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
“爱宝姐的婚礼?”
棠青吉艰难地从堆积如山的房间探出一个脑袋,“嗯对啊。”
“别人的婚礼有什么有趣。”
参加过大大小小的婚礼,林漾已经婚礼无感,再也不是那个会因为能够酒席上大吃大喝而兴奋的小孩了。
“不就是很多人一起吃餐饭。”林漾想了想说,“不过爱宝姐的婚礼我得好好想想送什么。”
“要是让她知道我只随份子,她一定会半夜追到我家揍我。”想到那个场景,林漾拖长语调,抬头望天。
“会吗。”棠青吉说,“爱宝姐很温柔啊。”
“你被她的表象迷惑了,她以前可是镇子里的霸王,就没有小孩没被她揍过……”往事不堪回首,林漾嗟嘘长叹,“你到底在找什么?”
“一件衣服,婚服。”
“你想找姚阿婆以前做的嫁衣?”林漾瞬间明了,接着自言自语道,“找不到了吧,姚阿婆都搬走好久了,她做的衣服应该早就被带走了,就算能找到也落了很多灰吧……”
还在嘟哝的林漾长腿一跨进到里头,随棠青吉一块儿翻箱倒柜。
“不会的。”棠青吉说,“外婆说姚阿婆做的嫁衣压在柜子里就算一百年都不会落灰,跟新的一样。”
“姚阿婆又不是妖怪,外婆上哪知道衣服会不会落灰。”林漾调侃。
“可是外婆说爱宝姐小时候就很喜欢姚阿婆做的嫁衣,一直想长大了穿呢,听说爱宝姐到现在都没选好嫁衣。”棠青吉灿然一笑,“要是能找到,小林就有合适的礼物送给爱宝姐了。”
林漾没想到棠青吉竟然是为了自己才来找衣服的,眸光微闪,“呀、也不用这么麻烦。”
“也不是啦。”棠青吉笑笑,“其实是外婆说姚阿婆留的不止嫁衣,还有别的衣服,我想找出来和小林一起穿,这个是顺便。”
“我们两个穿古装去吗?会被人围观的。”
“这不是很有趣吗?”棠青吉想了想说,“到时候我们还可以装□□宝姐的侍女送她出嫁。”
“然后大家就会说……”棠青吉扮作惊讶的模样,指着林漾,“她们果然有情况~”
“是不是很好玩?”她歪歪脑袋笑道。
“哪里有趣。”林漾拧眉一笑,“好奇怪,我不穿……”
话虽如此,林漾却没停下手中的动作,反而更加迅速。
只是一个多小时后,房间里的灰尘融进两人的汗珠里把她们弄的灰头土脸,却还是一无所获。
“情报是不是有误啊。”林漾问。
“不会吧。”棠青吉思前想后,“我们去问外婆吧。”
五分钟后镇子尾的一间木屋的大门被吱呀一声打开,随着急促的脚步声,端坐在后院的外婆疑惑地抬起头。
落日的柔光里,两个‘衣衫褴褛’的小姑娘落入外婆的眼眸,令她不禁回想起那段战火纷飞的岁月。
一进院子,两人目光就不由被外婆手里的针线红衣吸引。
两人瞬间大跌眼眶,合着她们找了半天,衣服早被外婆翻出来修补了。
见两人同步呆愣,外婆咯咯朗笑,“你们两个这么大了还去地上滚啊?也真是不害羞哦。”
外婆起身给两人拍拍,催促她们去拾掇干净换身衣服。
换好衣服,两人围坐在外婆身边静静地看她补嫁衣。
慢慢觉得无聊,两人开始小声讨论起在姚阿婆老宅里见到的手工艺品和衣服。
“……确实保存得很好。”林漾说,“我记得小时候阿婆还送了我一个很漂亮的珠花,后来忘了放哪,之后再见,它跟一抽屉的杂物搅在一起,解开后居然一根丝都没刮花。”
“哇质量好好,我在商场买的卡子不到一周就掉珠子了。”
“可能因为阿婆的东西都是手工做的。”
“全都是手工做的。”棠青吉双眸一亮赞叹道:“姚阿婆好厉害!”
“那当然。”外婆笑道,“阿姚以前是我们姑婆屋里女工做的最好的自梳女。”
“那外婆呢,是二把手吗。”林漾笑问。
她记得外婆的针线活也很好,之前还经常和姚阿婆一起做手工呢。
等等……姑婆屋、自梳女?我们?
林漾倒是一直知道以前镇子里有个姑婆屋,现在也依旧保留着——那是不愿嫁人的自梳女共同生活的地方,只是她不知道外婆也是。
“哪啊,上头还有好几个师傅呢……”
外婆话音未落,林漾便突然打断。
“外婆你是自梳女?”
闻言外婆一顿,旋即嘴角一抿浅笑着点头。
“自梳女不是不能结婚吗,怎么……”
林漾问题到嘴边突然一顿,不知怎么问出口。
如果外婆是自梳女的话,阿玲是怎么来的?
“怎么会有阿玲这个女儿?”
外婆了然一笑,拿起剪子剪断线头,将嫁衣翻过另一面,针线穿引打了个暗节。
“阿玲是人家放在路上的,没人养我就养咯。”外婆浅笑,浑浊的目光变得柔和,想在说明天去哪儿喝茶一样稀疏平常,“那时候她身上一块布都没有,就躺在一块比人高的芦苇荡里,哭也不会哭,还好她一直摇着手里的铃铛……”
怎么会这么好玩。
原来她们一家三代都没有血缘关系么。
“那为什么你们的姓不一样?”
林漾记得外婆姓黎,叫黎中良。
而阿玲却姓梁,叫梁其玲。
林漾一直以为那个不曾出现在外婆和阿玲口中的早逝‘外公’姓梁。
但其实没有外公这个人吗?
“你太婆姓梁咯。”外婆像是想起了什么不高兴的事,小声嘀咕,“喊得阿玲跟她姓,现在有个孙女也不让跟我姓……”
林漾与棠青吉被外婆这幅气鼓鼓的小老太婆模样可爱道,不由相视一笑。
“我跟外婆姓。”棠青吉搞怪又认真地抱住外婆,“以后我叫黎青吉好了。”
外婆被棠青吉的糖衣炮弹哄得合不拢嘴,“哟吼吼乖孩子等下跟外婆去上族谱。”
“嗯!”
“不过外婆为什么要自梳。”棠青吉好奇。
“不想接受父母安排咯。”
“那外婆没有喜欢的人吗。”
“有。”外婆说,“不过小时候她和家人去逃难了,我们就再也没见过。”
尽管外婆的声音柔和平稳,两人还是察觉到了外婆眼中闪过的那丝忧伤。
“自梳女不都是不嫁人所以才留在姑婆屋的?”林漾岔开话题,“我记得姚阿婆是有丈夫孩子的,她现在不就是被她家里人接去国外生活了吗,阿婆是后来又离开姑婆屋了吗。”
“自梳后也不是都不能嫁人。”外婆说,“因为有些自梳女不能死在娘家,阿姚啊又没有兄弟姐妹。”
“为了以后有香火祭拜,不会孤魂无主,阿姚攒够了钱就买了个门槛,嫁给了一个带着孩子的鳏夫,两个人虽然是夫妻,但不会行房事的。”
“办完婚事,阿姚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姑婆屋这边和我们一起住。”
林漾一知半解地点点头。
“哇哦好酷!外婆我也要当自梳女。”棠青吉双眸发光地挽住外婆的手臂,“你给我梳头好不好?。”
倏地她又抬起头朝林漾灿笑,“小林,我们一起去住姑婆屋好不好?”
外婆笑着敲了敲棠青吉的脑袋,眼神扫过林漾,“去那里干嘛,你没有喜欢的人吗?”
“有啊,但是……”
棠青吉一顿,凑到外婆耳边悄悄说起的秘密。
听完,外婆拍着大腿朗笑道,“呵呵呵以后就可以了。”
“你们俩在说什么。”
棠青吉与外婆相视一笑,默契地不做回答。
“好了好了,你们俩把这两件衣服穿给我看看合不合身。”
看着手中的嫁衣,林漾和唐阿吉都有些措不及防。
“这不是爱宝姐的?”
“爱宝她三头六臂穿得了三件?”外婆调笑,“这两件是以前我拜托阿姚做给阿玲的,谁想到她没结婚……”
“我改了改,留给你俩以后结婚算了。”
林漾哑然,想说她以后也未必会结婚,这件嫁衣留给她也是无用,可看着外婆期待的眼神,林漾说不出拒绝的话。
换完衣服,外婆简单给两人簪了发。
一身华美的嫁衣,衬得不施粉黛的林漾英气绝美,璞玉般的棠青吉灵动俏皮,好似天作之合的一对璧人。
“拜个天地给我看看。”
外婆语出惊人,一句话就把林漾吓着了,林漾甚至以为自己幻听了。
“哈?”
林漾不可思议地指了指自己和棠青吉。
“我俩吗。”
“不然是我这个老婆子啊?”
林漾语调闲闲,“黎女士你也太胡闹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磨磨蹭蹭,有什么不行的?”外婆怪道,“你们不穿着衣服动一动,我怎么知道改得合不合身?”
是要看衣服?说清楚点嘛……
“好了好了,我说你们跟着做。”
“一拜天地!”
林漾无奈跟着棠青吉转身,朝没人的堂屋拜了拜。
“二拜高堂!”
棠青吉率先转身,与林漾齐齐向外婆鞠躬一拜。
“妻妻对拜!”
林漾:嗯?妻妻对拜,外婆怎么还改词呢。
棠青吉扯了扯没反应过来的林漾。
林漾恍惚回神,目光落在一身古装笑眼盈盈的棠青吉身上,仿佛恍如隔世。
棠青吉轻轻牵起林漾双手,在外婆的注视下两人顺利对拜。
“礼成,送入……”
“这个就不用了吧!”
耳尖可疑泛红的林漾及时打断。
“那就这样吧。”
外婆借着给林漾整理衣襟,不动声色地朝棠青吉眨了眨眼,棠青吉也悄悄回以一笑。
“挺合身,没什么要改的了……”
是夜,躺在床上一直睡不着的林漾侧过身子开始数羊。
突然间一阵微风拂过吹得林漾指尖难受,林漾停下抓了抓。
可那阵风好似瞅准了她的手,林漾刚抓完痒微风又起。
来回几次,林漾当即将被子拉到肩上,手缩回被子。
“小林怎么还不睡觉?”
目光聚拢,林漾终于发现那阵风是不知何时睁开眼的棠青吉。
林漾正想说话,棠青吉突然扭头凑近她悄声笑道:
“小林不睡觉是想礼成入洞房吗。”
寂静月色里,棠青吉的声音无尽顽皮,林漾耳边回荡着她舌尖弹出的湿润的哒哒声。
哒哒、哒哒哒……
好似橘子汽水中啪嗒啪嗒炸开的气泡。
被单翻飞,透过月色好像透明的蝉翼,眨眼之间棠青吉便被裹成一只蚕蛹,动弹不得。
林漾捏住她的嘴巴,“你不睡是想变成知了吗?”
“像吗?”棠青吉笑嘻嘻蛄蛹到林漾身上,“知—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