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头和鸭舌帽倏地一惊，相机差点没脱手。面对这直射而来的目光，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很快，他们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白露这样子，像是身体不舒服、即将休克的前兆。

只见她指尖仍试图紧扣岩点，身体却用不上劲，双眼一闭，突然就像断掉的提线木偶一般，整个人失去重心往后仰去。

过量的药剂，在最不该起效的时刻，起了作用！

两名狗仔下意识往前扑，镜头剧烈晃动，却还是如实记录下面前的惊险一刻。

岩壁上碎石飞溅，安全绳绷紧的声响犹如琴弦断裂，分外刺耳。

意识模糊的白露在半空划出弧线，膝盖重重嗑在岩壁，血珠顺着凸起的棱角滴落，染红了小片灰褐色区域。

随着疼痛袭来，她本能作出反应，用登山靴徒劳踢蹬了两下，最终垂落在距离地面3~4米的位置。小麦色手臂，也被岩壁刮出几道血痕来。

与此同时，登顶角逐的二人恰好完成任务，难分伯仲。

顾明城、陆星野听到底下异动，忙探出头去查看情况。但身处岩壁顶端，能做的实在有限，他俩只能紧紧攥住安全绳，确保昏迷者脱离下落危险。

刚进行到岩壁中段的嘉宾们，比白露此时位置稍高些。

他们之中，有人想帮忙，也没法找到合适的着力点，只能贴紧墙壁，等待工作人员反应。

“快、快救人呐！”

临时的突发事故，让董PD头皮发麻。不过，他还是迅速下达指令。

……

10分钟后，被及时营救的白露，躺在了节目组准备的折叠担架上。

年轻的随行医生冲了上来，一边拿出血压仪，一边将听诊器贴在白露锁骨下方。

“血压60/40，心率42！”

医生扯开浸透冷汗的衣领，忙给患者做着心肺复苏。

白露情况稍微好转后，他才转头冲董PD喊道，“快拿冰袋！”

中暑性休克？

以他粗浅的临床经验判断，该可能性不到50%，这心率慢得不像中暑。

但此时此刻，患者意识不清，无法通过问询来排查真正病因，只能让她尽可能保持舒适状态。

叶小鱼盯着医生怀里的冰袋，不禁有些疑惑。

隐约记得，开赛前白露举止异常。

艳阳高照的天气，众人都热得沁出了细汗，唯独她当时双臂交抱于胸前，嘴里小声嘟囔着“好冷”……这怎么可能是中暑？！

「吞服这么多片药剂，不出事才怪呢。」

「没病还乱吃β受体阻滞剂！」

「咱可是正规厂家出品，不掺假售假的，真当我们是吃干饭的！」

「……」

密集的物品心声，从白露口袋传来。

这次的吐槽过于专业，听得叶小鱼是一愣一愣的。完全不知道在说啥！

“β受体阻滞剂……”

叶小鱼不禁小声重复着。

正值此时，登顶的二人已从岩壁上方撤离，一路小跑前来汇合。

赶到叶小鱼身边时，顾明城恰好听到这段碎碎念。

“那是降低心率和血压的药，过量服用会导致低血压，甚至休克。”

话刚说完，他意识到巧合，忙追问道，“怎么，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叶小鱼被顾明城晃得头晕，连忙求饶：“赛前她喊冷，现在又休克……我猜，会不会跟药剂有关？”

她指了指虚弱的白露：“咱们要不在她身上搜一搜，看是否能发现线索？”

不多时，随行医生果然从白露裤兜里，找到一瓶开封的美托洛尔。

根据剩余片剂的数量推算，这瓶药，至少在开封后被消耗了5~10片。

关于这瓶药上的标签，医生越看越眼熟。

“这不是……不是我放急救箱里的那瓶吗？怎么在她口袋里？！”

来不及吐槽，医生据此迅速判断出白露服用的片数，“太危险了！这剂量足以让成年人心脏骤停！”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无不震惊。

当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渐远，董PD才如梦初醒般，派人调取监控。

画面里，白露趁医生离开之际，鬼鬼祟祟撬开急救箱的动作，让整片沙滩的空气都凝固成冰。

“封锁消息！所有人签保密协议！”

董PD忽然觉得有点透不过气。

策划个恋综，这三天两头的，直播现场怎么净碰见奇葩事！

幸好董PD早有吩咐，让摄像切成远景，以免在真相未明之前网上又有说道。

可他万万没想到，由于比赛进程的意外中断，牵扯了众人注意力，岩壁上方的狗仔队始终未被发现。

那两台隐蔽的相机，早将这场闹剧拍得一清二楚。

“哥，你看这画面！血刺呼啦的，够刺激吧！”

光头举着长焦相机，兴奋地有些忘乎所以，他不管不顾的，直把唾沫星子溅到鸭舌帽后颈，“还有那瓶药……嘿嘿，这下咱可算逮着大新闻了！”

“闭嘴！”鸭舌帽反手捂住他的嘴，“急救车刚走，节目组警惕着呢。”

他朝不远处努努嘴，无人机的嗡鸣声正从低空下坠，“等他们收工撤设备时，我俩赶紧溜。土豪粉的委托啊，先放一放，路上就紧着把事故照片弄出来！”

“放心吧哥！”光头哈着腰，去捡滚到岩缝里的镜头盖，“要我说，这恋综比宫斗剧还刺激，料还不少呢。”

“这趟多亏哥念着我，没白来！下回咱该蹲哪个嘉宾？”

鸭舌帽心里熨帖，腿上却踹了他屁股一脚。

“干你的活儿！少拍马屁！”

两人猫在石头后面，像两尊蛰伏在阴影里的幽灵。只等下一波流量浪潮来临，好将腥臭的饵食推上岸边。

.

晚上7点，医院传来的好消息，刚让众人紧绷的神经松了半寸，某论坛却突然炸开“恋综选手服药自毁”的热帖。

点进去一看，原来是浮夸的标题党。

但文中涉及嘉宾盗药作弊，配着打码的监控截图、白露攀岩惊险一刻和被抬上担架等现场照片，让舆论瞬间引爆全网。

热搜词条连上几波，应有仅有。

上一刻，#白露攀岩中途休克#还没降温；下一秒，#恋综选手偷药作弊#便强势登顶。

一石激起千层浪。

帖子热度呈指数级飙升，连带着白露精心打造的硅谷精英人设，也被扒得千疮百孔。

眼尖的网友顺藤摸瓜，考古了她在国外读书时的人际关系和社媒记录——考试作弊、学术造价的旧闻，被扒得无所遁形。

评论区里，嘲讽与谩骂如潮水般涌来。

而此刻躺在病床上的白露，还不知道自己许多次一念之差，早已埋下满盘皆输的伏笔。

……

由于节目组比赛防护做得并无纰漏，再加上嘉宾们都是成年人，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因而舆论矛头鲜少指向恋综本身。

倒是有好事者，在弹幕区揶揄：

【才发现《心动实验室》是宝藏节目啊】

【每回都能蹲到几个翻车的】

【建议改成《人类迷惑行为大赏》】

【押5毛，这节目播完能剩几个正常人？】

【楼上别立flag！现在翻车3位，回头可别10人团灭】

【上节目前先背调，这话真说烦了，还是安心看乐子吧！】

【不同意。无论素人艺人，不应该首先自查吗】

【怎么查？全员圣人还是全员侦探啊？】

【救命！这节目比悬疑剧还刺激】

密密麻麻的文字，在屏幕上滚动。

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有人摇头叹息，把这场闹剧衬得愈发荒诞。

.

暮色将岩壁染成黛青，叶小鱼抱着膝盖独坐崖边，海浪声卷着咸湿的风掠过耳畔。

顾明城脚步轻微，悄悄来到她身边。

直到外套披在叶小鱼肩上时，她才茫然抬头。

“怎么也不回去？”

他顺着女孩的目光望向翻涌的海面，月光在波峰碎成银箔。

很美，很让人心醉。

叶小鱼指尖抠着岩峰里的贝壳碎片，问道：“你说我当时说出实情，到底是救了她，还是害了她？”

网上恶意滔天，她有些担心，好像自己不该多嘴。那么要强的女孩，在意之事顷刻间化为泡影，该是多大的打击。

“要是我没提药剂的事……”

“没提才更危险。”

顾明城在她身边坐下，“医生说美托洛尔过量会诱发心力衰竭，再晚半小时可能就……”

他没说下去，只是看着叶小鱼紧蹙的眉尖，“从结果上讲，你那番话帮助医生更快排查出原因，让她少受了器质性损伤，这是救。”

浪头突然拍上远处的礁石，夜间海风微凉。

“可现在网上那些话，说得太难听了。”

叶小鱼蜷起腿，把下巴搁在膝头，“我担心白露承受不住。”

“那些责备该砸在偷药的选择上，而不是你的提醒。”

顾明城捡起块扁平的石头，用力掷向大海，石子在浪尖跳了两跳才沉下去，“就像这石头，往哪儿扔、用多大力，都是她自己的手决定的。”

“未来她心灵上要承受的压力，既不是你带来的，也不全是网络舆论带来的，而是当初的自己一步步选择的。”

“每个人有自己的课题。平白无故为他人的课题忧心，不算是一种傲慢吗？”

海风掀起叶小鱼额前的碎发。

她似乎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