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子知一家人一定要留他们吃完饭再走。
林成许这顿饭吃得心急,时不时瞥一眼还在慢悠悠夹菜的肖洵,后者察觉到,朝他抛了个媚眼。
林成许:“……”
魏子知怕他们吃不惯家里的菜,还买了薯条炸鸡之类的。
祁承也心不在焉地惦记着吸血,拿着筷子一粒一粒夹着米饭,看到成根的薯条时眸子亮了亮。
他夹了几根,又分长短夹断,拼出了一个“林”字。
林成许坐在他旁边,自然看见了,也看见他邀功似的小表情,手掩在嘴边遮住了缓慢上扬的嘴角。
怎么这么可爱。
他之前怎么没发现祁承这么可爱。
肖洵也看见,拿了几根薯条拼了个成,魏子知坐在他旁边,有一瞬间的无语,但是又接上了一个许。
林成许:“……”
很感动,但他只想要祁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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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同学,用不用我们送你回家啊?今天真是谢谢你了,还害你受伤,唉……”
吃过饭,魏子知的爸爸跟几个人聊起来,问到了林成许的脚。
林成许急忙摇头,“没事,不用了,谢谢叔叔。”
祁承生怕再待下去这个人类大叔就把林成许送回家,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角,“我们走吗?”
“嗯。”林成许点头。
“你怎么上的楼啊?”
“肖洵背我上来的,楼下没地方。”
“那我背你下去。”
“…嗯。”
肖洵:“……”
魏子知:“……”
你们再这样当我们的面说悄悄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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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用我啊?那我回家啦?你俩能下来吗?”房间门口,肖洵不放心,再次问道。
“可以的。”祁承朝他摆摆手,“拜拜。”
肖洵也不强求,毕竟祁承比他还会照顾人,而且他许哥还乐意和祁承待在一起,就放心地走了。
已经窜到186的某男高长这么大第二次被人背,还是喜欢的人,心脏一直在爆表边缘跳动。
他整个人都紧紧贴在身下人的后背上,下巴搭在他肩膀上,胳膊轻轻环在他脖子上,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冷意,还有薰衣草香。
就是有点丢人,这么大人了还要人背。
其实他也可以自己走,但是他想和祁承靠得近一点……再说了,肖洵也背他了。
不算过分。
离得越近,身后人的香味就越浓郁,祁承只能屏住呼吸慢慢下楼,害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回头咬人一口。
因为是咖啡店,这个时间有不少人,魏子知就带他们到后门,需要多绕一圈,但能避开不少人。
“累不累?要不我下来吧。”
到了平地,林成许也不好意思再让他背着自己。
这个角度他能看见他的脸,真的很白,像没有血色的那么白,看着还很软。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就脸红地低下头,不敢再看。
“不累,没事的,你不重。”
祁承记得在小黑框框里见过男生背女生,只是感觉有点累,女生就会觉得男生以为她重生气,他可不能让林成许生气。
“男主角”怕“女主角”不相信,揽着他的腿又往上抬了抬,棉服摩擦的声音,身后人瞬间呼吸停滞,胳膊下意识收缩,让他们靠得更近。
“……”
商业街后面是公路,小路很窄,每隔几米有昏黄的路灯照亮一小块雪地,但是不太清晰。
林成许怕他背着自己看不清路再摔了,从兜里摸出手机,却没在边角摸到应该有的的蜘蛛纹。
他怔怔地看着手机,大拇指摩挲着光滑的屏幕,点开手电筒照亮了前面的路。
“谢谢。”他把头埋在人后背闷声说道,贪婪又克制地吸了一大口薰衣草香和凉气。
他怎么这么好。
“嗯?不用谢我的。”祁承还以为他在谢自己背他的事,笑了笑,踩上没被涉足过的雪,微微扭头,“对了。”
“怎么了?”林成许还是没舍得抬头,轻声问道,错过了这次对视。
“…我今天遇见了一个小孩儿,他找我拍照,我答应了,后来你的手机响了,我不会弄,是那个小孩儿的妈妈帮我的,我没想到她会帮我,他们人很好。”
林成许“嗯”了一声,侧了侧头让自己能呼吸,脸有些红,“谁看见都会帮的,而且你还和她的小孩儿拍照了。”
“而且你也很好……”这句声音很小,刚说出来就跟着风跑了,林成许不确定他能不能听见。
“嗯…还有,我下午发传单的时候被人骂了,他说我碍事,但我只是在做我应该做的事,这是我的任务——你觉得我错了吗?”
林成许快速抬起头,也没听出他与平常语气的不同,有些急,“骂你了?没事吧?没动手吧?”
“没有,只是骂了几句。”祁承捏了捏他的腿,似乎在安抚他。
两人已经来到拐角,再往前走就是等候多时的出租车和五彩斑斓的街道。
“你没错。”林成许回答他刚刚的问题,这里灯很亮,人也多起来,他关掉了手电筒。
“所以你也没错。”
一只脚刚落地,林成许光注意着受伤的脚了,没听清,疑惑地又问了一声,被人扶进车里。
夜晚的灯光璀璨,晃得他的白发耀眼,林成许才发现下雪了,他稍有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人,那只苍白泛红的手撑在车门框处。
那双漂亮眼睛与以往热烈、澄澈、含笑的眼神不同,而是带着坚定,真诚,甚至还有一丝期翼,在愈来愈大的风雪里有些模糊,但是闪着光,想要人靠近。
林成许听见他说——
“林成许,你也没错。”
“你白天说,如果不是因为你,你妈妈也不会受那些苦。但是我觉得是她没有考虑好你的感受,所以你真的没有错,不要再觉得所有事都是你的问题了。”
“其实今天那个人骂我,有很多人替我说话,和你一样。你都知道我没有错,放在自己身上怎么就弄不明白了呢?”
“他们说我在这么冷的天还要出来发传单,说那个人,你可以不接,也可以让他走,但是不能骂人,不能因为这件事就随意攻击一个人,因为人人平等。”
“我第一次听见这个词哎,人人平等…所以,你和你的家人也是平等的。”
“他们说,每个人都有谋生的权利,我想了特别久,那每个人就都有做自己喜欢的事的权利。”
“你喜欢小鱼就可以养,你喜欢什么事就可以去做,你是自己的,还记得吗?”
司机没有催他们,似乎也听愣了这番话,从后视镜往后看,等他们全都坐好,才重新发动车子。
车载音乐很大声,但林成许只能听见自己震耳的心跳声,脑海里回旋着祁承对他说的话。
——你是你自己的。
——人人平等。
他咽了咽口水,感觉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理智被冲垮,他动手,摸到了祁承放在身侧的手。
明明是他先碰到他的手,那只冰冷的手却反过来,先握住了他的手。
头昏昏的,像做梦,一切都那么不切实际。
他害怕是梦,害怕这些都是他在梦里想象出来的。
他缓缓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祁承也握了回来,全程他们都没有交流,只是动作。
冰凉细腻的指腹拢着他的手轻轻攥了攥,像是在安慰他一样。
林成许不知道说什么,他现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嗓间像被什么噎住一样,上不去下不来。
说谢谢?
说过太多次了,他应该都听腻了。
说不要再对我这么好了?
……说不出来。
那还能有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啊,只是我今天下午碰巧遇见这件事突然想到的,我也做不了什么,只能这样帮帮你了,就像我们上次说的,朋友之间就是要互”
他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被紧紧搂进黑色棉服怀里,耳畔的声音有些发颤,“你再这样……”
你再这样我真的要忍不住了。
我想和你在一起,想光明正大以恋人的身份牵你的手、抱你、和你说我所有的事,不是什么朋友。
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些话——说你没有错,说不是你的问题,说你是你自己的。
包括他妈妈也没说过。
他一直觉得是自己的原因,是他给妈妈添麻烦了,让妈妈迫不得已带他这样活下去。
是他的出现让封易闻妈妈流产,没有生下那个孩子。这很可恶,他知道。
所以他觉得封易闻做那些事没什么,忍一忍就过去了,毕竟他欠他们的,欠妈妈的……欠所有人的。
要不是他,封家也不会这样鸡犬不宁。
他在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了,尽量不给他们添麻烦。
他可以自己待在房间一整天,学习,发呆,来回反复,再倒出时间去应付封易闻。
后来长大了些,就可以和肖洵出来走走逛逛,玩玩游戏,听听歌,就是这样,只有这样。
好像他的人生本该如此,枯燥乏味。
但是现在,他可以用力拥抱一个对他这么好的人,这个人告诉他——你是自己的。
告诉他——你没错。
他没错。
谁都没有错,只是时间赶得太巧了而已,只是各自站在各自的角度。
原来谁都没有错。
背被冰凉的人拍了拍,他用力把人往怀里搂,一秒都不想放开,棉服压着棉服,最后紧紧相贴。
贪念冲上头顶,他微微起身,眼眶有些泛红,眼前突然从黑变白,视线有一瞬间的模糊。
像那天在小巷亲我一样,再亲我一下。
不行。
他又在心里摇头。
只要抱一下就好了。
他今天已经够过分的了。
像冬天冰封的湖面迎来春风,一次又一次,吹碎了湖面的冰,吹暖了湖水。
小鱼看见光,从湖底,从鱼尾沾染的泥泞中挣出,又被水草缠住,用力,终于游到水面——阳光温暖,天空蔚蓝,风声荡漾。
原来世界这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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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红灯的时候,祁承就趁着这个机会给大家发传单,其实很少有人接,因为是冬天。
他就给感兴趣的人讲传单上的内容,然后告诉他们怎么怎么走,有什么活动之类的,因为都是同龄的人,所以很轻易就打成一片。
但是因为做久了这活儿,他下意识看见人就把传单往出递,刚要收回来又被人打掉。
传单撒了一地,他叹了口气,说了声“对不起”就蹲着捡起传单来。
“……碍事的东西…就是因为你们这些人把街上搞得乱七八糟的!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啊?啊?脑残一样!操…浪费老子时间……”
男人压根也没打算接,就开始臭骂起来。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人家小孩子出来干活,靠自己努力赚钱,你不要可以不接,你怎么骂人呢?”
“就是啊你这人,要不是生活所迫谁愿意大冬天干这活啊?”
“孩子你别跟他生气,现在这人一点素质都没有……我帮你捡吧。”
“什么这些东西把街上搞得乱七八糟啊?有的是人乱扔垃圾你不说,你们在公共场所抽烟不说,你来欺负一个小孩儿,你还是男人嘛你?”
“人人平等知不知道啊?”
男人一看这么多人站出来反驳他,脸顿时红一阵白一阵的,见祁承站起身那么老高,上前暴力摘下他的头套,“小孩子小孩子!我看看是不是小孩”
是小孩子,还是个白头发的小孩子。
祁承原本以为大家看见他的白头发会感觉奇怪,就不会帮他了。在学校里就是,还有人说他是不是有什么病,头发怎么会这么白。
当然没有病,他又不是人类。
但是事实和他想的不一样,这些人还在帮他。
“你还要动手?你再动我可报警了啊!”
“看给这孩子冻得脸煞白……”
“怎么还动手啊!孩儿别害怕啊,站姨这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