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依还没从黑仔们的热情中缓过劲来，低头却看到自己胸口拖拽着三根血管，再一看那血管还连着尹轻尘的胸腔，柳依险些被吓死。她抬起头质问尹轻尘：“你我之间怎会有这血管相连？你不是没有心实了吗？”

“我的心实予了你，当然要连着你。凭你自己如何能压制住那黑心的力量？别忘了，当初你吃掉半颗黑心便完全失了智，犹如禽兽一般。”

“那你我要这般连着到何事？如何解开这牵绊？”柳依可不愿和尹轻尘这般长久挂在一处。

尹轻尘歪头看向柳依，想不通她怎会如此天真，这都心锁连在一处了，哪里还会有分脱的时候？不过她憨憨的模样倒是万分讨喜。

“你可真是傻乎乎，没了我和你相连在一处，你便又会失智。”

“谁傻乎乎了？你这个魔头，都怪你非要把我装在肉身中。我一抹游魂获得优哉游哉，若是没遇见你，不知道要多逍遥自在。”柳依瞪圆了眼睛，愤恨地盯住尹轻尘，恨不得双眼喷出火来将他烧成灰。

尹轻尘低头看向柳依，看她圆圆的眼睛，还有她背后密密麻麻也瞪圆眼睛的黑仔们——这样的场景逗笑了他。

尹轻尘突然伸出手从一堆毛球中抓出一只颜色偏粉的崽，然后直接丢进柳依的怀里，“莫再说我害死了你的小友，喏，这个就是她。她的肉身灰飞烟灭前，我便将她的魂魄收了，随后将其附着在未孵化的毛球上。所以，别再和我嚷嚷血债血偿这种话了。”

柳依忙捡起怀里的黑仔细看，果然这只毛色明显偏粉，和其他纯黑色的毛球们大不相同。她将这只黑仔高高举起，怼在脸前声声唤道：“悠悠，是你吗？”

那只黑仔果然将鼻尖贴过来，顶着柳依的鼻尖蹭了蹭，然后不住点头，只是可惜，悠悠神识初醒，尚且不能说话。

可即便如此，柳依也是泪水涟涟。这种鼻尖相贴的问好，还是柳依未化形时悠悠常做的事。那时候，悠悠每次来血潭找柳依闲聊之时，她总会先用鼻尖贴贴池面以作招呼。

这种亲近之人的失而复得，柳依喜极而泣，旁边也逐渐传出叠叠哭声，一浪叠一浪，声势极为浩大。柳依举目四望，只见众黑仔皆已哭得稀里哗啦，浑身的黑色毛发都粘在身上打了绺儿。

这些黑仔们个个带有孩童般的天真，并与柳依有情感上的牵绊。

自己惹的祸自然是要自己来收场，柳依只得用那黑池水去洗净脏污邋遢的黑仔们。被黑池水洗刷一遍的黑仔们都变得通身乌黑发亮，俊气逼人得很。

只是黑仔们太过调皮，洗刷之后又都跑到柳依身边滚来滚去求抱抱。无可奈何之下，柳依只得拽尹轻尘于她身后坐下，并指着黑仔们低声训诫道：“不准再滚来滚去，要一个个排在他的身后。”说完便将几个黑仔码在尹轻尘的身后一溜排开。

黑仔们大多惧怕尹轻尘，遂都听话得乖乖排队。等柳依忙活完，就看到尹轻尘好似长了个毛茸茸的黑尾巴，一溜串儿的黑仔们排在他的身后乖巧得一动不动。

柳依和悠悠彼此对视，皆是觉得好笑至极。眼下一幕犹如回到当初，那时她们二人总爱趴在血潭池畔，看那些小妖怪们闹作一团，那般欢乐，犹如隔世之事。当真是万般之事皆鸿毛，唯有活下去方才最重要。只有活着才能一起笑到哭，才能抱作一团闹到一处。

柳依一笑，众黑仔们也跟着大笑，一个个笑得前仰后翻。

这边笑着闹着，尹轻尘却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他搞不懂柳依和那些肉球在笑什么，明明他们二人泡在池子里耳鬓厮磨的时候才最畅快，如今这般傻站着有何乐趣可言？尹轻尘心里不得劲，对着他，柳依可从未笑得如此开怀过。

尹轻尘不得劲，那便谁也别想得劲，他长袖一挥一卷，所有黑仔们就都被卷进了黑池中。雷霆之威骤降，黑仔们皆是安静如鸡地蹲在池中，不敢动弹也不敢哭闹了。

柳依忙去拽尹轻尘的长袖，极为不解道：“你这是干嘛？它们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一挥一卷地扔它们。你竟然还瞪他们！”

尹轻尘正义凛然地说道：“都扔进池子里，它们自会自清自净；多扔他们几回，它们便不敢再乱哭乱闹了。”

“你是怎么长大的？难道是吞风饮雨长大的吗？它们还小，当然爱哭爱闹，需要抱抱和温暖。

我是它们娘亲，自是会悉心照料，干不干净是其次，我们一起玩得畅快才最重要。算了，不要你在这里添乱，你走开走开。”柳依边说边推搡尹轻尘，试图将他推得远远的。

可尹轻尘最喜欢讨人嫌，反过手便将柳依扯过来置在怀中，让她反抗不得。

柳依扭来扭去地想要挣脱尹轻尘，他反倒更近地贴过来，越发紧密无缝隙。

柳依一下感受到尹轻尘的反应，立时呆愣不敢动弹了，她可刚从那座山围子里出来没几日，再不想被箍在里面，日日被折腾。她立时服软，“你快放开吧，我再不闹就是了。”

尹轻尘看着碍事的黑仔们，又把它们通通轰出了山围子。直到只剩他和柳依独处，他才觉得心底舒坦许多。

坦白讲，尹轻尘还是很喜欢这里的生活。白日里，他放柳依到山围子外面，看她和黑仔们嬉笑打闹。晚间，他携柳依回山围子里，体味百般趣味。这就是陪伴的滋味吗？尹轻尘自来孤寂，如此欢愉热闹，热乎乎的感觉，令他沉醉得无法自拔。

柳依也觉得这样的日子，还挺有滋有味，就是感觉夜太长了些，一个尹轻尘比山围子外面的百只黑仔还要难缠。柳依只觉得自己白天黑夜的没个停歇，像阴之森里的陀螺精，一直打转不停。

话本子里总说日久生情，柳依从前不懂，眼下越发有些体会。

白日里，尹轻尘是冷峻的魔主，高高在上，远坐一隅，看起来寂寥若谷。这让柳依对他总是多些心软和怜惜，蔓延出丝丝缕缕的柔情来。晚间，柳依便想多给他些柔情去焐热他。

可是柳依越暖，尹轻尘便会越发疯起来。柳依只得拼命去捏他狂热的脸，去挠破他的手臂。也直到此时，柳依方才明白与尹轻尘共用一颗心的玄妙——心连心的颤栗，仿似糅合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