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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与马尔贝克合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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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听到一半,小杭总监举手虚心求教。

“为什么赤霞珠能拯救马尔贝克?”他的问题像连珠炮一样蹦出来,“马尔贝克葡萄需要西拉来做混酿又是怎么回事?”

公务舱酒单的介绍栏里,这瓶产于门多萨的葡萄酒下面明晃晃地写着一行大字:马尔贝克单一品种酿造。

“所谓的‘单一品种酿造’,就是说只用一种葡萄来酿酒是吗?混酿就是用多种葡萄一起?”

“问题太多了杭同学,让我们从头开始一个个来。”

捻转着手里的酒杯,岳大师逐一接过了这些提问。

他随手指向酒单上的那行字:“从字面意义上而言,没错,所谓的‘单一品种酿造’,就是指那些只使用了一种葡萄来酿造的葡萄酒。但实际上,所谓的‘马尔贝克单一品种酿造葡萄酒’,是指在酿造这瓶酒所使用的葡萄里,有75%、甚至是85%以上都是马尔贝克,并不是指马尔贝克纯度百分百哦。”

“那也就是说……”杭帆思索着点头:“在一瓶酒中,即便是使用了两种甚至三种四种葡萄进行酿造,只要占据主导地位的那一种葡萄达到75%及以上,它就依然被称之为单酿葡萄酒。反之,如果占据主导地位的品种低于了‘单酿’的百分比,它就是‘混酿’?”

“确然如此。”岳一宛微笑,“只是那个数值未必就一定是75%。”

同一种葡萄到底要达到多少百分比以上,这瓶酒才能被称为此种葡萄的‘单酿’,世界各地葡萄酒产区都对此有着各自不同的规定。

“但显而易见的是,当某一种类葡萄占据压倒性多数的时候,酿造出来的葡萄酒,就一定会鲜明地展现出这种葡萄自身所拥有的独特风格——这就是我们酿酒师酿造‘单酿’葡萄酒的原因。”

岳一宛竖起食指,抵在唇边:“那么,在杭总监看来,‘混酿’又是为什么而存在的呢?”

通过岳大师先前所述的那一节故事,杭帆其实已经隐约地捕捉到了“混酿”背后的意义:“……呃,就是,掩盖单一品种葡萄的不足?”

他试图比划出自己心里的那种模糊理解:“就是,比如说,倘若某一种葡萄的品质不够好的话,就勾兑一些其他品质更好的葡萄,来提高酒的整体品质?大致上是这个意思?啊,我不是在说那种不好的‘勾兑’……”

瞧这话说的,差点没让岳一宛被自己的便宜好学生给活活气死。

气急败坏地撂下酒杯,斯芸首席酿酒师一把捏在了杭帆的胳膊上:“虽然我近来确实非常欣赏杭总监这份有话直说的个性,但什么‘勾兑’来‘勾兑’去的,也实在说得太难听了吧?!”

“这是诽谤!是造谣!是对我们酿酒行业赤裸裸的污蔑!!”

他一边钳着杭帆的胳膊,还一边伸手去挠对方的腰眼,直把笑出眼泪的小杭总监逼到舷窗与座位的夹角里连声求饶。

“再给你一次重新表述的机会,”恶鬼岳一宛露出了他那一口白森森的牙,并不轻易停手:“把你的措辞修得好听点,快!”

飞机上的旅客大多都在休息,为避免打扰旁人,他俩都把说话声音压得极低,几近于气声。而在岳大魔头的挠痒痒攻势下,杭帆忍笑忍得实在辛苦,连腹肌都快裂成了八瓣。

“岳一宛——你!君子动口不动手!”

小杭总监一边闪躲着岳大师的欺凌之爪,一边吭哧吭哧地闷声憋笑:“快停下!好了别挠了算我求你,你这样还让我怎么用脑子去想!救命,别来了,我真的要岔气了,是真的——”

“看看,看看。关键时刻,还是只能让我这种专业人士来发言。”

故作沉痛地,岳一宛收回了手,清了清嗓子,这才重又开始了他的葡萄酒小课堂。

“关于混酿,没错,大致意思上就是你理解的那样——但‘勾兑’这个词实在是太难听了,请你给我换掉——当单一品种葡萄的酿造结果,无法实现酿酒师的期待时,我们就会加入其他品种的葡萄,以达到‘取长而补短’的目的。”

“就像是团队合作——你和同事一起做项目不能叫‘互相勾兑’,这很好理解对吧?所以现在立刻马上就给我忘掉‘勾兑’这个词!”

杭帆赶忙点头不迭,希望岳大师能就此停下这幼儿园级别的记仇行为。

岳一宛这才满意地放过了他,继续说道:“好的团队合作,是为了让团队中的每一个成员都能发挥出他们的长处。集合不同品种葡萄的优点,像多声部的乐曲一样精妙地呈现出富于层次的香气和口感,这就是混酿的精髓所在。”

“如果把一瓶葡萄酒比作是一部交响曲的话,不同品种的葡萄扮演着类型不同的乐器。就以马尔贝克、西拉与赤霞珠为例,你可以把这三种葡萄分别想象成大提琴、单簧管与小提琴。”

与归类于白品种葡萄的小芒森不同的是,马尔贝克、西拉与赤霞珠都是典型的红品种葡萄。

顾名思义,青绿色果皮的白品种葡萄主要被用来酿造白葡萄酒,而紫红色果皮的红品种葡萄则主要用来酿造红葡萄酒。

马尔贝克(Malbec),这是一种果皮颜色紫到发黑的酿酒葡萄。由它酿制而成的葡萄酒,颜色浓郁深沉,口感顺滑柔和,甚至是在吞咽下去之后,你依然能在舌面上隐约而持久地感受到那甜美奇异的回甘。

“马尔贝克的单酿就像是大提琴的独奏。”岳一宛说,“圆融,宽广,又缠绵。”

他捡起杭帆面前的那只空酒杯,递到对方的唇下:“盛过酒的空杯其实最适合用来感受香气。闻闻看,是不是有水果的香气?”

杭帆在杯边嗅了嗅,抬起眼来,递过一个“你硬要这么讲那我也没办法”的表情。

“……酿酒葡萄的本质也是一种水果吧?”

杭总监的脑袋,诚实得像是个不开窍的硬壳儿椰子:“那,葡萄酒的味道,当然就是水果的味道啊?”

阴森森地伸出手去,岳一宛在小杭总监的无辜脖颈上咔嚓就是一记手刀。

“给我努力发挥想象力!”

用力捏住了杭帆的下巴,斯芸酒庄的大独裁者恶狠狠地威胁道:“黑李子,黑醋栗,黑莓,黑樱桃!这些标志性的黑色水果香气,你至少也得能闻得出一个吧?!”

原来这事儿是纯靠想象的吗?!

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杭总监认命地闭上眼睛,重又闻了闻怼在自己面前的那只空酒杯。

“如果一定不能说‘葡萄’这个词的话,”几乎调动了每一只嗅觉细胞,杭帆竭力搜刮着脑海中那些有着相似气味的水果:“这个味道有点像是,嗯……因为熟透了而发黑的车厘子?可能是因为放得久了点,所以摸起来稍微有些软。闻起来虽然依旧很香,但吃起来的话口感可能就没有新鲜的时候那么脆了。啊,又或者是那种,特别大又特别甜的桑葚,在大热天的时候被放进了临期打折柜台,熟过头之后好像轻微地开始发酵了的味道……”

沉默片刻,岳一宛缓缓评价:“……您这想象力太过于逼真,甚至让人开始感到有些不适。”

杭帆面无表情地在椅子下面用力地踩了他一脚。

“这不是你要我动用想象力的吗?!”

杭总监大怒,敢问您老是我甲方还是我的直属领导?您是搁这儿来检查工作的啊?这就对我的修辞手法挑三拣四上了?

“那也没让你动用这么负面的想象力啊!”岳大师直呼冤枉:“唉,好吧好吧,虽然用词上略有偏差,但杭同学你也算是大致也理解了这个意思——简单来说,这种类似车厘子和桑葚的气味,在品酒术语里,就是我们用于描述某些特定葡萄种类的‘黑色水果香气’。”

“而你描述的那种‘熟透之后放得有点久了’或者‘大热天里因为过熟了而偷偷轻微发酵’的感觉,应该就是品酒术语里所谓‘煮熟的水果’或者‘非常成熟的水果’气味。”

岳一宛摸了摸下巴,“有些人好像是会觉得这种味道让人不太愉快啦,但我觉得……其实还好?单纯作为葡萄酒的香气而言的话。”

对此,杭帆也表示同意:“虽然是这样描述的,但我也其实并没有觉得这个气味让人很不适。”

在葡萄酒那芬芳醉人的香气里,这种“煮熟了的水果”的气味其实并不会十分突出,更不会鲜明到令人产生不适。

可语言就是这样的一种东西。

当我们试图使用它来对某种新鲜感受进行描述时,往往需要在复杂而陌生的事物中,寻找到一个令人感到既熟悉又亲切的支点。

“就是,嗯……有时候,‘通俗易懂’的比喻,往往会显得格调不太高雅……”

杭帆的目光左右游移,泄露出了不止一点的心虚:“但是你要跟我讲什么‘黑醋栗’,这,那,我也不知道醋栗是什么味道啊,对吧……”

岳一宛哑然。

长期浸淫在葡萄酒的行业最前线,他是真的忘记了这点:对大部分中国人而言,醋栗与黑莓之类,实在不算是什么常见物种。

用它们来描述葡萄酒的香气,无异于是教小学生用微积分来解附加题——要是这都能听得懂,那才有鬼!

“嗯,嘛,关于葡萄酒香气的拓展延伸就到此为止。”

为掩饰教学失误,岳大师强行拉回话题,道:“刚才我们说到了哪儿来着?哦,大提琴。”

“一瓶无限趋近于完美的马尔贝克单酿葡萄酒,就像是杜普蕾演奏的大提琴曲。交响乐团?不不,那些都只是她的琴声的陪衬,是单酿酒里占比不到15%其他品种。”

他说:“当你一喝入口,鲜明的马尔贝克风格就会立刻将你征服:如此的细腻而饱满,完全可以被比作是琴弦上低徊吟唱的乐句。婉转,圆润,同时还具有着激荡人心的强烈魄力。”

“对!就像我们刚才喝这支。”

岳一宛摇了摇手里的空杯,“虽然还没到杜普蕾那样举世无双的级别,但姑且也算是个低配版的马友友吧。”

但是,这世上有这么多职业演奏大提琴的人,即便是低配版,又有几人能够成为像杰奎琳·杜普蕾和马友友那样芳名不朽的演奏家呢?

在葡萄酒的世界里,各个产区都有所谓的“好年份”一说——正是因其稀有罕遇,那些由状态绝佳的完美葡萄们所酿成的葡萄酒,才会在市场上格外受人珍视。

“而大部分的马尔贝克单酿,其实缺点都很明显,就像是那些艺术才能相当平庸的演奏员。”

岳一宛的嘴就像是开过刃的刀子,随时随地都能说出一些锋利得令人胆寒的话来:“喝到嘴里的感觉,就是中规中矩,平平无奇,没有灵魂。好比有些个让人昏昏欲睡的音乐会,你听着音符都是对的,横竖也挑不出什么错处,但就是无聊!无聊得让人觉得自己和葡萄的生命都被浪费了。”

“但正所谓,天无绝葡萄之路!”

岳大师兴高采烈地道,“就算成为不了万众瞩目的独奏家,真正热爱大提琴的人,也依然可以选择成为交响乐团里的一员嘛!这么想的话,是不是让人觉得还挺有盼头的?”

“你确定吗?这叫有盼头?”

只是把这事儿代入到自己的职业生涯里想了想,杭帆就觉得自己快要呕出血来——没有才能的平庸从业者!最近恰逢事业低谷的杭总监眼前一黑,仿佛看到了斯芸账号后台的每一个数据都长出了手脚,正在冷冰冰地对自己指指点点。

“若是可以自由选择,没人不想做舞台上最耀眼的独奏家。但凡葡萄能够开口说话,恐怕它们也会说自己想要当酒瓶里的主演。”

捂上自己的前胸,杭帆感到手掌下有激烈而痛苦的脉搏在跳动:“‘退而求其次’的人生,虽说也是一种求仁得仁吧,但是……”

但是,命运,这恶毒的玩笑之神,祂今日能让你一时的安逸而割地五城,明日便能要你为当下的利益而割让十城。

永远可以“退而求其次”的,能够无限度地向后让步的庸碌人生,这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

“哎呀,杭总监,”不知杭帆心中已陡然翻转过了九曲十八弯的岳一宛,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人并不是葡萄’,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要天天把自己代入进葡萄的位置上去思考问题嘛。”

“你如果把自己当成是斯芸酒庄里的一颗葡萄来看待,那我每天的主要工作岂不是就是要来虐待你?”

酿酒师此话实属大言不惭,好像一连几个大清早都把杭帆从床上强行拔起来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再者,虽然葡萄无法选择自己的生命走向何方,但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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