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大图书馆。
临近期末，图书馆多了许多埋头苦读、孜孜不倦的学生，其架势仿佛要把整本书的知识都装进脑海。照理说这时候但凡是个位子上都有人坐着，但青大的图书馆实在是大得离谱，从根本上杜绝了这一可能。
郗河面前桌上是一本摊开的专业书籍，纯德语版，属于路过的人瞥见了都会忍不住在心中骂一句卧槽这么装逼。只有他自己知道，书底下其实还垫了本《同性恋亚文化》。
但他的心思一点儿没落在这两本书上，而是想起和俞昼雪在图书馆偶遇的那次。他坐在椅子上，对方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从包里拿出一张和他字迹相似的字条，询问是不是出自他的手笔。
接着两个人就像是被什么系统绑定了似的，无论去哪儿都成对儿出现。
他最开始猜想俞昼雪壳子里换了人，是在李家墓过后。平静的生活里难得出现变数，于是抱着玩一玩的想法接近对方，却发现这人有趣得很，是个可以结交的朋友，然后…然后就误入歧途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在对梦境里的自己心生嫉妒，还是在对方性命濒危之际却手足无措……或者更早，在面对墓中突然出现的庞大鬼祟时，对方毫不犹豫地上前拖延时间，他就已经有了不安宁的心绪。
其实昨天那个药的效用也就那样，他本来已经忍了一路，但见到俞昼雪的那瞬间突然就不想忍了，发现对方光是被亲一下就目光涣散面色潮红，便任凭药物支配自己的意志。他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不过是借药劲把想干的事情都干了而已。
值得庆幸的是，俞昼雪没有表现出非常抗拒，甚至不觉得恶心。那是不是就说明其实对方可以接受，下次是不是能够变本加厉？多试探一下对方底线？
沉思得好好的，他的yy对象突然一本正经地在他对面坐下。
俞昼雪神色凝重道：“我为我昨天的粗鄙之语跟你道歉，其实人会对自己身边朋友产生欲望是一种正常现象，只是昨天你被下了药，没有控制住，才做出了一些难以挽回的行为。”
郗河：“……”
“但是通过上次幽都村事件后，我明白了一件事，活着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们应该活得更加尽兴不留遗憾，不耻于释放自己的欲望，”俞昼雪深吸一口气，豁出去了，“所以你能跟我再亲一下吗？”
郗河：“……？”
“你被鬼上身了对吧，”他十分冷静地站起身，“我去找……”
他想走但没走成，因为俞昼雪拉住了他的手。
“我是认真的，你再亲我一下？要不然换我亲你也可以，”对方相当大气，“我没那么多讲究的。”
俞昼雪寻思着他这张脸应该很难让人拒绝吧，否则昨天哪还会出现如此荒诞的一幕。对方沉默片刻，突然反握住了他的手腕，“你自找的。”
“……”突然有点后悔是怎么回事？
图书馆的洗手间里空无一人，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香薰味。隔间的锁舌发出“咔哒”一声轻响，俞昼雪的后背贴在瓷砖上，两人之间只有咫尺的距离。几番试探后，耳畔出现让人面红耳赤的水声，分开的时候甚至藕断丝连。
一吻结束，俞昼雪餍足地眯了眯眼睛，恍惚间产生了他们两个已然是恋人的错觉。可暧昧的氛围还未持续多久，就被突如其来的推门声打破——有人进来了！
俞昼雪猛地睁大双眼，试图挣脱对方的桎梏，推搡间他的手撞到隔板发出磕碰声。外面的人静了一下，但并没有发觉任何异常，于是开始继续交谈。
“哎哟我天，这个概率论怎么这么难啊。要是可以我真想一直待在厕所不出去了，一出去就要继续面对腥风暴雨……”
“让你平时都不听课，现在老实了吧。要我说咱们学校的考试强度还是太低了，才会助长你们这种不思进取的恶劣学风……”
外面响起淅淅沥沥的水声，两名青大学子就“青大是否该取消期末月直接放假”展开了激烈辩论。俞昼雪不敢轻举妄动，就这样和郗河一起听完了辩论的全过程，比起怎么遏制喘息，他现在更想知道怎么忍住不笑。
但有个人显然不想让他过得太舒坦。
郗河瞥了眼对方嘴角的细微痕迹，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别动。”然后不动声色地将手掌伸进俞昼雪的衣摆里，冰凉的触感让他颤抖了一瞬，接着忍不住弓起身子。
俞昼雪抬头剜了他一眼，但收效甚微。对方的指尖抵在他的唇上，示意他噤声，他恶狠狠地咬在了对方的手指上，留下一圈淡淡的血痕。
不知过去多久交谈声才远去，见那两人终于离开，俞昼雪松了口气，却听见对方在干出如此禽兽不如的事情后还有脸评价道：“你好像很怕痒。”
他的脸色更红了，掐着对方的脖子小声道：“知道你还乱摸！？而且刚才外面还有人！”
“我以为你选择在图书馆做这件事前就已经做好了被人发现的准备。”郗河面露无辜。
俞昼雪：合着还是我的错……等等好像真的是我的错。
失策啊失策，他就不该来图书馆找这人！
当谈话期间自己处于不利地位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转移矛盾。俞昼雪向来深谙此道，尤其在当对方还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三观清奇综合征患者，于是问：“怎么感觉你这么熟练呢？你以前还跟其他人亲过？”
他虽然对这些东西也是一窍不通，但也能看出来对方是生涩还是熟练。譬如昨天就全是蛮劲儿，今天可能是因为处于清醒状态，所以多了几分…缱绻？
对方果然上钩，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没有。”
“好吧，看来是无师自通，”俞昼雪向对方微微点头，“辛苦了。”
不愧是主角，学东西就是快。
郗河：“……”这公事公办的口吻是怎么回事？
俞昼雪看到对方如鲠在喉的表情，正要找补一番，便听见两个人的手机同时震动了几声。苏苒给他们分别发了微信，询问要不要参加学科竞赛，刚好这届比赛的举办地点就在青大附近。
苏苒：【关于青洲市开展“环境研究与保护”学科竞赛通知.docx】
苏苒：去吗去吗[星星眼][星星眼]
俞昼雪在聊天框敲下一行字：有什么好处吗？
苏苒：能交朋友算不？这种竞赛一般都很简单，提升不了多少专业能力。
苏苒：但这次的一等奖是巴厘岛免费七日游！全程专人陪护！
苏苒显然对这个竞赛奖品兴趣盎然，直接弹了条长语音过来：“实不相瞒作为民俗文化工作者我很久之前就想去一次巴厘岛，亲眼了解那边的异域风情，可东南亚国家隔三差五就会出命案，所以我爸妈都不让我去怕遇到危险，但这次的奖品有国家盖章的安全保障所以……”
俞昼雪听完语音后，在心中想：不知不觉他都快活过一个学期了，真是可喜可贺。
郗河毫不留情地拆穿道：“这种竞赛向来很无聊，因为怕出现意外，所以设置的内容都极其弱智。”
俞昼雪“唔”了一声，问：“那你参加过这种弱智比赛吗？”
“大一被邵七骗去参加过，那年的比赛内容是猜灯谜，花灯被附灵后会四处逃窜，抓住花灯猜对字谜就算一分，最后按得分排名。我们小组拿了二等奖。”
“奖品是？”
“……”对方顿了顿，“全国寺庙免票入场券，时限三年。”
这对于环院学生来说是个极其鸡肋的奖品。没有人会天天闲得没事干去打卡全国大大小小的寺庙，而且寺庙向来业障繁重杂乱，经常拜访的话容易影响自身磁场，所以这个券他们至今没用过一次。
“既然你这么说了，”俞昼雪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那像我这么乐于助人的人肯定要去啊，学姐都热情邀请了，不参加岂不是太扫她面子。”
郗河：“……”
得，白说。
乐于助人的俞同学很快就给了苏苒答复，两人在其乐融融的交谈氛围中穿过图书馆的长廊，回到郗河的座位边上。
“你还看德语书，这么装逼，”俞昼雪颇有兴致地把书拎起来，却发现底下还有一本，于是顺手拿起，“哟还别有洞天呢，你这是打算攻读双学位……”
当他意识到自己看到了什么后已经来不及了，“……啊。”
郗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但他仿佛能从对方的脸上看见文字：你对我要攻读双学位这件事有什么异议吗？
俞昼雪若无其事地把两本书归位，扬长而去。
他刚吃完一顿霸王餐，没有接下来在寝室和对方兵戎相见的打算，于是去收拾了几件衣服，决定这两天就在旧房子暂住下来。
当天夜里，俞昼雪满怀期待地入睡，结果就是直接到日上三竿才醒。从未如此美妙的睡眠质量，让他不得不承认这个法子真的有用……这门道还真给他找着了，出卖一下色相就行了？要不过两天再尝试一下？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拍了拍自己的脸：卧槽我在想什么，说好的维持现状呢？怎么这么快就自己把自己给打脸了？
但俞昼雪又转念一想，再坚不可摧的原则，在死亡面前都得让步，区区打脸算什么。灵体缺失的副作用确实严重，毫无征兆失眠不说，还总有种人身和魂魄异位的感觉，修复大计亟需提上日程。
可是该以什么样的理由？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你也喜欢我很久了既然如此我们在一起吧？好朋友之间帮忙解决一下生理需求没什么的吧？
俞同学自认为是个颜狗，他见过那么多人，没一个比郗河长得好看。虽然对方是男的，但好看啊，跟好看的人亲亲至少心情还是不错的，而且还不用祸害其他无关紧要的人，简直一举两得。
但这种只亲其他什么也不干的强盗行为来得名不正言不顺，最好是在“两情相悦”的前提下进行。
通俗来说，就是谈恋爱。
俞昼雪突然翻身下床，煞有介事地摸出纸笔，洋洋洒洒地罗列出和郗河谈恋爱的几个优点：
一，是主角，家世显赫，关键时刻可以罩他。
二，长得非常帅，跟他亲嘴或者滚床单的体验感较好，不会出现心理负担。
三，会写符，还写得很牛逼，如果达成情侣关系，他可以获得用不完的符箓——虽然跟现在没什么区别，但用得比较名正言顺。
紧接着他又罗列出缺点：
一，从科学依据来看，和控制欲太强的人谈恋爱会导致关系失衡和信任崩塌。
二，身上有多个未解之谜，可能出现历史遗留问题。
三，……
俞昼雪面无表情地盯着这张纸良久，十分绝望地发现自己居然写不出第三点，于是把纸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