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你这儿。”姚钺皱着眉看着地上铺就的青石板路,“吴国宗室应当不克扣俸禄,为什么连小径都是青白石而非大理石?”
姬开完全不客气,笑着回问:“也许二殿下喜欢寒舍俭朴的风格吧。只是……难不成大殿下府中用汉白玉铺小径吗?竟要求臣一个公侯之子用大理石铺路。”
龙椅底下的九级玉阶就是汉白玉,这种规格的石头在齐国只有皇帝能用。
姚钺瞥了他一眼,扫眼看见后面的姚铮,心中一喜,连忙上前拉住她,从头到脚问了一遍,确定她没什么问题,随后却又生气地责问:“好啊你,刚才渡江时就看见你跑马!你二哥身陷水火,你在那走马?他去哪了?”
姚铮有些尴尬,支支吾吾说不个所以然来,只好模棱两可地答道:“太累了,在睡呢。”
九里香背着手,站在一边不敢说话,左右她也尽职了,姚钺再生气也不该连累她。
“属实?”姚钺转头问了姬开一句。
姬开定定看着姚铮,随后展颜一笑,答道:“属实啊。不过伤的有点重,三殿下抢了我的马时他就已经睡了半个时辰了。”
姚钺登时感觉怒从心头起,一股火气从心间直上天门,他扭着姚铮往下走,刻意压着声音骂:“长本事了你!没人看着就学些土匪行径!闹得你二哥发了病,还抢的人家的马?”
“那能怪我吗!那追我们的人好多的!”姚铮一边挣扎一边解释,“而且,谁知道那是三公子的马场啊?我急着逃命呢。”
“人家追杀你你还能劫马,怎么不背着你二哥跑?”
姚铮噎了一下,忽然见姬开幸灾乐祸地掩唇笑着,猛然闹着喊:“我又不知道九里香把二哥带哪了!而且他在家里挂只不祥之鸟,怎么说也有责任吧?”
姚钺回目看了姬开一眼,后者连忙轻咳一声,正了神色。姚钺语气平静了一些,却也不怎么平静:“什么祥不祥的你也信?不过我方才在前厅见着一只猫,冲撞了我弟可不好,改日丢了。”
“大殿下,狸奴是臣弟的。二殿下看上了,非要带回来养着……臣出了二十两银子才从十弟那里买来呢。”姬开皮笑肉不笑地回答。
姚铮调皮,从小不知被教训过多少次,自然看重宗法,生怕挨罚;姚钺与她有所不同,他不重礼法,但会完全顺着弟妹的喜好走。
姚钺果真顿了一下,冷哼了一声,似乎想再说什么。
“孰真孰假,大殿下不如去问问二殿下?”姬开嬉笑着提了建议,姚钺果不其然偃旗息鼓。
“若他喜欢,那也罢了。”
他还不至于为了一句话打扰姚锐休息。姚钺随便从一边的树上扯了根枝条,追着姚铮抽。
兄妹二人一身使不完的牛劲,在小小的一方天地里你追我赶。
同福很快又来通报:“公子,皇后殿下造访。”
他看着院子里的景象,咽了口口水,最终说道:“公子欸,下一个来的会不会是陛下啊?”
“别胡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姬开拍拍他的肩膀,“给殿下仔细说明情况,然后把她引过来。尽量平和些,别让她动怒。”
韩皇后拎着裙子,眉眼间尽是焦急,柳叶眉微微蹙着,眼中似乎含着水光。
“殿下,别来无恙。”姬开微笑着把她引进了小门。
“您还是和十几年前一样,当真是貌比西子。二殿下没事,提点说他今日受了累,方才睡的稍久些。此事是臣之过……还请殿下莫要迁怒臣之父母。”
“这些日子还是劳烦你照顾了……萱姐真是得了个好孩子。”韩皇后不敢松下那口气,生怕再出什么乱子,只是心稍稍放下来一点。
她先去了一趟王宫,与钟王后寒暄了两句,方才匆匆赶过来打听两个孩子的下落。
只是一进了小院就险些被姚钺和姚铮气的心梗。
“你们两个又干什么!”韩皇后拿袖中藏着的剑柄撞击一下旁边的滴漏,铜器发出巨大响声,院中打闹的两人可算停了下来。
姚钺和姚铮对视一眼,齐齐指向姬开:“他挑拨离间!”
姬开:“?!”
韩皇后冷冷瞟了他一眼,随后挪开目光,扫视了一眼围观的下人:“怎么办事的,皇子公主掐架也不知道拉开?子启,去把所有下人都叫过来,开个小朝会。”
也许真的是跑的太累,姚锐一直过了两个时辰才醒过来。
外头隐隐传来吵架声。
太医院提点那老头子捏着他的手腕又把了一遍脉,接着又唉声叹气地在房间里翻起医书来了。
“殿下,您这病暂时算是稳定下来了。只是下官无能,看不出病因——”
脉象也不像是从胎里带来的,可确确实实是一出生就有,只能笼统归根于韩皇后怀他时在塞外受了风雪。
提点连头都没抬一下,只唉声叹气地继续翻着医书,“待臣开个方子,您按时服用,聊胜于无吧。”
姚锐倒是没什么反应,一边踩着鞋找干净衣服,一边随口应付:“没事。我都知道。方子你也不必开了,先前从国师那里拿过药。”
提点收起医书,沉沉叹息,起身告辞:“那臣先退下了。殿下若有时间,不如到阖闾城看看。”
阖闾城的陈家是赫赫有名的医药世家,要说治病定然是在行的。
可这家子跟皇室渊源匪浅,三百年出了一皇后二将相四十三个宫妃——虽然大多是旁支,家主又是钦天监的监正,他们家的一举一动都与朝廷局势密切相关。
登基前魏王和王妃不在乎这些,也不管当时纷飞的战火,冒死到了阖闾城,结果被告知能治姚锐的心疾的那个医师外出游历,踪迹难寻。
此后魏王登基,再没机会往阖闾城去了。
每年钦天监监正入京述职时也没提过那位游医的踪迹。
提点打开木门,外边的争吵声停止了一瞬。
这屋里竟只剩他一个人了,他只好无奈地自己换上干净衣服,推开了房门。
便见着韩皇后坐在一把椅子上,喋喋不休地骂着前头的一群人。
姚钺、姚铮兄妹被骂的最狠,都是垂头丧气不敢言语,姬开不知为何也被牵连了,身边的下人在他背后排成一片,一块儿挨着骂。
九里香、苦木几个侍卫也站在一边噤若寒蝉。
“皇后殿下,此事确是臣失职,要打要罚臣都认了……”姬开余光瞥见姚锐拉开房门,干脆举着袖子挡着半张脸,泫然欲泣地朝韩皇后说道。
“三殿下说那鸟儿不详,可臣不在乎……臣只知最贵的才配得上殿下,足足五千两纹银、下臣几年的俸禄呢,怎能说丢就丢?
大殿下又说我府中装潢不好,可臣手头实在拮据,没有余财翻修府邸,纵然如此,二殿下房中装潢已是最佳……”
这下把炮仗直接丢在了姚钺和姚铮身上,两人瞪大眼睛看向姬开,满脸不可置信。
韩皇后生了一点愧疚之心,方才被愤怒冲昏的头脑也冷静了下来。右手伸向另一只衣袖,准备掏些银票出来。
可还没等她开口道歉,姚锐就敲了敲门板:“母后,这事归根结底跟人家没关系。您这一冲动就到处迁怒,实在不好。”
“二哥!”姚铮气的使劲一跺脚,“这还不是挑拨离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