城我都去了，就是遇不上您……”

李星溪说道这一年来等候她的不易苦处，很快就开始眼泛泪光：

“您给我一个机会吧……呜呜……”

赤红霄一听她哭，瞬间只觉得头都大了。

她一向最怕闹腾的孩童纠缠她，但那些半大不大的孩子偏偏莫名其妙地总爱凑近她，许是都看出了她这个大人好说话。

赤红霄满心无奈地正经了神色：

“你若铁了心要入我的剑虹门，那就先知道一个规矩。我们门派内的女娘一向处事有方，从不会在人前轻易哭鼻子，叫人看轻了去。”

她这话果真起了作用，李星溪的哭声瞬间就停了。赤红霄见她心思拿定了，随即就想了个折中的主意：

“我剑虹门从不收半大不大的孩子。你既说你能同大人一样吃苦，那这阵子就先在武馆跟着打杂的方娘子和林大叔做点活，让我看看你能有多大的决心。

若只是口头上放点漂亮话，不要来浪费我的时间。”

“是！可我除了打杂，不学点武功吗？”

“你以为武功这样容易能学到吗？你先坚持三个月，让我看看你的决心。若是熬住了，再谈进门派学武功的事。”

“好，那您可说到做到。那这阵子我就住武馆了。五哥你看见没，陈掌门都答应了……”

赤红霄给李星溪放了个口子，随即就把她打发走了。李星溪蹦蹦跳跳地跑出屋子后，李星河还在她耳边絮叨着：

“掌门，你到时可千万不能松口啊！我李星河迫于生计，已经是脑袋挂腰上的人了。我家里就这么一个小妹，我可不想她跟我一样入了武籍，在江湖内生死难保哇……

我只希望她能好生长大，嫁个农家子弟今后过安生日子……”

赤红霄倍觉头疼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和打算：

“李星河，你小妹正是半大不大、心有主意且难服管教的年岁。她若真铁了心，你是拦不住她的。就算我这儿不收，她也会跑到其它门派里去。

武林门派鱼龙混杂，若无人指引，去了个不靠谱的，像若岚之前在天宫派那样，更是不行……”

“这三个月我打算难一难你小妹，她若能撑得住我的为难，那就证明她心思拿定，旁人是拦不住了。

至于怎么为难，分寸为何，李星河，这事交由你办，这毕竟是你们自家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赤红霄这番话亦成功打发走了李星河。

把李家兄妹都送走后，赤红霄才像松了口气似的，瘫靠椅子上不想说话了。直至这时，她身后才传来了陆青吟的声音：

“掌门，还得是你会拿主意。”

“我的老天！你方才一直站我身后吗？你一句话都不说，我差点都要忘了你在后头了。”

赤红霄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定下心神后，也觉得自己方才的反应过大，禁不住自嘲起来：

“真是没有享福命。想想那些达官贵人平常出个门，身后都不知跟着多少随从哩。如今我身后也能站人候着了，我居然还忘了身后有人站着。”

陆青吟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这不是证明弟子守得好，已到了能让您安心的地步了吗？最好的手下就得像不存在似的，从不干扰主人做事，在主人需要时随叫随到。”

“你又不是死士，没必要拿死士的要求来对照自己。”

陆青吟应了一声，心思却还放在方才的李星溪身上：

“弟子看李星河的小妹倒还有几分意思，她口上的称呼也和旁人不同呢。

想我们在门派里对着掌门，不论男女那都是‘弟子弟子’的喊，久而久之都习惯了。她口中喊的是却是什么……门徒？”

赤红霄挑了挑眉头：“你观察得倒挺细致。”

“我觉得‘门徒’这词儿还挺新鲜，她这称呼意思没变，但细究起来，是不是比‘弟子’好些？‘弟子’这称呼又是弟弟又是儿子的，怎么看都是男子的称呼。”

赤红霄长至这么大，以往就从没在意过这种约定俗成的小事，忽听她说起心里也只觉得奇妙：

“你说的有点意思，但这词以往我们从不分男女的呀。若‘弟子’算是男子的称呼，那女子要叫什么？妹女？师叔叫师姑？师伯叫师姨？师父叫师娘？”

陆青吟莞尔一笑：“师娘可不是这个意思。”

“我看呐李星河这小妹岁数虽小，脑子里的东西可精怪得很。她模样看起来咋咋呼呼的，我都不知该怎么管她，总感觉她随时都能刺我一句。现在年轻的小姑娘和我们可不一样咯……”

“您这话说得就跟您老了似的。”

赤红霄赶忙呸了几声：

“呸呸！武人最忌讳提老了，老了就年长体衰，再也干不起体力活了。我可还指望着明年再去武林大会上刷排名呢，至少要排个第八！我没老我没老……”

两人正对着岁数这事儿说笑时，门外却是又出现了个新人影，来告知赤红霄回房用膳的事。

赤红霄下意识应了一声，扭头才发觉门外站着的是碧纹。

碧纹自得了她们从大沽寄来的书信后，便急着想来东安先见她们。赤红霄也不知她是何时到了她的武馆，又在武馆内候了多久。

隔了大半年未见，碧纹的模样却是比之前更憔悴了，不仅眼角上生了些细纹，那张麦色的脸还透出了几分焦黄。

赤红霄一瞧便觉得不妙，挪步告别了陆青吟后，正想询问碧纹发生了何事，碧纹没说什么寒暄话，只是捂着脸伤怀道：

“红霄姑娘，几阵子没见，您和小姐看着都憔悴了。尤其是小姐，去年离开京城时，她的身子还丰腴圆润，她还嚷着要减肥。

这大半年下来，她怎么瘦成了这样，脸色都差了，怎么会这样啊……”

她说着说着将近要哭起来。她虽是侍女出身，但四舍五入完全是沈婳伊的娘家人。

赤红霄从她这顿哭诉中听出了埋怨的意味，只觉得碧纹是在拐着弯埋怨她没照顾好沈婳伊。

这正戳中了赤红霄的伤心处。赤红霄方才的那点轻快喜悦瞬间如云雾消散，她一样摆出了副伤心色，对着碧纹抱歉道：

“此番出了这样的变故，全是我不好，是我对不住婳伊，让你也跟着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