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晏河清的那句话有真有假,真在昨晚他确实有在别的房间睡,假在并非刚好回来赶上翠红苏醒。
时间回溯到前一晚。
黄花梨连根彻底倒下后,晏河清搀起一脸灰的翠红打算将人扶进屋内。
刚走到门处,就遇上温褚站在那儿。
“温老板怎么就站在这里,不进去坐着休息吗?”
“你说过,叫我别乱走的。”
温褚的目光落在晏河清有些脏乱的衣着上,几秒后,他动作自然地将一旁狼狈不堪的翠红接了过来。
“是吗?”没有想到自己就是随口的一句话,对方竟然真地乖乖照做,晏河清尴尬地挠了挠头发,结果脑袋上的灰尘开始不受控制地掉落。
“阿嚏——”
常年在废品站工作,晏河清什么都适应得很好,唯独这些恼人的灰尘让他叫苦不迭,工作时若不戴口罩,一天下来,鼻子是别想要了。
千算万算,晏河清都没想到自己的鼻炎会在这个时候发作,头顶的灰尘像是不要钱一样弥漫在鼻子周围,从第一个喷嚏开始,后面的喷嚏不受控制,他只能慌不择路地用手捂住口鼻。
“温老板——阿嚏,可以帮我——阿嚏,把他送回屋——阿嚏——吗?”
温褚:“......”
晏河清蹲下身子,妄图找个地缝钻进去,但温家的地砖又大又圆,他一丝纹路都没看见。
呜呜呜活那么久,第一次用颜面扫地。
啪—肩膀突然一沉,他扭头,发现是李联。
李联又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样,给他递了一只口罩和一瓶水。
就着那瓶水,晏河清洗净脸上污渍,带上口罩缓了几秒后,这才不再打喷嚏。
“谢谢谢谢。”
等人收拾好后,李联才道:“晏仙,趁着温老板人不在,我有一事想求您。”
“何事?”
对方目光示意周围有人不方便说话,晏河清心领神会,二人便一同走了出去,挑了个没人的前院角落。
“晏仙,事情是这样的,我身为修行了百年的狐狸,从未害过人,但不知为何,好不容易化为人形,却无法像普通人一般做出各种表情,传达不了喜怒哀乐的情绪,现在脸上就只剩下一张笑脸,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情都是这个表情,害得我都不敢常出现,怕吓到别人。”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他每次见到对方时,对方都是一张看得人一股无名火的笑脸。
晏河清拍拍胸脯:“没问题,顺手的事,包在我身上。”
有了晏河清的保证,李联这下放下心来,一个转身,站人的地方就剩下只狐狸。
李联看品相应当是只赤狐,四肢毛色为黑,胸脯前为白,背面棕灰色,是最为常见的狐狸种类,能靠自身修炼百年化为人形,也是挺不容易的。
李联端坐在那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晏河清:“晏仙,我这事就靠您了。”
晏河清蹲下,目光与李联差不多齐平,伸出一只手朝狐狸脑袋点了一下,那撮毛便亮起了黄色的荧光,接着,荧光开始朝狐狸周身扩散,没一会儿,李联便被荧光包裹,悬浮在半空。
晏河清双指并拢,挨在嘴边,闭上眼双唇蠕动,默念口诀。
几分钟后,他睁眼,与此同时,狐狸周身的荧光也没了,李联顺利落地。
狐狸手一转,李联再次出现。
李联伸手摸上自己的脸,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终于成功露出了一个哭泣的表情。
“晏仙,太感谢您了。”
晏河清也客气:“不用谢,刚刚还是您还给我递水和口罩呢。”
在前院好一番客气的两人丝毫没有注意到别墅的二楼,温褚站在阳台的边缘,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们。
等二人消失在视线里后,温褚这才收回视线。
屋子的床上躺着灰头土脸的翠红,温褚走到床边停下,伸出一只手对着翠红的额间点了点,顿时,床上的人面部开始扭曲,似乎是陷在痛苦的梦中。
须臾,脸上的表情又开始舒展,仿佛沉浸在美梦之中。
如此反复几次,直到翠红恢复了平静,温褚这才开了门离开。
刚走下楼,迎面便撞上正要上楼的晏河清。
“今晚客房的床被占了。”
晏河清跨上台阶:“哦。”
“今晚你可以去我那儿休息。”
晏河清:“啊?”
跨到半空的脚一下子滞空,整个人中心一偏就往下倒。
天旋地转间,晏河清只来得及闭上眼睛。
肩膀和背部与地面上瓷砖相撞的一瞬间发出一阵轰隆的巨响。
一瞬间,世界安静了。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颜面扫地吗?==
被人扶起时,他没敢睁眼,怕一睁眼,窝囊的眼泪便夺眶而出。
也不知扶着自己起来的人是谁,晏河清就着闭眼的动作,微微低头道:“温先生,这就不用了,您这儿还有别的客房吗?”
从楼上传来不少开门的声音,他听见有人在下楼。
周遭安静了片刻后,温雅的声音响起:“晏仙,实在抱歉,我替我哥向您赔个不是,但今晚有些特殊,目前家里没有别的客房了。”
听见温雅开口,晏河清也只能打消了那个念头,“那我还是和翠红挤——”
“不行!”
话还没说完,就被温雅匆忙地打断,“晏仙,同您一起来的那位小道长毕竟伤得那么重,和他人一起挤一张床的话,会不利于伤口的恢复的,再说,您成这样都是拜我哥所赐,所以,就让我哥今晚伺候您吧!”
短短的一句话,温雅说得越来越激动,大有今天他不答应,她就要躺在地上耍赖的架势。
:我的天哪,这世界是怎么了?怎么大家都奇奇怪怪的。
身上的疼痛感终于消退,眼泪也被很好地控制住,他这才睁开双眼。
就看见温衡和顾林都在自己眼前,而扶着自己的人正是罪魁祸首:温褚。
:哇哦,我还能有尊严地在温家呆着吗?
温衡手里提着的,正是被摔得七荤八素的背包,开口处还吊着一半的长鞭,拍扁的大蒜正从开口处散发蒜味。
最终,晏河清还是背着背包,走进了温褚的卧室。
主卧的布置与客房天差地别,他与翠红住的客房不算小,布置的风格都以温馨为主,随处可见的玩偶堆叠在一块,连床上用品也都用的繁复的风格,各种花边和蕾丝缀在被单上,乍一看就像上世纪的公主床。
当时翠红还吐槽过温家的这个“奇葩”审美。
没想到温褚住的地方与他们想象中的繁琐完全不同,偌大的房间只有一张床、一台衣柜、一张桌子,墙上连张多余的画都没有,所有东西都是简单的黑白灰。
进去的一瞬间,感觉周遭温度都降低了。
“温先生,您这儿只有这一张床啊,感觉不太够我们两个大男人睡的,要不我还是出去......”
“你睡姿怎么样?”
“还行吧。”晏河清紧了紧自己的背包带子,废品站那么小的一张床他都没掉下来过,睡姿应该是挺好的。
温褚看他:“那就够睡。”
事实证明,有些人的话不能全信,比如,晏河清。
温褚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尚且年幼,穿着一身不那么合身的长袍,发髻梳得歪歪扭扭,坐在一辆马车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不断变化的景色。
不知过了多久,他只记得,远处的雪山变成了河流,耳侧是鸟语花香。
马车的速度渐渐放缓,彻底停下时,马车的门帘被人轻轻掀起,一道清丽的女声响起:“小殿下,到了。”
温褚:“嗯。”
从马车出来后,他这才发现眼前聚集了很多的人,大多穿着一模一样的服饰,头发被梳成相同的高马尾,乌泱泱的一片人,看上去很是壮观。
许是注意到他的出现,不少人往自己的这个方向看过来。
被很多人注视的感觉很不好受,很想逃。
但彼时小小的他并不能做出这样的举动,那是不合规矩的,会让一些人不开心的。
没过多久,从人群中走出来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老者笑呵呵地同与他同行而来的国师攀谈着,时不时的,那老者还会看向自己。
“小殿下,看来长老很满意您呢。”现在唤他下马车的女子笑着朝他道。
温褚没说话,只是用目光观察着陌生的一切。
突然,视线里闯进一个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
少年穿着同他人一样,发髻却梳得不同,长发披肩,风一吹过,发尾便微微晃动。
他站的位置不够好,少年跑向他的时候,逆着光,他看不清。
温褚只能听见少年的声音:“你好,很高心认识你,我叫......”
话还没说话,温褚突然眼前一片漆黑,紧接着是一阵窒息的感觉。
在濒临死亡的瞬间,他突然睁开了双眼。
这才发现,捂住自己口鼻的是一只手,温褚将那只手慢慢移开,又将压在自己身上的半个身体挪开,这才勉强坐着将床头灯打开。
灯刚一打开,原先还睡得很沉的人便有了苏醒的迹象。
晏河清揉着惺忪的睡眼,说:“温老板,你开灯是有什么事情要处理吗?”
“你不是说你睡姿很好吗?”
听到温褚的话,晏河清的大脑还没开始加载,眼前便出现了一张图片:是他睡得四仰八叉的照片。
晏河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