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谭的天空就像是这座城市带给他的感觉一样,阴沉沉地泛着褪色的白,像是第二个被阴雨充斥的天空,天空下的不是排列整齐古朴而又压抑的日式庭院,而是取而代之的灰色建筑和偶尔出现的哥特式风格尖顶。
永远如影随形的凉风卷起地上灰败的枯黄色梧桐叶吹向马路中央然后被路人的皮鞋毫不在意地碾碎。今天没有雨水,可空气依旧潮湿,西里尔总觉得自己的头发都因为湿润的空气染上了水汽,喉咙里像是塞了什么棉花一样,总有不舒服的感觉卡在脖颈。
空气中弥漫着灰蒙蒙的雾气,那似乎是一些分散在空中的小微粒,汇聚在眼前形成了低压压的雾霾。西里尔将头发拢起,和脑袋一起囫囵着埋进进灰色的兜帽里。这并不是之前那件因为祓除鬼怪以及和杀手鳄缠斗而打坏的那件外套,这是一件一模一样的新的外套,是他买的打折清仓的没人要的外套。对于哥谭人而言,有点钱的大都会拿去买更好的衣服,而另外的则是加入帮派打斗,他们完全不会去买这种打折的衣服,直接零元购更符合哥谭人的行动指南。最后剩下来料子不好的就会成为打折销售的常驻产品,而西里尔正巧捡了个漏。事实证明,哥谭的室外非常需要这种有帽子的衣服,对于一个坚持着留了长头发的人而言,他不能接受头发因为各种奇怪的原因变得湿漉漉或者油乎乎。
就像是现在一样————西里尔凝视着自己从脖颈边上探出来到半截长发,它已经整个儿湿透了。
就像是在一路顺畅的时候总是要多一点坎坷一样,哥谭确实有一个原则。尽管这是红头罩的辖区,但是但凡你靠着墙根走,你将永远不知道从天而降的会是红色的巨大阴影还是一摊某个住户从窗户兜头倾倒的污水。这确实很哥谭。
头顶传来啪地一声响动,是不知道哪个窗户的无良住户在闯祸后猛地关上了窗。
好吧,他早该料到的。西里尔想,他确实不应该因为想要避开另一边满是嗡嗡作响的苍蝇的垃圾堆而选择走可能会有各种例外的墙根。在东区这样至今仍旧混乱以及到处都是抢劫的地方而言,从天而降什么都稀松平常司空见惯。
西里尔把兜帽拿了下来,现在戴着它和不戴着自己的头发都已经湿漉漉了,他索性无所谓湿不湿,加快步伐走出东区。离开这里之后的区域西里尔几乎没有再遇见飞来横祸,稳稳当当地迈入了中华街。
今天的中华街依旧冷清,走在空旷而满是中国特色木建筑外观的街道上就恍然是进入了另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从欧式尖顶和冷色调石块到眼眼明亮的朱红。单单是作为一个旅游景点,中华街也足够有特色,不过对于这种特色中餐厅而言还需要再过几个小时就会迎来客流量。在假日的时候,除了亚洲人外总是有一部分哥谭人或者是一些想要尝试新鲜菜系的游客们愿意来这里吃一顿符合他们口味的中餐。
西里尔轻车熟路地走进餐厅,然后来到了后面的员工储物间,毫不意外地撞见了在这里打工的两个中国学生。
两个姑娘流连在储物间,这里的空间大得甚至在一排空柜子前还放了一个长条形软凳,她们就坐在凳子上休息。现在还不到真正忙碌的时间。
不过罕见的是西里尔竟然看到苏悦一副活力满满的样子。她照旧戴着那副有着银色细椭圆框的眼镜,不过眼镜后的双眼却难得神采奕奕,黑眼圈像是被擦除一样无影无踪,一张鹅蛋脸上不复先前的苍白,取而代之的是红润的脸颊。
她看上去似乎结束了之前那段让西里尔都觉得害怕的离奇精神状态,告别了有些神经质地在睡梦与清醒之间拉扯的模样。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她短暂地结束了和顾晚的对话,抬起头,满眼诧异。
她推了推眼镜,此刻看上去满是那种研究员的学究气质,那双黑棕色的眼睛犀利地如同扫描仪一样将西里尔从头打量到脚,最终斟酌着开口:“你这是……被打劫了?”
西里尔一愣:“不,不是打劫。”他才意识到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和皱巴巴的衣服看上去有多狼狈。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为什么从东区一路走来那种隐晦的目光总是莫名其妙地如影随形,原来是路人将他这幅狼狈样当做是刚刚被打劫的倒霉鬼了……
“我被从天而降的洗衣水袭击了。”西里尔攥着发尾,那里的头发已经有些半干了。
“在你说你在东区租了房子的时候,我就料到这一天总会来的。你知道的,哥谭是一个充满想象力的地方。”顾晚一脸早知如此地耸耸肩,然后她和坐在一旁目瞪口呆的顾晚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
“老天!!”顾晚蹭地就出现在西里尔身边,“你需要去洗一洗,换一套干净的衣服!”她围着西里尔转了一圈,然后摸了摸眼前这个倒霉孩子的帽子,入手一片冰凉。
中国人似乎总是有着高得出乎意料的同情心。西里尔心里蓦然冒出这一句来。
他下意识摸了摸背后和胸前一块被浇湿的地方。说实话,他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他身上的体温一向偏高,或许用不了多久就能自动烘干这身衣服。
然而苏悦已经不由分说地跑到了后厨——厨师是一个来自中国北方的大叔,尽管看着身材高大得和混帮派的哥谭人有得一拼,但他却是一个豪爽热情的好人。他现在正在后厨备菜,单是通过后厨通风口的声音就能听见里面热火朝天的菜刀敲击砧板的声音。
很快,还没等西里尔回神,苏悦就拿了一件叠好的衣服来:“拿好,这是赵叔的衣服,一直放着备用的,没有穿过,是干净的。”
而顾晚已经乘着西里尔没回过神的时候把他被淋湿了一半的书包扒下来放在了凳子上。
就连一向不怎么来前面的老板严女士也被前面的动静吸引,跑了出来然后一脸不赞同地看着西里尔拒绝的动作,不由分说地和两个莫名带着姐姐气质的姑娘将西里尔带进了后面的洗漱间。那是严女士在装修这里的时候特意放在办公室里的,但是直到现在那间洗漱间也没怎么使用过。
西里尔就像是一只茫然的满是泥巴的小狗崽被塞进了洗漱间的淋浴房。而已经拿在顾晚手中的外套被顺顺利利地塞进了公共洗衣机。
眼前是一片氤氲的水汽,淋浴房内热气蒸腾,模糊了西里尔的面容。热水从头倾泻而下,带走了发顶的泡沫,指尖还因为刚刚在寒风飒飒的深秋行走而带着凉意,而胸口却莫名其妙地涌动着暖流。
西里尔快速的将自己收拾干净。他没有穿赵叔的衣服,他总觉得这样会把这件没穿过的衣服弄脏,于是他将自己那件已经被淋浴间的热气烘烤得半干的衣服穿上,然后飞快地来到员工储物间穿上印着中餐厅标志的围裙就去打算找清洁工具。虽说那是严女士没怎么使用的淋浴间,但是作为刚刚因为突发状况被好心塞进去洗漱的人,西里尔还是认为要把淋浴间好好打扫一遍。他手里还拿着刚刚那件顾晚不由分说塞过来的衣服正准备先放在员工储物间的长凳上。
“诶——你怎么没换上那件干净的衣服?”顾晚惊讶地看着西里尔身上这件长袖,领口还有一片深色的痕迹,那里没有干透。她几步走上前来,接过西里尔手中的那件她找赵叔借来的干净衣服。
“或许是衣服有点大……”苏悦推了推眼镜,镜片在灯光下闪过一道明亮的白光。那双隐藏在镜片下的黑棕色眼睛里带着属于大几岁的人在此刻显露出来的成熟。她只是简简单单扫过西里尔脸上有些紧张的笑容就心知肚明地用一句话善解人意地递了一个台阶。
“是的,非常谢谢赵叔借的衣服还有你帮的忙,但是我这件衣服也差不多干了,完全没关系的,谢谢。”西里尔一连说了两个谢谢,那双不知道是因为刚从水汽蒸腾的淋浴间出来还是因为本就足够剔透的绿色眼睛像是两颗雾蒙蒙的日长石,此刻小狗般看着顾晚。
顾晚都忍不住要拍拍西里尔的脑袋了,尽管西里尔本身和她差不多高,甚至可能高一点,可那双狗狗眼和脸上偶尔灿烂的笑容总是让她想到可怜巴巴望着你的比格犬。
“好吧好吧……”顾晚叹气,然后又盯着西里尔嘱咐道:“最近回家的时候,要小心啊,昨天晚上阿卡姆精神病院逃出来两个出名的疯子罪犯,幸好是被蝙蝠侠还有他身边那个穿绿衣服和红衣服的助手给关回去了,不过最近应该还是会有很多人犯罪的,说来,看新闻的时候,直播里面他们还被那个藤蔓给甩飞了,不知道会不会受伤……”
作为消息最灵通的顾晚唠唠叨叨地念着昨天的新消息,但是西里尔却猛然间攥紧手心,眼前似乎晕开一抹血色,印上了那身像是鸟儿羽翼般的黑色披风和披风下一闪而过的明黄。那双漂亮得像是被阳光照射的湖水般清透的森绿色眸子像是蒙上了一层灰,看着顾晚却像是心思已经飘到远方。
他弯了弯嘴角,笑容在顾晚眼里怎么看怎么别扭。
红罗宾这几次都在和他搭档,或许他可以在下一次祓除鬼怪的时候看见那个现在急切地想要见到的红黑色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