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凌厉的风声从背后如利刃般袭来的时候，红罗宾脑中警铃大作。他猛然间抓住身边少年被夜晚的冷意浸润得有些发凉的手，而身边银发少年一瞬间凛然，周身气势瞬息变换，不知从何处抽出了淡紫色的长鞭朝着逼近的气流甩去。发丝在猛然的动作下向后扬起，在昏暗的街头被月光照得宛若洒落人间的星辰。

在被红罗宾指尖扣住手腕的一刻，西里尔几乎是下意识就迎上了扑面而来的攻击。

他意识到了他漏掉的细节。那些一直在耳畔萦绕久久不散的风声。不是因为猫女的猫耳引起的动静，而是鬼怪在黑暗中静静尾随时风撞上它后产生的气流变化。

阴影中泛着不详的粘稠的黑色，从虚空抽出的由咒力凝结而成的长鞭击中了它的手臂，干脆利落地斩断了那只手臂，而那只手臂在断裂的一瞬间如同灰烬般消弭于空气中，转瞬不见。短短刹那间，西里尔隔着咒力带起的淡紫色微光对上了那只鬼怪的眼睛。

那是一双纯黑的眼瞳，没有亮光，只是一个圆形的色块，带着死寂和森然的冷，被生硬地画在光滑却膨胀的惨白的塑料脑袋上。五官被错漏地摆在那张粗制滥造的塑料头上，此时带着宛若沼泽的黏腻，像是被恶意扭曲的蚱蜢般跳起，动作诡异，一瞬间扑面而来。

一道电光带起白色的焰花在外表和人体模型如出一辙的鬼怪脚边炸响。两道迅猛的攻击几乎不分前后，西里尔眼睁睁看着那个已经失去了一只手臂的鬼怪一瞬间被阴影吞没不见踪迹。

“不能就这样放它走！”西里尔声音带着刚刚猛烈动作下急促的喘息。他走到巷道里那些完全被阴影遮盖的地方。这里已经完全找不到刚刚骤然迸发出来的咒力波动了，像是一滴水融入了大海一样，那只鬼怪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完全没料到这会是一个有着绝佳隐藏技能的鬼怪，因此几乎没有设防，此时却从心里涌上懊恼的情绪。他已经可以想象，如果放任它继续存在在这一片区域，那么想必很快就能看到一起离奇的失踪案了。

然而，一个冷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语气里带了包容和温和，在这样寂静的夜晚如同珠帘撩拨的声音般清晰：“我能追踪到它。”

西里尔猛然间回头，诧异地看着对方。说实话，这里的鬼怪和他在咒术界看到的咒灵相似却并非全然一样，是无法通过咒力残秽追踪到的，也因此他一直奉行的就是找到，祓除，这样简单的加班链。他从没想过能用另一种方式来追踪这种诡异的存在。

他已经猜到对方用的是什么了，或许是追踪器一类的东西。

红罗宾那双温和内敛的蓝色眼睛在月光下如同静水流深。他看了一眼一直被握在手中的小型监视器语气从容不迫：“去仓库，那里多了一个人体模型。”

这里确实无愧于是哥谭最阴森，最具有阴暗式风格的地方。周围的道路上，两面都是剥落的墙壁，露出了饱经风霜的石砖，依稀能看清那些红棕色的纹理和不平整的接口。这里是一个几乎被哥谭人们遗忘的地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从没有人提出重新规划这里老旧的建筑，以至于这么多年下来，到处都是斑驳的痕迹，青苔蜿蜒着藏匿在墙根安了家。

仓库的大门是开着的。

门口的金属拉门沉重地立在两旁，发出银色的反光，透过那里可以隐隐约约看到里面被摆放得歪七扭八的人体模型。

或许是因为最近的那则流言，也或许是因为有一些被雇佣来的人在搬运人体模型时偶然发现了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异常，总之，这些假人模型被潦草地堆在仓库中，甚至能够看到地上似乎有几个倒下来的影子。

两道模糊的人影出现在了门口。

手中的监视器又开始了无休止的闪烁。似乎是在他察觉到仓库中多出来的东西的下一秒，它就开始失灵。红罗宾微微蹙眉，看着手里闪烁了一会就开始黑屏直接罢工的屏幕。他叹了一口气。

“我先上去观察，你就在下面探查。”红罗宾递过去一个可以贴在耳朵后面的隐藏式耳麦，而被忽然靠近的少年蓦然红了耳尖，在对方突如其来的动作下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看上去像是从没有和人并肩作战的习惯。

红罗宾熟练地使用钩爪枪朝着工厂上方的横梁发射。钩爪在横梁上荡了几圈，顺利地支撑着红罗宾像是一只飞鸟一样转眼间就消失在眼前。

这还是第一次有自己的队友。西里尔看着红罗宾潇洒帅气的动作，不由得有些发愣。刚才被对方靠近时的热意熏红的耳朵有些发烫，他不由地捏了捏发红的耳垂，将一瞬间的悸动和那些纷乱的思绪压在心底。他利落地将耳麦贴在耳后，用鬓发遮挡住那一小块贴片。

他一脚踏进了黑暗的仓库。

白天明亮的仓库此时却像是盘踞了一只巨兽，吞噬着一切光明。这里摆放的都是一些因为损坏被换下来的人体模型，或者是暂时不需要使用的假人。有些假人身上甚至还穿着忘记被脱下来的用于展示的衣服。如果不是因为最近传言这里闹鬼，或许这些看上去尚且还算干净的衣服早就会被生活在这里拮据的人们偷偷摸摸拿走卖钱。

西里尔挨个儿大量着这些塑料模特。静谧的空间中，脚步产生的些微的声响异常清晰。

“三点钟方向，那里的一个断手模特似乎转了一下。”耳麦里响起红罗宾冷静的声音。

紧接着，他说道：“我在后门和前面放置了两个烟雾弹和声波干扰器。如果它想逃，会被前后封锁。”

西里尔立马朝着对方指出的地方看过去，果然发现了一个不对劲的人体模型。

尽管它看上去和其他的几乎没什么不同，但是直觉告诉他那就是他刚刚砍下手臂的那一个。

有了红罗宾兜底封锁对方的退路，西里尔几乎不用考虑，直接展开术式攻击。他双手交叉，在那个伪装成普通人体模型的鬼怪身后用咒力编织出来一个足以束缚对方的咒力网，悄悄从背后靠近对方。

就在咒力网被鬼怪发现的一刹那，鬼怪下意识想要逃离，可眼前已经劈头而来一道带着紫色微光的咒力攻击。

西里尔从虚空中抽出自己凝结的咒力长鞭猛然朝着人体模型的头部挥过去——

几乎是在两道咒力夹击的一瞬间，什么东西从它的周身碎裂，像是皲裂的网状纹路，猝然碎开，露出隐藏在伪装下那具非人感极强的惨白的塑料身躯和劣质的五官。

它的脚下，阴影蠕动着要拖着它下沉。但是它没有机会了，两发蝙蝠镖瞬间击中它脚下的阴影，发出小型的炸裂声。

鬼怪那张宛如儿童随手画上去的脸上倏然像是皱起的纸张一样被攥紧收缩，流露出转瞬即逝的痛苦。接着是令人胆寒的凄厉的嘶吼从鬼怪身上传来。那一声声让人惊骇的嘶叫声像是从地狱里传来的呼啸的风，伴随着无法理解又不能辨别的咕哝声，一瞬间席卷仓库。

“术式：丝线束缚！”

没等鬼怪来得及反应，一道道交错的咒力丝线像是一张大网，将它团团包裹，淡紫色的咒力光束瞬息间穿透了怪物。

只能听见最后一声凄厉的嘶嚎，它在两人眼前变成了一滩灰烬，最终消散在空气中。

“呼……”西里尔长舒一口气，总算是结束了。这一只鬼怪也太能藏了。

一道阴影轻轻落在他身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似乎是祓除鬼怪后，月光也总算能朦朦胧胧地透过狭小的窗户落下一点微光了。

银色的光辉浅浅淡淡地洒在红罗宾脸上，那双蓝色的眼眸在此刻被柔和的光影晕染得格外温和。

“干的不错。”他的声音里似乎带着笑意，“你的爆发动作看上去挺干脆。”

西里尔侧头，看见对方微微勾起的唇角，嘴边也不由自主地被感染着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你也很不错啊，你的蝙蝠镖补的很及时。”

“如果没有你的那一下，或许我明天还要来这个仓库逮这只鬼怪，要知道今天原本是打算踩点的，没想到能直接祓除了！”他的语气里带着满满的高兴，能够听出实足的真心实意。

“这样看来，或许有一个同伴会很不错……”他认真思索着，一双绿色的眼眸如同水洗般清澈。这算是正式的第一次完整合作，说实话，有队友兜底的感觉还不赖。

红罗宾挑眉，垂眸注视着眼前双眼亮晶晶的少年，语气里带了点意味深长：“听上去，你似乎愿意带着我一起和这些怪物作战？”

“如果你愿意的话，”西里尔看着红罗宾在月光下被银辉披上一层薄薄的面纱的侧脸。尽管被多米诺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那双蓝色的眼睛依旧在洒落的光芒下泛着浅浅的光。夜幕下，他微微低头，带着冷调脸部轮廓却显得分外鲜明。似乎，自己与对方的距离被拉进了一些似的。

西里尔的心跳倏尔漏了一拍。

他没看到，在红罗宾眼中，自己长长的睫毛在与对方对视之后又像是受惊的蝴蝶一样轻盈地移开，那双温润的绿色眼睛像是两块碧玉，小狗般湿漉漉地看着他肩头的披风出神。

红罗宾实在想不到用两个身份面对少年会有这样大的反差。他看着少年的白皙的脸颊悄然爬上一丝红晕，像是夕阳时被晕染的晚霞般冶丽。

好半天，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西里尔似乎有点喜欢红罗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