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删了吧?
就在季年点击删除键的刹那,身旁传来江稚鱼愤怒的声音。
“季年,你有多久没给我朋友圈点赞了!”
这几天工作太忙了,季年完全没时间看,而且江稚鱼又是个一天爱发八百条朋友圈的人。
季年手一抖,迅速点开江稚鱼的朋友圈逐个点赞。
与此同时,同在一家酒吧的陆云澈点开了图片。
昏黄的灯光下,季年的皮肤白的晃眼,一向藏在眼镜后的那双眼睛此刻漂亮的不可方物,藏不住的笑意像是细碎的星星。
明明没有直视镜头,可就是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陆云澈的目光在照片上停留了很久,最后点下保存。
说不清楚这是一种怎样的感受,陆云澈只觉得自己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挠过,痒痒的。莫名有些口渴,甚至连呼吸都不自觉的变轻。
陆云澈喝了口酒,划到下一张图片。
照片里的季年依旧耀眼,但他身边靠上了一名少女。
太近了吧?
陆云澈眉心微微一蹙,下意识点保存键的手一顿。
少女的手搭在季年肩上,半拢住他,脸上露出喜悦而得意的神情。
不是不喜欢和人拉拉扯扯吗?
季年低头看向少女,眼底流露出自然的笑意,像是整个心都附在了她身上。
有这么好笑吗?
平时不是喜欢板着脸吗?
陆云澈内心划过一丝微妙的不爽,指尖滑动屏幕,却一连看见了好几张两人的合照。
屏幕上两人的笑脸是那般刺眼,陆云澈索性关掉手机,专心喝酒。
红色的液体从嘴角溢出,顺着修长的脖颈,漫过凸起的喉结,流淌进衬衣的阴影下。蜿蜒曲折,像是一条小蛇,却远比蛇这种冷血动物滚烫,带着致命的剧毒,蛰伏在这具躁动不安的身体上。
陆云澈点亮手机屏幕,再次点进照片,沉默地选择了保存。
太闷了。
陆云澈不耐烦地扯松了自己的领带,解下一颗扣子。
不够。
没由来的烦躁笼罩着他,像一团阴魂不散的乌云。
陆云澈起身,走到吧台边再要了杯酒。
台上的歌手唱着缠绵的情歌,特意调暗的光线下,营造出痴情落寞的氛围。
[我们变成一对差点缘分]
[装成朋友 少点天真]
[坦然不是每个人都能]
……
[可你眼中深情的对白如烟花短暂]
[新鲜感总归不是爱]
[回忆在倒带 要怎么释怀]
[说着放下却陷入无限循环]
谁想的安排这么些歌,一首比一首苦。
这酒馆是陆云澈年轻时开的。
十八岁生日当天,他和家里出柜了,他爸气的要死,不准他出门,让他在家里好好反省。
陆云澈干脆就从三楼的窗户里翻出去,徒步从城郊走到市区,彻底和家里决裂。
尽管银行卡被冻结了,但陆云澈在高中时就很有经济头脑,靠投资赚了不少。
一个月后,陆云澈盘下一家店面,距离陆氏集团不到15公里。这家店面原本是个饭店,后来被陆云澈改装成一家gay吧,生意很好,全区闻名。
再后来陆云澈忙于学业,把酒馆让给朋友经营了。
但他时不时会来这里喝酒,听听歌看看表演。
这段时间太忙,他好久都没过来了。陆云澈都不知道现在这个酒馆变成苦情酒吧了。
没劲。
陆云澈垂眸,注视着杯里猩红色的酒液。摇晃的酒杯里,液体宛如流动的血,一层又一层地挂在玻璃杯壁上。
烦死了,却又不知道在烦什么。
陆云澈一口饮尽杯中的酒,起身准备离开,余光却瞥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浅栗色的短发,柔软又顺滑。金丝眼镜在昏暗的环境下闪闪发光,镜链随着他的动作而微微晃动。
并不只有陆云澈发现了他。
周围人的目光都隐隐约约地向他投去,像窥伺着宝藏而蠢蠢欲动的恶狗。
陆云澈不紧不慢地向季年走去,却看见他凑近身旁的少女,头附在她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殷红的嘴唇张开又合上,偶尔露出一小截粉红的舌尖。
说不清是怎样的一种感受,陆云澈只觉得心里胀胀的,连带着呼吸都变得阻滞。
在他自己都没有想好要说什么的时候,就已经冒然开口:
“季助理?”
“真巧啊。”
每一个字陆云澈都说的很轻,很慢,带着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恨意。
季年转头,抬眸看向陆云澈,冷冷道:
“确实。”
“既然遇见了,季助理不和我喝一杯吗?”
陆云澈笑了,只不过那笑意不到眼底,更像是一层虚假的面具。
季年阖眼,任细密的睫毛遮住那双薄情的眼睛,在眼睑处投落下一片阴影,举起酒杯,动作却停在半空中。
“陆总,您的酒呢?”
“喝完了。”
“季助理能否忍痛割爱将手中那杯送给我呢?”
季年闻言放下酒杯,酒馆的光铺在他白皙的脸上,像是垫上了层柔光,一点点磨掉他平时带刺的棱角。
好像只有在望向陆云澈时,那些尖刺才会竖起。
像心里突然燃起来一把火,灼烧掉陆云澈为数不多的理智。
陆云澈拿起桌上的半杯酒,一口饮尽。
“陆总,海量。”
季年看向陆云澈,眼底无波无澜,像是平静的湖面。
陆云澈注视着这双眼睛,这双让他又爱又恨的眼睛。
想把他藏起来,想欺负他,想……
这些念头从角落里冒出来,密密麻麻,盘踞在陆云澈的脑海里。
可最终,陆云澈也只是移开目光,伸手摸了摸季年的头。
手下的脑袋明显一僵,在反应过来后迅速挪开。
【他疯了吗?】
【槽点太多,导致我无从骂起。】
【是在发酒疯吗?】
【下班时间,我可没这个义务陪他发疯。】
季年朝长椅内侧挪了挪,结果和江稚鱼撞上了。
江稚鱼从一开始就感觉到气氛微妙,西装帅哥来势汹汹,目标明确,开口即是炸裂发言。
但是更让她震惊的季年的反应。
在她的印象里,季年一直都是喜欢装成那种冷冷淡淡的男神,绝不会翻车。
按照这俩第一句话,江稚鱼就推出了季年绝对认识这个帅哥。
那就更奇怪了啊?
季年没有习惯性地否认自己的身份,而是顺着帅哥的话接了下去。
一连串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得那么顺滑,她看得目瞪口呆。
更诡异的是,这帅哥不仅发言炸裂,行为更是癫狂。
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两人间接接吻了。
江稚鱼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的剧本……
“季助理是和女朋友来玩吗?”
陆云澈的语气里没有一丝对自己刚才行为的反思,反而是近乎质问的口吻。
【关你屁事啊。】
“朋友。”
陆云澈挑了挑眉,沉声道:“那我也算是季助理的朋友吗?”
“陆总觉得是就是。”
“我还有事,不多陪了。”
说完季年就拉起江稚鱼的手开溜,惹不起,他总躲的起,并且在心里念道:
【以后见陆云澈,都得躲着点。】
*
十一月,正是吃火锅的好时候。
翻滚的红油在铜锅里冒出丝丝缕缕的热气,又小屋里渐渐融化,留下一屋的香气。
电视里播放着猫和老鼠,木桌上两个人涮着牛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这些年发生的事。
“诶,上次那叫陆总的帅哥到底是什么情况?”我看你们两个,不对劲啊!
看到季年一言难尽的表情,江稚鱼咽下了后半句话,虽然她喜欢吃瓜,但这并不代表她想英年早逝。
“就一傻.逼。”
“天天没个正形,我当初脑子傻了想和他合作。”
季年一骂起老板来就停不下来了,紧接着就骂裴时安,语气激昂,妙语连珠。
江稚鱼听着笑的直捂肚子,然后乐极生悲,被辣油呛住了。
季年把温水递给她,拍了拍她的背。
“咳咳咳——”
“所以说,你讨厌陆云澈喽。”
江稚鱼的嗓子才好一点就开始提问,显然是抓住关键的点了。
季年眼神闪烁,简单的一个“是”字在嘴里打转了好久都没真正地说出来。
那晚海风的腥味似乎还在季年鼻前萦绕 ,被雨打湿的碎发下那双写满了漫不经心的桃花眼,驾驶位上,在他侧脸上跳动的斑驳光影。
这些零散的记忆像潮水的一样一齐朝季年涌来,堵住季年的嘴。
他无法用一个字或者两个字去简单地做出一个武断的评价。
“不知道。”
江稚鱼眼前一亮,就像只看到老鼠的猫,问道:
“什么是不知道?”
就在季年词穷时,手机传来响声。
叮叮咚咚——叮叮咚咚——
季年义正言辞的表示要接电话,待会再说。
“季助理,送套西装到老宅。”
“十分钟之内送到。”
……
呃……
这是第几次了呢?
下班时间,发什么疯啊?
“……是。”
就算再不满,季年还能怎么办,只能去送衣服。
“又要加班?”
江稚鱼正在吃一大片毛肚,整个嘴都塞的鼓鼓的,说起话来含含糊糊的听不太清。
“嗯。”
季年看向吃得满嘴油的江稚鱼,只觉命苦。
季年猛炫几口,不舍地说:“别吃完了,记得给我留几口。”
“哦好。”
江稚鱼嗦火锅粉的动作顿了顿,看着已经走到门口的季年,不由为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老宅里。
“大晚上的让您跑一趟,麻烦季助理了。”
谢明霁声音闷闷的,像是才哭过一场。
“这里暖气开的好足,我有点喘不过气来,你愿意陪我出去走吗?”
谢明霁抬头震惊地看向季年,眼睛润润的,眼尾还残存着一抹绯红。
见他的反应,季年再次轻声重复了一遍。
“好。”
季年带着谢明霁往花园走,一路上月明星稀,几乎没什么人。
谢明霁的心像是被打了个结,什么都说不出来,思绪漫无目的地发散,只看到院里的粉色花,像是桃花,可偏偏长在草里,伏在地上。
沉默良久,他开口问道:“这是桃花吗?”
“不太算。”
季年微微一笑,望向那双澄澈而感伤的眸子,解释道:“这是千鸟花,不过也叫山桃花。”
“因为数量众多,枝条随风摇摆,看起来像群鸟振翅欲飞而得名。”
“风起花摇,千鸟齐飞,何曾困于地面?”
目光相汇,谢明霁看到花丛中的季助理却像是一棵挺拔的竹,任风弄花影,他屹立在那里。
清冷而独立,无须借助外力,他即是一股清流,带着夜间清冷的风与微凉的露,浸过一束束摇摆的花。
谢明霁心下一动,自己好像总是在麻烦他。
“迷茫和不安是正常的,但别迷失了自己。”
季年静静地看着他,眼里撒满了浅浅的月光。
谢明霁鼻尖一酸,这段时间所有的委屈与心酸在此刻像是决堤的洪水,浩浩汤汤地将他淹没。
季年没有说话,默默地陪着他度过这漫长而艰难的时刻。
这段时间的谢明霁并不快乐。
男友和自己的身份简直是天上地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答应了裴时安的追求。
好像在每一个困难的节点,他总是可怜兮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