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吹拂，绿柳低垂。为树干下方遮一方天地。阴影处黑色吉普车后备箱塞了几个背包，有些大材小用。
“嘭”车门被重重关上，手握方向盘的男人一脸肉疼。
“方雨琦，你不能对我的宝贝温柔点吗？”
“黄司机，区别对待不要太明显”
“额，坐稳，出发！”
李欣彤的脑袋看着窗外建筑匆匆跃过，对两人的打打闹闹罔若未闻。长达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方雨琦睡得东倒西歪，嘴巴大张着往后仰。
车子停在山脚下停车场，黄骞率先下车给李欣彤打开车门，等人下车后，跪趴在后座上，对着方雨琦一顿拍。
不过几秒，睡着的人眼珠大睁
“黄骞！你要死啊，赶紧删掉”
“你说删就删吗？现在把柄在手，劝你往后乖乖听话”
“欣彤~，这人真的好烦”
旁观的人低低发笑“再闹下去晒日头了，走不走”
三人一身登山装备，背上各自的背包，顺着山路向上攀爬。
高山密林，小小的溪流自山间蜿蜒而下，绿色苔藓上点缀着白色点地梅，零星的蓝色鸢尾花搁置其中，不难想象再过一两个月，大片绽放会有多美。
山涧清风吹拂，清晨雾气间带着丝丝缕缕的水汽，越往山腰越明显。地上铺满绿色植被，高大密林遮挡视线，阳光自叶缝射入，这是独属丰山的“暮光森林”
“大自然的馈赠真美，欣彤你以前来过吗？”
已经完全放空的人，像网络延迟，加载缓慢
……
“嗯?”
“没有来过，以前没时间”
黄骞走在两人前方，回头招手。两人快步上前。
右侧峡口，瀑布自小山峰垂落进下方凹口里，再积满溢出，流水上端急湍，下方缓缓落入水潭，再由分支游走于山川地脉。
水潭侧方一条小路通往瀑布处，木质栅栏被水渍打湿，经年痕迹尽显。
“哇~，有点冷”方雨琦拢了拢手臂。
黄骞自后方上前，单手提着她的帽檐盖在头顶“脑子都白长了”
手被重力拍开“烦人”
三人在侧缘石壁上坐下，稍作休整，两个女生已经气喘吁吁。
方雨琦锤着小腿，泛着微红的脸颊上仰“山顶上有什么?”
“山，树，云”
看着一本正经的黄骞，吐槽“这你不说我都知道”
“你期待有什么?”黄骞皱眉
“我也不知道，欣彤你呢？”
李欣彤沉思片刻“我更在乎过程中的每一步脚印，每一次呼吸，每一刻美景，它在我心中就会是最特别的存在”
黄骞仰头看着天空，泄出一口气。“路会有尽头，大可以站在山顶领略浩渺景色之后，再换一座更美的攀爬”
“你们讲话怎么文绉绉的，继续吧，快到山顶了”
临近午时，几人出现在山顶凉亭里，方雨琦活泼的朝气消失殆尽“以后这种爬山活动，别算我了”
“雨琦，山顶看景色是不一样的，起来看看”李欣彤望向焉了人，又转而山下眺望。
“啊！”方雨琦一脸痛苦神色“不是吧，都上来了还掉链子，我战损了”
男音响起“哈哈哈哈，你又干嘛了”
“雨琦，怎么了?”李欣彤着急上前查看。
“脚扭了，我完了”
这回最急的人变成了黄骞“你怎么搞的，这是平地啊！手松开我看下”
脚踝肿得老高，应该是错位了。
“得先背她回去了，欣彤还行吗？”
李欣彤很放心将人交给他“你们先回，我走不动了，等下我打车回去”
方雨琦带着歉意回头“野餐还没开始，我就掉链子了，那你记得早点回来”
“好”
两个重叠的身影按原路返回，渐行渐远。
现在的宁静更适合她，人与环境融为一体。侧身坐在凉亭长椅上，拿着三明治的手臂单肘挂在靠背上，一边感受清风吹拂，一边吃着午餐，十分惬意。
“咔嚓”枯枝断裂的声音传来。
李欣彤回头，塞得鼓啷啷的小嘴一动不动，嘴角挂着面包屑。
“还记得我吗？”当年的少年音变得成熟哑瑟。
半响无音。
顾俞指了指自己嘴角“有面包屑”
像听到指令般，快速狼狈地擦拭面包屑，天上好像下雨了，大滴大滴地打在脸上，视线模糊。
“那个，我先走了”起身慌张错开亭子口的顾俞，向外走。
手腕被拉住，男音带着明显的迫切“为什么那么怕见到我，之前也是”
“我没有怕你，放开”挣扎间，手腕上的蕾丝腕带被扯坏，在它滑落的瞬间，三明治掉在地上，李欣彤快速往下扯衣袖。
“他们都说，你只是在我家借住一段时间，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想靠近你”
“谢筑说过，我自己说的不再去打扰你，这是你躲我的原因吗？”
李欣彤慌乱中整理思绪，他的话透着怪异。她语气失控地控诉。
“你在问我?这样有意思吗？顾俞”
男人走到她面前站立，手指轻拂过一滴泪“不要哭了”
低垂的眼眸无比认真“我以前很坏吗？经常欺负你吗？要怎么样你才能消气?”
李欣彤愣怔地抬头“什么意思？”
她的肩膀被大掌扶住“我想…我很喜欢你，能不能给个机会，追你的机会”
“呵，呵呵呵呵，你在说什么冷笑话”女人心中五味杂陈。
“我很认真，我知道你家庭富裕学历又高，我确实够不上。可是你回来了，我想争取”
“顾俞，当初是你，是你说后悔了，现在这样不可笑吗？你根本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她举起捂住的手腕，丑陋的伤疤亮在天光下，这是在撕裂她的血肉
“无数个夜晚，我都在想，为什么只有我这么脆弱，一点小事就要死要活，好不容易抚平伤痕，你却说要回来?”
“哈，真是…滚！”
她带着满脸的愤恨离开了。
顾俞留在原地停驻，手腕上的伤疤似还在眼前晃，她的痛苦转移到了他身上。
她说是他先后悔了，可这怎么可能，他明明记不起来过往，心却无时无刻不在为她激烈跳动，他根本按捺不住想靠近的心。
走出凉亭时，天空下起丝丝春雨，不冷，却让人心更萧瑟。
他快步跟上李欣彤，始终保持着几十米的距离，直到山脚。
“哔…哔哔哔…”男人摇下车窗。
“上车，现在打不到车了”
李欣彤带着帽子站立不动，浑身雨露顺着登山服滑落，对眼前人恍若未闻。
车门被打开，顾俞下车将人塞进后座。
语气很重“坐好别动”
说完拿出湿巾递给她，放软了些“擦擦”
见人还是不理他，低叹一口气，轻轻给她擦拭干净脸庞，见人不挣扎才返回前座。
他闷声闷气的音调传入后座“以后我不说就是了”
此后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避免她尴尬，到达新兴路地铁口将人车停下
“实验室坐的就是这班地铁，这里回去应该是方便的，你在这里下车吧。”
后座没有声音传来，她睡着了。
顾俞将车直接开到了平房门口，将人抱进小房间，看着她的睡颜苦笑，这么讨厌他还睡得那么沉。
小声低语“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控制不靠近你，你不喜欢，那我离远点就是了”
门外摩托声响起，顾俞起身将车倒出去，前往小菜场买了些菜，再将车停到了海荣小区的停车场。
走上小区楼道，电视声音自房间传出，敲门声被掩盖大半，门被自内打开。
“顾叔，你回来啦！”
“嗯，刚好想起你今天休息，把礼物带过来”
大掌拍在毛蛋儿肩膀上“最近有没有听话？学习怎么样了？”
小孩儿拿走礼物就跑远了“你怎么跟我爸一样，学习快把我学傻了”
嫂子声音自厨房传来“没大没小，不好好学习以后怎么办，你倒是把你顾叔带进来啊”
顾俞听到走进屋“嫂子，我还有事先走了，改天再来蹭饭”
回头看着男人湿漉漉的一身，有些担心，走向玄关将伞递了过去
“怎么淋那么湿，快回去洗个热水澡，想吃什么提前发信息跟你毛哥说”
顾俞回笑“好”，贴心帮忙把门关上拿着伞弯腰提起菜返回。
伞还是没有撑开，绵绵细雨更能让他清醒。
一觉睡到下午六点，无比熟悉的粉色陈设出现在眼前，与多年前别无二致。她想自己还在睡梦中，这是个从来没有过的美梦。
门外案板的声响一下又一下砸在她心上，只穿了袜子的李欣彤呆呆地立在小卧室门前。
高大的背影熟练地做菜，只是清瘦的少年变成了健硕的男人。
“醒了?坐沙发上等一下，很快就做好了”
很熟悉的话语，经年重叠，她听话的走向沙发上坐下。
男人走过来给她披上毛毯，弯腰把小脚塞进拖鞋，再侧头将暖炉调至一档，打开电视随意点开一个栏目。
顾俞看着任人摆布的李欣彤，觉得不可思议，跟他遇见的样子完全不同，乖得心中发痒发疼。
他回到厨房备菜，女人的目光转而定在他的背影上，无比贪恋。
【好暖和】
“顾俞，顾俞?”
男人转身，李欣彤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来到了身后。
在转身的瞬间，娇软身躯扑进怀里“顾俞…顾俞…顾俞”，她不停的念着他的名字。
“嗯，我在”
“为什么不抱我，为什么，为什么…”怀里人变得情绪激动
“手上脏”
她大力推开顾俞，语气颤抖“脏?哪里脏?不脏…一点都不脏，对不对，对不对！”
梦醒了
她回到小房间慌张拿起自己的东西，慌忙逃离。
顾俞拿着漏勺的手有些不稳，他不明白自己以前做了什么，她像极了自己的妈妈，而让她变成这样的人，是他。
他愤怒的锤向案板，砸的砖面巨响。
还未做出的菜，永远停在了半成品状态。
谢筑接到电话赶来，平房内气压低沉，男人阴郁地坐在沙发上。
“我和她之间，你了解多少”
“不算很了解”
谢筑坐在矮凳上，自己打开烤炉取暖，沉默地等着他的下话。
“这种想不起的情况下，能清楚意识到自己很在乎，太折磨了”
谢筑叹气“其实前两年我就发现你偷偷跑去北国了，我以为…唉！”
“我该怎么办？这里揪心地疼”顾俞锤着胸腔，神色痛苦
江浔死亡那天，顾俞的状态还是那么清晰，他不想自己兄弟再那么痛苦，吐露原委的话转了方向。
“知道真相只会更难受，我也不清楚内情。你就按着失忆前说的做吧，不要再去打扰她，对大家都好”
“你也这么认为吗？”
谢筑眼神躲避“嗯”
顾俞低垂的眸子晦涩难明，除了徐傅鼓励他争取，所有人都在劝他放下。
“谢筑，我好像成了第二个徐傅”
“好像怎么做都不对”
谢筑起身离开“顾俞，我也是个自私的人，只希望我的兄弟像这几年一样，开心自足”
“我说谎了，你要的答案我给不了”
独留一屋孤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