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剑斩断几根羽箭,随着护送孟春枝的内侍顺后门出去,经环廊,一起去了后宫。
沿途关上几道门,喊杀声离的越来越远,没有遭受任何阻碍,且后宫很明显都听孟春枝的,尤其最后的落脚点,正是她的闺房。
她闺房里面,有丫鬟正哄着两个孩子玩,见到孟春枝一齐拥上来,纷纷问她外面怎么了?孟春枝抱起那个三四岁的男孩,牵着那个八九岁的女孩,告诉他们:“你外祖父梁家造反了,要杀咱们!大哥哥和父王都去抗敌去了。”
两个孩子惊得目瞪口呆!又问这中间是否有什么误会?
孟春枝道:“没有误会,若有误会,就是梁家最后赢了,把咱们姓孟的都杀尽然后改朝换代,再把父王钉成无德昏君,把造反说成替天行道。”
两个孩子张口结舌。
左忌看了一眼孟春枝从容应对的样子,忍不住刺她:“两个孩子既然都在你手里,郡主更是立于不败之地了,如此缜密安排,还用得着我一个外人保护?”我可真是小瞧了你!
孟春枝朝他望来:“我和两个孩子,都无还手之力,把我们杀了取而代之又有何难?”说完殷殷目光注视左忌,“我还没来得及感谢将军的救命之恩,谢谢你在梁相逼迫我时,出手相护。”
孩子们被宫女接去哄了,孟春枝请左忌坐,仿佛很多话想要和他细说,左忌偏就不坐:“这是外臣职责所在,郡主不必言谢。”说完扭头站去外面,命令自己的那些人也都退避门外,公事公办的语气中,透着明显的疏离。
孟春枝立即捕捉到左忌情绪上的微妙,联想起日后还有好一段路要看他的脸色活着,一边忍不住开始自省今日,自己暴漏在他面前的言行举止,究竟哪里惹了他不快?另一边又是茶水点心,又是美酒佳肴的三催四请,好不恭顺。
可她越是殷勤,左忌便越是待她不假辞色。
在他心里,已经认定孟春枝是个危险的人,她今日如何要挟梁妃,逼宫她父王,来日就会拿着信物如何要挟我。
必须尽快将令牌拿回来,免得她用来做文章,可惜里外人太多,太杂,莫说还有那么些孟春枝的人,就是左忌自己身边这些兄弟,最好也不要知道他们两个有过纠缠。
得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令牌要回来。
念及此处,左忌愈发恼恨孟春枝给他带来的麻烦!
孟春枝几次三番,吃左忌的冷脸,看出他厌恶自己,也不难反思出来,想是今日这关键的时刻,顾不得在他面前乔装,暴漏了太多的手段和心机,叫他讨厌了。
可他自己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何苦挑剔我的心机?
我不苦心筹谋,不保兄长反败为胜,这辈子就更没指望了。
与他缠上毕竟是阴差阳错,他如前世那般,从始至终厌恶自己才是正常的,可是……总不能任他这样厌恶下去,绿珠既然失手,我究竟做些什么才能挽回他的心呢?
孟春枝叹息一声,整座后宫的气氛都跟着压抑,沉闷。
天色渐亮时,外面有人拍门,高喊:“郡主!世子已经全歼了梁家反贼!外面安全了!”
几个丫鬟面露惊喜之色,唯孟春枝神色一凛:“立即传令下去,不许出声回应,也不许开门!除非我哥亲自过来,都听见了没有?”
周围人连声称是!亲卫长立即派出几个人登高瞭望,森严把手,不出一刻钟,孟岐华浑身浴血骑马奔来,离老远便呼喊她:“孟孟、孟孟!”
孟春枝神色一松,亲卫长急忙奔去开门,屋里人都迎出去,孟春枝走得急,踉跄着一个不稳,拌在门槛上险些栽倒,幸被左忌扶住。
孟春枝仰头,正看见左忌蹙着眉,满脸凝重的样子,孟岐华这时冲了进来:“孟孟,你没事吧?”
孟春枝含笑道:“我没事,多亏左将军带人一直护着我。”
左忌立即放开了她。
孟岐华感激地看了左忌一眼,孟春枝热切道:“哥,你身上怎么都是血?你受伤了吗?”
孟岐华:“放心,都是别人的血。反贼已经被我和父王杀光了!”
兄妹两个含笑相视,阿吉道:“那父王呢?父王受伤了没有?”
孟岐华这才发现他竟然也在!
“父王很好。”孟岐华的眼神移过去,室内的气氛瞬间变了。
孟岐华朝阿吉走去,刚迈出半步,孟春枝一把拉住他的手臂,试探道:“阿吉伤心吗?你外祖,你舅舅,可能都已死在大哥哥的剑下了。”
阿吉怒道:“他们活该!父王给了他们那么高的荣誉地位,让他梁家在我们弥泽呼风唤雨,他们竟然还不知足!还要篡权夺位!万幸大哥哥和父王胜了,你们若是战死,我逃去别的地方卧薪尝胆,长大后也要回来为你们报仇!”
孟岐华的脚步随即顿住,目光审视着脸蛋红扑扑的幼弟。
孟春枝赞许道:“这就对了!阿吉,咱们都是姓孟的,打碎了骨头还连着筋,你能跟大哥哥一条心,大哥哥自然不会亏待你。父王已经将王位传给大哥哥了,只要大哥哥在位一天,便保你做一天的自在闲王!”
“谢谢大哥哥!”阿吉欢天喜地地跪下来:“阿吉见过王上!”
孟岐华忍不住蹙眉,在他心里,是很想斩草除根的!可是妹妹这样说,阿吉又这样做,他当着这许多人,一时竟下不去手了。
“阿吉快起来。”孟春枝看着哥哥,“兄长继位之后善待阿吉,就等于孝顺父王了,父王虽然退位,但有他的支持兄长才能坐稳王位。”
孟岐华想起,方才就是因为父王出现在城头与他并肩作战,破了梁家污他造反的骂名,随梁家起兵的巡城营中才有不少看清了局势,或者放下武器、或者临阵倒戈,破敌才会如此顺利的。
孟岐华知道妹妹说的有理,点了点头。
孟荆赶过来时,正看见孟岐华抱起阿吉,两双儿女有说有笑其乐融融的模样,他眼睛一时模糊,上前接过阿吉,道:“梁家丧心病狂,最后关头竟然冲去梁妃宫里想拿孩子们为质!幸亏他们两个早被小枝接到了这边。”
阿吉这才想起:“那我母妃呢!母妃受伤了没有?”
孟荆看着小儿子,叹息道:“没有,只是你母妃勾结娘家一同造反,已经死于乱箭之中了。”
阿吉恨骂:“母妃怎么这么糊涂!怎么能帮着外人害父王!”骂着骂着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孟荆泪眼模糊地拍哄道:“阿吉能这么想,父王就安心了!”
一切尘埃落定。
时候不早了,今日肯定无法启程,左忌上前辞别孟王,暂回官驿歇脚。
孟荆抹着眼泪道:“家门不幸,让左将军见笑了。”
左忌诚心道:“王上父慈子孝,女儿又冰雪聪明,外臣羡慕还来不及,何况经此一番,既除掉了窃权的奸佞,又避免了大权旁落,以如此之少的流血和冲突就完成了这样的更迭大事,实在可喜可贺。”
你确实有一个好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