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没有让卡杰列兹的表情出现一丝动摇，却立即激怒了他身后的数十位青铜后裔。对方身为首席生，卡杰列兹的学生，对卡杰列兹这么说话已是极大的冒犯。

他们的声音从沉重古朴的面具下同时传出，浑如雷霆震响：“岂敢不敬——”

艾维斯位高权重，养尊处优，却也没直面过这样凶暴的威慑，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心里的不甘怨愤顷刻退得一干二净，脑子也跟着清醒了，只剩满腔的惊惧：他刚才都在对卡杰列兹老师说什么？

卡杰列兹抬起手，制止守卫的下一步行动：“没关系。”

他低声说：“我的学生言行不正，便是我的责任，还请诸位让我自己来处理。”

“……您不必如此。”其中为首的青铜后裔沉默了一会，“您于大战中重伤，至今仍不得痊愈，还要亲自步入此地，岂能受此无端指责……”

卡杰列兹只是摇了摇头，同时在背后轻轻扯住德拉克的辫子，无论对方如何用恶狠狠地眼神瞪他，恐吓他，都不松开手，这才避免了艾维斯被暴怒的德拉克当场按死。

刚才屋内的气氛简直恐怖，在其它首席生看到青铜后裔们服从命令，沉默着退回原位时，脸色才好转了一些，就连Caleb脸上的表情也不太自然，难免用一种“原来你真的是傻逼”的眼神，看了艾维斯好几眼。

“我已明白你的想法。”卡杰列兹望着自己的学生，慢慢开口，“不止是你，现在所有的首席继任者，都对世纪之战的真相一无所知。这是我和德拉克、以及荷提亚王庭共同决定，所导致的结果，因此不能算作你一个人的错误。”

“我一年未踏入霞谷，你认为我今日前来，是为了什么？”

艾维斯低下头：“为了，惩戒我……”

“嗯，确实是原因之一，“卡杰列兹说 “但只凭这一件，还不足以惊动王庭。”

“小艾，预言者对我说，他看到你的死亡。”

艾维斯深深低下的头猛地抬起，愕然地看着自己的老师。

卡杰列兹仿佛回忆着什么景象，缓缓说：“某种金色的、辉煌的物质绞断你的身躯，杀死了你，而我们无从得知那究竟是什么，又从何而来，只知道你是第一个死亡的人，在你之后，便是末日的开端。”

“什么意思……”一旁的首席生们再也忍不住了，距离世纪之战结束还不到十五年，而卡杰列兹透露的意思，分明是说新的末日竟然近在咫尺？

前任首席点了点头：“是的。预言者已看到我们的未来，再次诞生了新的末日可能。”

“而这场异变，与你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

“时间不多了，艾维斯，”卡杰列兹盯着他，“你的死期就在五个小时后，我的确要惩戒你，让你弥补你犯下的过错，但前提是你能活下来。”

所以老师并不是不在乎自己，他是来救自己的。这么想的同时，一股更深的恐惧也笼罩了艾维斯，他几乎是下意识说：“是Alef做的对不对？！一定是他，老师您看，我就知道他是个祸害，他早晚会害死所有——”

Caleb忍无可忍地踹出一脚，把这个白毛踢翻在地:“你真他妈找死。”

艾维斯勉强爬起来，听见老师的声音落下：“所有人都认为，世纪之战能够胜利，依靠的是我和德拉克的努力，你也这样认为，对吗？”

“但那是一个弥天大谎。”

卡杰列兹的目光渐冷：“不是他们终会害死我们，而是我们曾毫无底线，无耻地利用了他们，才得以留存火种。”

“如果没有他们，即使我和德拉克战斗至心火褪尽，也无法阻止王国最终成为一片怪物横行的死地。”

艾维斯愣住了：“……我不明白，老师，这是什么意思？‘他们’又是谁，这和Alef有什么关系……”

卡杰列兹极轻地叹了口气：“……如今的一切，不过是最不值一提的补偿。”

Caleb察觉到前任首席在说这句话时，视线微不可察地向自己看来一眼，感到十分奇怪，难不成卡杰列兹口中的“他们”与他也有关？

但是时间上不合逻辑，按照他的年纪，世纪之战爆发的三年直至结束，Caleb都还没降生。要说是他未曾谋面的父母做过什么，又牺牲了，于是补偿到自己身上，倒还算合理。

Caleb暗自思忖，所以……那个Alef，也是和自己一样的境况吗？

艾维斯此时终于猜出了什么，低声说：“您执意要找Alef，所以阻止‘末日’的本质，还是阻止他，不是吗？”

卡杰列兹此时沉默，恰恰证明他的猜测属实。

艾维斯深深呼吸，说：“我没撒谎，我不知道他在哪里。Alef曾来过我的办公室，我们起了冲突，在他离开前，他承诺永远放弃首席生身份，并再也不踏进新王国一步。”

直到此刻，卡杰列兹平静如水的面色终于变得沉重，他低喝道：“胡闹！你们以为自己的责任权力是小孩的玩具，可以被夺来抢去，不想要就随意丢掉吗？！”

话音刚落，卡杰列兹转身面向守卫们：“立刻通知边境队，不要留在城内找人了，重点探查王国外的荒原、深谷和海岸，再分出两个有经验的小组前往极地飓风裂谷，速度要快！”

“是，队长！”

卡杰列兹转过身来：“小艾。”

艾维斯茫然地抬起头，只看到老师痛惜的眼神，浑身一震，他终于迟来地觉察到自己犯了大错，并要为此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前任首席轻轻按了按少年凌乱的发顶，这如往常一样熟悉的动作，却瞬间令少年泪流满面。

他感觉到了，自己胸口处的光明印，正在以摧枯拉朽的趋势自行消失。

“你是我唯一的学生，我信任你，也拜托Alef，大可以如我一样，去相信你的品行，要好好相处。”

卡杰列兹说：“是我做错了。”

艾维斯痛苦地捂住脸：“……对不起，老师。”

·

从霞谷大门出来的下一秒，德拉克忍无可忍地指着Caleb：“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这次突发行动本就紧急，卡杰列兹双腿都有重伤，不能亲自参与行动，心焦得不行。他心急，德拉克就更急得上火，好不容易把人劝回修养室，实在对身后纠缠他一路的龙崽子烦不胜烦。

Caleb用力抻着老师的斗篷边：“你们要找人对不对，我来帮你。”

“绝对不行，你给我回去。”德拉克说完，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严厉太过，咳嗽两声，语气还是硬邦邦的，“这事用不着你，快点回去吧，十四岁小屁孩还想掺和大人事，不添乱我就谢天谢地了。”

Caleb跟没听见似的，继续说：“我嗅觉很好，找人很快。”

德拉克皱起眉，朝他身后看了一眼：“你这尾巴也没长毛，怎么就当上搜救犬了。”

“……”

“好了，你缠着我也没用，我不可能同意。”

Caleb熟悉老师的性格，对方这么说便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也不再浪费时间，问了一件自己很在意的事：“每个首席生身上都有能够定位的光明印，想要找他，为什么不直接启动圣坛，激活他身上的印记？”

德拉克没有隐瞒，很干脆地说：“就是因为激活失败，王庭才会迅速派出守卫，你也知道，圣坛激活光明印出现失败的情况只有光明印已损毁，而光明印损毁代表……“

Caleb冷静回答：“佩戴者已背叛,或者已死亡。”

德拉克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家去吧，我会解决这件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