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这么水灵灵地承认了。
林寄月的“发现什么”还在输入框内没发出去,还打算咬死什么都不知道,就跟提起武器准备迎接敌军来袭,结果下一秒对面滑跪一样突然。
原著里没有交代一个小跟班的行踪,更不论她是否知道女主的身份。系统对剧情细枝末节的地方并不在乎,所以也丝毫没有警告的迹象。如果现在回答是的话,能够让女主更加依赖自己,这样也便于防止系统突如其来的警告。
她权衡利弊后,很快回道:【代替别人进入学院的后果很严重,你一定也知道,我想听一听你不得不这样做的苦衷。】
这样的回答严肃中带点包容,比较符合一个路人学委的心理,夏茉莉能主动跟她提起这件事,对她应当是有几分信任在的。
不出所料,夏茉莉问她接下来的部门活动要不要紧,如果有空想请她去操场那边见面。
但是下一秒显示消息已撤回,夏茉莉重新发了一条消息,约在明天放学后见面。
林寄月理解她的犹豫,秒回了一个好。
*
隔天一整天,夏茉莉都没有开口跟林寄月说一句话。
只要一下课,她就走出教室,躲到没人的地方,铃响了再回来。
来回四五次,连与她相处甚少的郝熙都觉得不对劲,戳戳林寄月的胳膊:“夏夜今天怎么了?你平常跟他关系不错,要不去问问?”
林寄月抬头瞄了眼时钟,快四点了。
“也许是有什么心事吧。”她收拾东西,“老师喊我有事,等会下课我先撤了。”
郝熙回了句好。
操场在教学楼的后面,绿茵场上足球部的在做基础运球训练,跑道上田径部热身做得热火朝天。偌大的操场被划分成不同板块,不同部门的人各自进行活动,好像无形中竖了一道牌子:闲散人士不得入内。
她等田径部的一波人测验完,走上跑道寻找夏茉莉的身影。
当所有人都在运动时,静止的身影就很明显。林寄月在红色跑道外的草坪处找到了抱膝而坐的夏茉莉。
身旁阴影落下,夏茉莉的手指微微颤抖,抬脸勉强一笑。
“只要你一害怕,脸色就会变得很差。”
就像第一天见面时,听到天价违约费时煞白的脸色一样,林寄月冲她安抚一笑,握紧了夏茉莉冰凉的手:“别紧张,我相信你的为人,不是会钻空子谋求私利的那种人。
感受到她的手指力道松了不少,林寄月继续说:“而且我知道高额违约金对于我们这种家庭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不会告发你的。”
夏茉莉的大眼睛顿时蓄满了泪水,白皙的脸庞因为激动染上了粉色的红晕,整个人就像一个白里透粉的水蜜桃。
她并不是多么坚强的人,一人背井离乡来到帕斯卡尔学院,在每个背负秘密夜不能寐的日子里,她多希望有个人能听她的故事,跟她一起分担压力。
夏茉莉知道这一想法有些自私,但是除此以外她别无所求。
在等待林寄月来的时间里,她一直惴惴不安。夏茉莉知道将迎接某种不可挽回的结局,但是又不可避免地对她抱有期望。
不同于直接点破她身份的沈江遥,也许同为女生,又是第一个向她伸出援手的人,她在被沈江遥发现自己是女生后几乎瞬间就想到了林寄月也会意识到的事实,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如释重负,甚至有种想要全盘托出的冲动。
事实上夏茉莉也这么做了。
出于某种信任,相信她能理解自己,相信她能接纳自己。
她扑倒林寄月怀里,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终于找到了主心骨,断断续续地向林寄月讲述为了免于赔偿金,自己代替哥哥来到学校的事情。
“对不起,我做了错事,还要学委当帮凶。”
看她哭成这样,就知道这段时间心理压力有多大,林寄月给她擦了擦眼泪鼻涕:“什么帮凶啊,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情。而且责任在你哥哥和父母吧,这么大的事就让你一个人背负了,这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夏茉莉眼睛都哭肿了,听到她这话鼻子一酸又要掉眼泪:“呜呜呜其实不能全怪他们,我也有私心,我想进帕斯卡尔学钢琴。”
林寄月想起了那个教练我想打篮球的表情包,笑道:“那不是挺好的吗?在这方面总归是顺利的。是人就会有私心啊。”
她说得轻描淡写,夏茉莉心中的负罪感似乎也减轻了一点,主动谈起未来的打算:“我想坚持到哥哥回国后,他的停留期只有六个月。本来以为来到这里会很快被识破的,没想到我伪装得好像还可以,到现在也只有学委你和副班发现了。当然我也有问副班之后打算,副班跟我说他不会做那么无聊的事的。”
说到最后一句时,她自己的语气都将信将疑。
夏茉莉不知道自己的伪装几乎为零,只是她的马甲本身也属于世界设定的一部分,如果不是剧情需要,应该可以瞒到天荒地老。
“你哥哥要是回国了怎么跟你换回来?”
“啊,这个学委你不用担心,因为我和哥哥是双胞胎。”
她打开手机里面的相册,照片上的两个小卷毛肩并肩,乍一眼看去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只是左边那个头发更长,害羞地在胸口比耶,右边那个性格更活泼些,揽着另外一个的肩大笑。根据性格能明显分辨出哪个是哥哥哪个是妹妹。
夏茉莉指着右边那个:“哥哥比我高五厘米,但是大家都说我们长得特别像。”
光从外表看确实分辨不出来,世界线勉强将这个设定圆回来了,林寄月想起此刻的自己应当是不知道她的真实名字的,于是又问:“你哥哥叫夏夜,我还没有问过你的名字呢?”
远处传来一声欢呼打断了二人的对话,原来是足球部的成员进球了,三四个人拥簇着一个少年庆祝,受他们情绪感染,夏茉莉的心情比刚来时要轻松愉快得多,心中的秘密不再只有自己一个人承受,她走出了教学楼阴影中的草坪,走到了阳光下。
“我叫夏茉莉。”
林寄月此刻才真正见着了剥开夏夜外壳下的女主角,她不再为了降低存在感驼背,而是挺直腰杆,也不再为了减少发言而沉默孤僻,衬衫下的领结被风掀起一角,像只自由的蝴蝶。
“学委你有的时候既给人一种安心感,又给人一种距离感,不管发生什么好像都能顺利解决。但是你刚走上操场的时候,穿着和我一样的男生制服,有些慌乱地东张西望。”夏茉莉眼底焕发温暖而愉快的笑意,“一瞬间,我感觉我们好像是同一类人一样,原来学委也会有手无足措的时候。”
“原来在你眼里我这么无敌啊。”林寄月开玩笑道,垂下眼睛,莫名的情绪却涌上心头。
“当然啦!”夏茉莉笑道,“学委我们走吧,田径部的都回家了。”
眼前的身影轻快地向光亮处踏出。
夏茉莉走到一半回头向她招手,林寄月叹了口气,走出草坪处,喃喃自语道:“无敌的是上帝视角,才不是我。”
*
指针指向五点,手机闹铃在窗明几净的办公室响起,晏虞阳划掉闹钟,躺在真皮座椅上,缓缓吐出胸中的浊气。
桌子上的文件整齐地堆在旁边,手指一下又一下摩挲着手表表盘。
他拉开抽屉,实木相框静静躺在里面,相框里的照片年代久远,边缘有些泛黄。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站在欧式复古别墅前,诡异的是,中间的小男孩的脸部被黑色圆珠笔涂抹,涂抹的人似乎对小男孩抱有极端的情绪,笔锋极其锐利,线圈一圈又一圈重叠,甚至划破了照片。
晏虞阳的目光定在划破的缺口上,掀起相框,盖住照片上男人女人的笑容。
相册底下是更多照片,像秋日的落叶层层叠叠几乎要铺满整个抽屉。
不同的照片记录了同一个少女的成长痕迹,从拍摄角度上看并不像偷拍,更像是从各种官方网址上搜集裁剪下来的,散落的照片由模糊到清晰。有小学文艺汇演时,额间点红痣憨态可掬的波点裙;有初中时褪去婴儿肥后,一本正经的蓝白校服半身照;有高中时穿着西式制服,参与知识竞赛中自信青春的身影。
指尖在照片前划出一道虚无的轨迹,仿佛能透过薄薄的纸触摸到她无形的灵魂。
窗外是无数座矗立天宇的高楼大厦,晏虞阳孤身一人背对着这片钢铁森林,夕阳穿过蔽日的楼层,落成一束束金色的光线。
他拾起一张照片,贴紧额头,远远看近乎一个虔诚的教徒,好像这种信物能给予他无穷的力量。
正当他陷入一种异样的情绪中时,闹铃又响了。
晏虞阳回过神,将照片放回去,锁好抽屉。他快步离开办公室,与路过的员工点头示意,电梯一路下行,他穿过停车场,脚步停在一辆黑色卡宴前。
车子驶入高架桥上,变成一粒黑色的点融入茫茫的线中。这条路已经走了很多次,他不需要导航就能找到方向,两侧的房屋由高楼变为平房,穿过一条烟火气息的商道,商店中间挤着一个上了年代的小区,卡宴缓缓开进大门前。
保安亭里的王大爷正躺躺椅上刷视频,听到外面有动静,从窗口探了个脑袋。他扫了眼看上去价值不菲的车,搜刮大脑半天也没想到小区有这号户主。
他正要开口,电子闸杆先一步识别了户主,机械女声报出车牌号,欢迎户主回家。
卡宴的车窗摇下来,是一个很年轻的男子,露出的脸庞相当俊朗漂亮,他扬唇一笑:“你好,我是新入住的。我看昨天过这儿的时候还不是您在……”
王大爷哎哟一声,“那是我孙子,我让他帮我看一会儿。”他还打算顺嘴问一下这车的牌子,不巧的是后面的车鸣笛催促着让晏虞阳赶紧开走。
“那我先走了。”
晏虞阳抱歉一笑,摇下车窗继续往前开。
王大爷看着车消失在尽头,重新坐回保安亭,手机上的奶油小生还在又唱又跳,他盯了会屏幕,对着跑调的小白脸指指点点:“那小伙子不比这个帅多了,长得板正又懂礼貌。”
这些赞美晏虞阳是听不到了,他将车停在二单元楼下,锁完车拿起包中的钥匙,马不停蹄地走到四楼401室。
打开门,一只雪白的长毛猫喵喵咪咪地朝他冲过来,毛茸茸的小脑袋在西裤裤腿上滚来滚去。五十平的一户两厅鲜少流露出人住的痕迹,猫的痕迹倒是不少,沙发上、地板上到处都是猫毛,连布艺窗帘都被迫撕成流苏状。
看到乱糟糟的房间,晏虞阳无奈一笑,他蹲下来,双指弯起,轻轻挠了挠白猫的下巴,等它发出咕噜咕噜的舒服声,又摸了摸它的脑袋:“心心,一会得看你表现了。”
心心乖巧地喵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