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的地窖教室被数十口坩埚蒸腾的热气熏得闷热潮湿,石墙上凝结的水珠不断滑落,在幽绿的火光映照下闪烁着诡异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苦涩的药草味、刺鼻的硫磺气息,以及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味道。
塞德里克正慢条斯理地搅动着手中的银质长柄勺,他熬制的魔药此刻呈现出了完美的淡绿色。不过,这并没有什么值得他骄傲的,因为站在他身边的罗杰·戴维斯也同样如此。
罗杰今天突然坚持要坐在他旁边上魔药课,为此甚至愿意承担马尔科姆和安东尼一周的作业。赫伯特没有因为错过了这个机会而捶胸顿足,反而整堂课都在一边专心致志地盯着他们看,恨不得他们俩能打起来,好让他成为第一目击证人。
其实不只是赫伯特,教室里的赫奇帕奇和拉文克劳学生们都在不明所以地打量着他们两人,就连斯内普教授也阴森森地把目光投向了他们的方向。
作为全年级最优秀的两个学生,塞德里克和罗杰平时总是客客气气的,丝毫没有展现出任何竞争的感觉,一直保持着合作友善的态度。他们分别担任着各自学院的级长和魁地奇队长,井水不犯河水,即使未来注定有着男生学生会主席的竞争,那也是一年多以后的事。然而,今天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他们之间诡异的气氛,以及那浓烈的较劲感。
罗杰面无表情地往坩埚里丢着魔药材料,心情显然十分不佳。他连课本都没翻开,眼睛也没朝黑板上看一眼,而是行云流水般地凭借着记忆进行操作。他瞥了塞德里克一眼,那记满密密麻麻要点的笔记本似乎让他颇为不屑。塞德里克觉得罗杰的行为太反常了,像是脑子坏掉了一样,但他自己也忍不住做出了幼稚的举动:他“啪”的一声合上了笔记本和课本,同时决定不再去看斯内普的板书。
塞德里克有些好奇,他晚上送秋回休息室这件事,罗杰有什么理由和资格来生气呢?还敢当着他的面甩脸色。
你和秋根本没什么关系,我都没来指责你坐视与扩大绯闻传播,你凭什么来给我摆脸色?而且你占尽在拉文克劳的距离优势,要是你先追,哪还有我什么事?还是说因为我的出现,你才突然发现秋的好?塞德里克不解地想,难道是因为如果秋公开了恋情,你就没法再利用她去刺激丽贝卡·罗尔了?
斯莱特林女级长丽贝卡和罗杰的秘密恋情,也是塞德里克花了很长时间从蛛丝马迹中分析得出的结论。
和拉文克劳的比赛后没几天,他就在城堡的角落撞见了罗杰和一个女生在拥吻。对方那黑色瀑布般的长发让他一下子就联想到了秋·张。他不敢多看,匆匆收回了视线,但心里却无法平复。他早上刚找到机会向拉文克劳的佩内洛旁敲侧击,得知罗杰并没有在球场向秋告白。还没等他高兴多久,就看到了这令他心碎的一幕。他懊悔自己的犹豫不决,原本想着等比赛结束后再来接近秋,却发现时间不等人。没想到,他神思恍惚地走回礼堂,一推开门,发现秋居然就坐在拉文克劳长桌旁。
这一波三折的酸甜滋味,他到现在还能回忆起来。后来,他就开始留意起霍格沃茨其他黑发女生了,很快他就锁定了目标。塞德里克一开始根本没往丽贝卡身上想,因为她平时总是扎着高马尾或盘着头发,但架不住罗杰总控制不住在级长会议的时候看她。
丽贝卡出身于神圣28家族,身上有很明显的斯莱特林纯血家族特征。她性格高傲冷漠,为人精明算计,擅长把所有释放善意的人当成傻子利用。在开学初经历了几次吃亏之后,塞德里克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决定尽量避免与她打交道,谈话内容也仅限于级长工作。
罗杰想要和我说什么,是要像对麦克拉根那样劝退我吗?他烦躁地想。你去管好丽贝卡的追求者就行了,为什么要来管秋的?
坩埚边缘浮现出橙红色纹路,塞德里克伸手去拿月长石粉末,恰好和罗杰握住了同一个瓶子。
“这是我的,”塞德里克说,“那个才是你的。”他朝另一个装满月长石粉末的瓶子看了一眼。
“你记错了,那个才是你的,这个是我的。”罗杰说。
塞德里克被罗杰睁眼说瞎话的能力气笑了。罗杰这话到底想暗示什么,他现在就算想让给他都不行了。他沉下脸,用力握住了瓶子,决心今天的魔药不做了。
他们两人僵持不下,互不相让,直到把斯内普这条“毒蛇”吸引了过来。
“啊,多么感人的画面——霍格沃茨的精英们,为了争夺最后一撮月长石粉末,展现了堪比地精争抢亮片的智慧。”斯内普无声地滑到两人背后,轻松地从他们手中夺过了瓶子,“显然,你们的眼睛只是装饰品,就像巨怪脑袋上的耳朵一样毫无用处。拉文克劳和赫奇帕奇各扣十分。”说着,他转到他们面前,捏起旁边那瓶无人问津的月长石粉末,在两人眼前晃了晃,然后洒进了他们的魔药里。
教室里爆发出一阵不可置信的议论声,但斯内普很快就用他那刻薄的话语将声音镇压了下去。然而,每个人都在朝他们这边看,用眼神交流着刚才发生的一幕。塞德里克和罗杰都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失态,两人装作无事发生,低头专心地搅拌着坩埚里的魔药。
过了一会儿,教室彻底平息了下来,大家又开始埋头熬制自己的魔药了。
罗杰反而开口了,他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上次你告诉我,你和她只是巧遇。”
“你也说了是上次,昨天是我主动找她的。”塞德里克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必要担心罗杰捣乱了。他上次那么说,只是因为他还没有搞清楚罗杰真正喜欢的人是谁。
“我以为全霍格沃茨的人都知道她喜欢的人是我。”罗杰朝他看了一眼,“你没必要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塞德里克心中一股火冒了上来:“她是这么想的吗?还是你故意让别人这么认为?”
“有区别吗?”罗杰说,“她身边只有我这么一个异性好朋友。她依赖我,碰到难题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而且只有我成功约她去过霍格莫德。”
“那是因为她当时还不认识我。”塞德里克说,“我相信她圣诞节会答应和我去霍格莫德的。”
罗杰轻笑了一声:“你别误会了,我对你没有敌意。我只是好心提醒你,别参与进我和她的事中来。你可能不清楚,秋和我闹了点小矛盾,无关大雅,但她可能觉得我不够关注她,所以想找一个优秀的男生来刺激我。看来她选择了你,策略还挺成功,我的确是情绪发生了剧烈波动。但我想这出闹剧可以到此为止了,我会向她道歉的。我也不想伤害你的情感,不想让你成为我和她较量的牺牲品。”
塞德里克刚才缓慢倒入了生姜汁,现在液体正剧烈冒泡。按常规,需要用银棒快速顺时针搅拌10圈来平息反应。但他现在忘了自己搅拌到第几圈了,只好破罐破摔地又随意搅拌了几下。
“我没听说你们是正式的男女朋友关系,她随时都可以有新的选择。”塞德里克彻底领教了罗杰的本领,觉得自己确实不配进拉文克劳,“即使真如你所说,那也让她亲自告诉我,我心脏很强健,不用担心我会受不了。”
“就算你凭借你的脸一时迷惑了她,你们又能坚持多长时间?你能忍受我天天在她旁边转悠吗?她最终还是会发现我更适合她。”罗杰换了一个角度劝他说,“换一个吧,我想你不需要多一个漂亮的女生写进履历来证明你的魅力。”
我的履历里就只写她一个!塞德里克不想和罗杰继续对话了,但他还是耐着性子说道:“为什么你不换一个呢,你们的传闻已经散播很长时间了,但你们还是没有在一起,说明你们才是真的不合适。”
他的魔药本应该呈现出如熔岩般流动的橙红色,但此刻坩埚中的矿石粉却浮在表面,结成了一块一块的。原因在于刚才的搅拌不够彻底。他趁机用余光扫了一眼罗杰的坩埚,发现那里也是同样的情况,心里顿时觉得好受多了。
“我们的故事挺复杂的,一两句话真说不清楚。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彼此喜欢。”罗杰信口开河。
塞德里克嗤笑了一声,用平生最不友善的口吻反问:“你这句话敢当着丽贝卡的面说吗?”
“你什么意思?”罗杰面色大变,瞳孔收缩,他停下了手中的作业,侧过身来,摆出一副强硬的姿态。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塞德里克也扔下手中的银柄长勺,他的魔药已经没救了,正咕咚咕咚地冒着诡异的气泡,“我不想做出一些小人行径。但如果你逼我的话,我也是会反击的。”
他已经不耐烦到了极致,第一次觉得罗杰“面目可憎”,他现在非常想把秋拉过来,让她也看看罗杰这副样子。
“你以为秋不知道吗?你想用这个威胁我,怕是打错了主意。我和罗尔已经是过去式了。”罗杰冷冷地说,“而且,昨天晚上回休息室后,我向她坦白了这一点,她答应我会好好考虑的。”
罗杰眉毛轻佻,故作镇定地补充了一句:“她一直都在等我。”
塞德里克用力地盯着罗杰,试图从他的表情中窥出一丝踪迹:罗杰在说真话还是假话?丽贝卡和罗杰分手了?可是秋不可能说她要考虑,因为他们已经在一起了。他有些庆幸昨天自己向秋告白的时机选择得恰到好处。
自信点,他对自己说。罗杰明显在诈他,他不相信秋会因为罗杰一句话就和他提分手。
“那你今天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塞德里克反问。如果一切真如罗杰刚才所说,那他今天的所有行为都显得有些多余了。
“我不想让她认为我是因为竞争的压力才去重新追求她的,”罗杰似乎觉得自己快要赢得这场对话的胜利了,“我也不想有无辜的人受牵连。”
“你太自信了。”塞德里克觉得有必要借这个机会把话说开,“或许是因为她从前的追求者都太容易退缩,才让你产生了错觉,觉得她会永远等你。”他顿了顿,不去理会坩埚底部传来闷闷的“咕咚”声,那声音间隔越来越短,像有个巨人在深水里打嗝,“但现在情况完全不一样了。你有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而且我可以直接告诉你,我是不会退出的。秋喜欢谁不需要你替她做决定,我会劝她收回这项权利。”
罗杰生气地瞪着他。
塞德里克低头准备去关火,他已经做好准备今天的魔药得个“D”的成绩了,然而,事情却远比他想象的更糟糕。液面诡异地静止了,接着泛起一层不祥的彩虹油膜。他心里想着大事不妙,本能地抽出魔杖,一个加强的冰冻咒脱口而出。
“砰!”一道刺骨的寒气席卷而出,橙色的蘑菇云在半空中凝结成冰晶,炸裂的坩埚和飞溅的药液瞬间被冻成一座扭曲的冰雕。塞德里克心情郁闷,他第一次在魔药课上搞出这种场面,实在丢脸。他都能想象一会儿赫伯特他们会怎么嘲笑他。
可还没等他尴尬完,旁边罗杰·戴维斯的坩埚也发出一声闷响,紧接着“轰”地炸开,橙红色的药液喷得满天花板都是。塞德里克眨了眨眼,突然觉得自己的冰冻蘑菇云……还挺优雅的。
更优雅的还有斯内普的声音——他像一阵黑色的旋风般掠过教室,黑袍翻滚间就来到了他们的桌前。
“迪戈里,戴维斯,每人扣20分。”他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刚捞出来,“收拾好你们的……艺术创作,然后,滚出去。”他连惯用的刻薄比喻都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