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沈逸才转醒,他盯着头顶的木色雕花陷入沉思。
他现在在哪里?
他仰起头往上看,就瞧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在他眼前撑着书,意识到他躺在哪里后,一下子坐起来,将书本顶飞了出去。
沈逸慌慌张张站起身:“我睡过头了。”
楚云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将话本放好:“无妨,下车吧。”
沈逸挠了挠后颈,感觉好像哪里怪怪的,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算了,沈逸随之打消顾虑,跟楚云一起下车。
冷风脸上盖着一顶草帽,抱着胳膊靠在马车上休息。
车门忽然打开,冷风一下子从梦中惊醒:“主子。”
二人下了马车,楚云:“房间订好了吗?”
“已经订好了,但房间只剩下了两间.....”他揣测着楚云的脸色,见他的表情和以往的没有什么不同,再结合刚刚那有冲击性的一幕,便道:“我喜欢一个人住一间,主子,你和沈公子凑合一间吧?”
楚云没说话,沈逸先打断了两个人的话题:“或者你和你主子一间,我单独一间也可以。”
冷风摸了下鼻尖:“我睡觉会打鼾,担心吵到主子。”
沈逸:“不然我继续睡鸡窝,你们两个人一人一间。”
冷风睁眼说瞎话:“那些鸡可能有鸡瘟,传染到你就不好了。”
“......”沈逸无话可说,随后他看向楚云“你可以接受和我一间吗?”
楚云面不改色:“可以。”
沈逸:???
*
沈逸推开门,房间还算整洁,中间摆着一面屏风,巧妙地隔开了两个空间,缺点就是只有一张床。
沈逸打开窗户,俯视前面空无一人的街道,心里感慨万千,不知道之前那些百姓怎么样了。
“客官,这是你要的熏香,浴桶里的热水已经备好了。”
“嗯。”楚云扔出几两银子到小二手上“明天热水帮忙备好。”
小二看着手里沉甸甸的银子,喜笑颜开:“好的,谢谢客官。”
门关上后,沈逸打开衣柜,拿出里面的浴披:“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楚云坐在床上,:“今日出门前,我已经沐浴过一次了,你先洗吧。”
沈逸将浴披披在身上:“行,你如果困了就睡觉,不用管我。”
“嗯。”
沈逸随即走入内室。
楚云则是躺在床上闭目小辞。
过了一会,内室便穿出窸窸窣窣的水声,接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花香。
脑海里自动浮现沈逸沐浴时的样子。
水面洒满红色花瓣,沈逸靠在浴桶旁,捧起一一滩水洒在肩头,白皙的指尖掠过,水顺着如瓷的皮肤流下,没入水中。
他的唇角微微翘起,殷红的嘴唇和皮肤上的玫瑰花瓣相得映彰,墨发自然的披散在身后,眼底闪烁着细碎幽光,面若桃花,更比花娇。
那双眼睛如果用来哭的话...
楚云猛的睁开眼睛,沉默着走出房间。
沈逸出来的时候,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不免有些奇怪。
他走到椅子前坐下,换了一条浴披擦拭墨发,待洗漱完后,迟迟不见楚云的身影,也懒得去找,便钻入被中准备睡觉。
门在这时开了,楚云走进来,貌似换了一身衣服,头发微湿。
白色锦被里钻出来一个脑袋。
“你去哪了?”
楚云欲言又止:“......沐浴。”
沈逸没当一回事:“先睡觉吧,明天还要赶路。”
说完,他往旁边挪了挪,主动掀开外面的锦被,伸手拍了拍床,表情真诚:“过来一起睡。”
楚云:........
他没说什么,也没有拒绝,吹熄蜡烛后上床,躺在外面一侧。
沈逸眼皮开始打架,他也不知道为何,楚云在他身边总有一种安全感,让他不自觉的放松。
他闭上眼睛,很快陷入了睡眠。
楚云却是久久不能入眠,他甚至可以闻到沈逸身上的花香,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刚刚强行压下的欲望,此时又悄然立起。
早知如此,他便去和冷风睡了。
楚云作势要起身,沈逸忽然翻身,半边身子压在了他身上。
沈逸手搭在他的肩膀是无所谓,只是腿恰好压住了不该压的地方。
光滑细腻的皮肤隔着中间一层薄薄的布料贴在一起。
楚云深吸一口气,单手搂住沈逸的腰,低声道:“这是你自找的。”
沈逸睡醒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的纱帐,他想起身,却发现双手被麻绳绑在了床头。
就在他疑惑的时候,楚云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沈逸仿佛看到了救星:“帮我解开绳子。”
楚云罔若未闻,坐到他腿间,单手握住他一只脚,架在腰上,笑容乖张:“你猜我为什么在这里?”
沈逸一脸茫然:“你绑的?为什么要绑我?”
楚云:“你一会就知道了。”
沈逸打量着楚云,发现他和平时很不一样,动作和眼神都温柔不少。
腰间一凉,晒沈逸低头往下看,便发现了楚云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开了他的腰带。
沈逸瞬间急了:“你疯了是不是!......我是直的!直的你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就是讨厌男的!”
楚云没回答,即使这样,他依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
沈逸气血上涌,从床上直接坐了起来。
这才发现原来他刚刚是在做梦。
阳光从窗棂倾斜而入,照亮了整个房间,还有小贩的吆喝声。
他擦去额头上的冷汗,惊疑不定地往四周扫了一眼,没看到楚云,他立马掀开被子检查自己的腰带和裤子。
还好,没有被人解开过。
沈逸终于松了一口气,然后陷入了思考。
奇怪,他是对楚云有点好感,不过远没有达到...做那事的程度...
沈逸犹豫再三,还是起身换衣服和洗漱。
刚下楼梯,就看到楚云和冷风坐在桌子前,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楚云先注意到沈逸,和他打了声招呼:“醒了?”
沈逸表情有些不自然:“.....嗯。”
他边说边拉开椅子坐下,桌上放着豆浆和油条,他随便应付了几口:“早上怎么没见你 人?”
楚云:“我昨晚和冷风一间。”
冷风苦笑,昨晚他睡得好好的,结果半夜被楚云赶到地上睡觉,气都要气死了,而且房间还有老鼠跑来跑去,他差点成了它们的口粮!
冷风气得咬牙,在心里暗骂沈逸给他带来不少麻烦。
待吃完饭,三人继续赶路。
正午,马车抵达江南的一座小镇,沈逸迟迟没有听到冷风说话,便打开了车门。
“还没到吗?”
随之,他看到令人恐怖的一幕。
无数灾民席地而泣,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无一例外都瘦成了皮包骨,脸上毫无血色,呆 而且只有大人和老人,不见孩子。
灾民看到两个人下来,纷纷丢下手里的土块涌上来。
“是圣上来救我们了!”
“好饿,有没有东西吃!”
“水!给我水!!”
楚云下车:“冷风,把事先准备好的馒头拿出开,分给他们吃。”
“是。”冷风从车厢里拿出来三大袋馒头,分给围观的灾民。
灾民已经饿昏了头,差点把冷风拽下去,还好有沈逸拉住他,他才没有摔下去。
一番争抢后,灾民蹲在地上疯狂咬着手里的馒头,沈逸走到原本粥铺的地方,这里已经被人拆了,连专门盖的茅草屋也不见了踪影。
昊天离职后,情况应该得到了改善,不应该变得更加严重才是。
沈逸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便拦下一位大娘问:“大娘,乡亲们的孩子呢?”
“孩子,孩子....”大娘忽然开始控制不住的癫狂大笑起来:“吃了,都吃了,哈哈哈哈哈。”
说完不等沈逸说话,便似疯子般,狂奔离开空地。
沈逸被他吓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想起之前离开江南的时候,那些孩子都.....
他不敢往下想,难以言喻的酸涩感在心里蔓延。
沈逸又找了个坐在地上的男人,声音放软:“你好,请问一下,之前的粥铺去哪里了?还有那些茅草屋呢?”
男人抬起苍白的脸,颤抖着声音道:“新县令上岗后,令人把粥铺砸了,还要我们交银两,不然就不给我们东西吃,茅草屋也被拆了,他要种田,不让我们住。”
沈逸越听心里的无名火越大,他注意到男人怀里抱着的婴儿形如枯槁,紧紧闭着双眼,显然已经死去多日。
男人感觉沈逸的目光不善,抱着孩子慌忙跑开了。
楚云走过来,安慰道:“先去衙门找县令,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走吧。”沈逸叹息。
马车再次在衙门前停下,沈逸下车后,拍打大门。
“砰砰砰——”
半响,始终没有人回应。
沈逸直接纵身跳入了内院,发现一名衙役在正厅的地上呼呼大睡,旁边还有没有喝完的女儿红。
像什么样子!
沈逸怒从中起,一脚踹在衙役的腿上,骂道:“起来!”
衙役被他踹翻在地,他捂着歪到一边的帽子,抄起地上的木棍,骂骂咧咧:“哎呦,哪里来的不知轻重的家伙,居然敢踹你大爷我!”
衙役往前走了几步,举起木棍就要往沈逸身上打,忽然被人握住了手腕,往后一掰,瞬间骨折,衙役尖叫出声:“你.....”
他刚想开骂,就看到身旁的人是谁,一下子噤了声。
楚云收手:“你们县令呢?”
“他.....”衙役欲言又止。
“还不说?”沈逸冷笑“那就把你吊在城门口三天,晒成干尸,然后再将你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来,喂给秃鹫!”
衙役越听越害怕,直接跪在地上
,大喊:“太子殿下饶命,我说,我说就是了,他...现在自己家里享清福,我们也只是个看门的,也没那么大的本事管啊。”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沈逸:“他家在哪里?”
衙役努力回想着,支吾道:“好像在商河那一带,最好的哪一栋宅子就是他的。”
沈逸转身就走。
商河离衙门不远,几人直接步行过去,很快就抵达了这座小镇。
小镇风景如画,成排的房屋错落有致。
而最里面的府邸十分奢华,院子里的草坪修剪整齐,花团锦簇,就连端茶送水的下人,都穿的比宫里普通的宫女还要好。
沈逸的脸色很不好看,连一旁的楚云都不敢靠近他半分,楚云沉默良久,还是决定不碰霉头为好。
二人悄悄潜入后院,沈逸挑了一处人少的长廊,随手抓住了一名丫鬟的手臂,随后捂住口鼻,拉到一个空房间才松手,低声询问:“你们县令在哪?”
丫鬟颤颤巍巍道:“在.....在后院的侧房里。”
沈逸当即怒气冲冲地去找人,丫鬟紧随其后,要出大门的时候,门“砰”一声关上,将丫鬟关在房间里。
楚云将钥匙扔入湖中,跟着沈逸走去后院。
到了偏房,沈逸一脚踹开大门,就看见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在书案后面,提笔写着什么东西。
沈逸黑着脸上前:“你就是新县令?”
陈县令点头:“是我,你们是?”
沈逸:“是你拆了灾民的粥铺,害得百姓流离失所?”
陈县令终于明白了两个人的意图,也不遮掩了:“....正是下官。”
楚云冷漠:“你可知这些都是死罪?”
谁知陈县令一下子跪在地上,声声泣血:“下官知道,下官甘愿受罚。”
他从桌上拿起一张纸,随后将纸拿到沈逸面前。
上面是用人血写成的一纸血书。
臣等布衣,往日受到皇后娘娘照拂,心有感激,故而娘娘找我帮忙的时候,臣一义不容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