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羡?”百晓生瞠目结舌,“莫非说,那薛执要的名字是假的?”
月千里点头:“应该是,现下已经明确三件事,还剩下一件,就是这关微宁去了哪里?”
江不夜淡淡道:“徐般此人说,关微宁原本应该去冼川渡和薛羡此人汇合,从此流亡天涯。”
月千里眉梢之间心事重重,他转头看向赵靖和丁管家:“赵叔,你说出事以后,关家始终是没有人来赵府接人是吗?”
赵靖说是,随即脸色变黑,已经预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月千里紧抿着唇,当即道:“等会儿我、江不夜和百晓生、浮越兄四人,一起去关家大宅一探究竟,赵叔,你可否派人再去冼川渡了解一下情况,找找关微宁,还有江上有一户人家有一个养女名叫江渔儿,一定要问清楚关骞究竟在在那里将人抓走的。”
四人表示没问题,立刻动身,月千里等人赶往关家大宅。
赵靖上了马车,神情莫测。
丁管家进来,只听见他将拳头握的咔咔作响,沉沉的语调从上方传来道:“先回赵府,我要写一封信,写完后,你差人加急,快马加鞭送到中都。”
*
关家宅邸在距离莲花漪东南不过十里地,四人急匆匆赶往关家大宅,月千里却始终还有一件事情想不通。
“如果薛羡此人因冼川渡此事失去了父母对关家怀恨在心,为何又会和关微宁私定终身?他们如何认识的?”
百晓生听见了,忙道:“我亦有此困惑,莫非这薛羡真的喜欢上了这关微宁不成?”
杜浮越:“他本意不就是想害关家,他既然已经是徐尧的人,徐尧又想要娶关微宁,想必就是把关微宁以甜言蜜语哄骗出来,在设法送给徐尧,这对关微宁来说何尝不是一种生不如死的折磨。”
月千里听罢,喃喃自语道:“会是如此吗?”
江不夜看了一眼他心不在焉的表情,缓缓道:“关家到了。”
月千里抬起头,只看见关家大门大敞着,本应该是嫁女儿的喜事,门口却什么装饰也没有,灯笼更是像已经用了许久没有人打扫过,他们走进,发现关家门口的石狮子上竟然是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灰。
杜浮越皱眉:“没人吗?”
江不夜凝神,跟着月千里一脚跨进关家大门:“恐怕不是没人……”
月千里走在最前面,一转过回廊,便看见关家侍卫下人全都倒在地上,全是一脸惊恐死不瞑目的惨状!
廊下还挂着几个晃动的身体,关微宁的弟弟关宇、关宵,关闫的两房小妾全被几根绳子挂在房梁上,身上还往下滴着被千刀万剐时喷溅出身体的血,在地板中央汇聚成一条红色的河流,直直流到月千里脚边。
不似地狱,胜似地狱。
关家上下一百二十八口,连最最年轻不过八岁的家仆稚子,竟然全部被杀了个干干净净,一个不留。
杜浮越震惊到无以复加:“这些人,全部是被薛羡此人所杀吗?”
百晓生心情复杂,从一个穿着藕粉色衣衫的侍女面前起身:“全部是一掌被人断了心脉。”
月千里忽道:“是不是宛如白骨爪,在胸口处还发黑,呈现出一朵海棠花般的掌印?”
江不夜看着他,听见百晓生奇道:“你怎么知道?我竟然都不认识这掌印的来源,千里,你在哪里见过吗?”
月千里掩饰道:“并非见过,只是听家中长辈提起过。”
杜浮越跟着看了看那胸口宛如海棠花开一般的黑色掌印,摇头道:“我亦不知,但是,我倒是听我师父讲过一件事,此事,还与[天地无私]有那么一点关系。”
江不夜:“说来听听。”
这[天地无私],今日竟然频繁的出现在自己的耳朵里。
他对天地无私亦好奇的很,因此反倒错过了月千里瞳孔里一闪而过的戾气。
杜浮越道:“[天地无私]究竟是一个什么东西,其实大多数人都不知,亦不知它究竟是何时在江湖中出现的,但是,最准确的,应该是三十年前。”
“三十年前,我师父还只是流火山庄的外门弟子,流火山庄亦不是什么武林大派,归守剑派、寒清宫等都还尚未声名鹊起,当时江湖上,乃是有多年传承,和天风朝缔结盟约的不周山派为首,而且,不周山派一家独大,风头无两,旁人简直望其项背。”
“如今不周山派几乎无人能闻,众人都传不周山大隐隐于市,据我师傅说,并非是避世云隐,而是不得不隐。”
月千里追问:“何出此言?这与天地无私又有什么关系?”
杜浮越挠挠头:“其中具体细节,我师父也不是很清楚,只是说那时候,江湖上有魔教实力兴风作浪,导致江湖和皇宫频频出事,人心惶惶,不周山派便与这些魔教斗得两败俱伤濒临灭门,魔教势力再难作恶,从此以后便渐渐听不见声音了。据当时传言,[天地无私]被当时的魔教教主拿到手中过。”
月千里懵然:“被魔教拿到手中了?”
杜浮越:“我最初听见此事也不解,想必是这魔教教主拿到[天地无私]之后肆无忌惮,为祸江湖,才引得不周山派将其肃清,如今江湖之上才看不见什么魔教中人。”
江不夜看着眼前的人间炼狱,四两拨千斤道:“未必。”
确实未必。
杜浮越神情严肃道:“这掌印,不得不说,委实像极了当时魔道中人的残忍手法。”
月千里却还是百思不得其解:“若这一切都是薛羡做的,关微宁同他那侍女,还有江渔儿,又会被薛羡关到何处去?”
众人却俱是一阵默然,毫无半点头绪。
四周安静的有些过分。
江不夜忽的抬起头,将月千里推倒:“小心!”
不知道是从哪里射出来许多支暗箭,直直就往站在中央的月千里而来!
江不夜在千钧一发之际将他扑倒,一个滚地翻身剑鞘出剑,以雷霆万钧之势提剑用内力震去,三尺水宛如一只游龙骤然飞出,刺中那人右侧肩膀,引得那蒙面黑衣人当场闷哼一声,他反手将剑抽出丢在地上,三尺水直直坠下铮铮两声钉进了地面。
杜浮越随手捞起一节纱帘,将那些暗箭全部掸飞,最后一箭硬生生徒手捏住,给吧嗒一声折断了。
他一拳砸在地面上,瞬间地上便变得焦黑,边缘处更像是冒起了火星子:“贼人休逃!”
江不夜起身将月千里扶起来,走过去抽出三尺水插入鞘中:“恐怕追不远。”
月千里灰头土脸的从地上爬起来呸呸几声,身上的白衣在地上滚了一圈,还沾了一些血迹,他有些受不了的崩溃道:“你下次要扑倒我可否先同我说一声啊小叶儿!你这样我很难办啊!”
江不夜微微一顿:“抱歉。”
月千里哼了一声,刚想说原谅你了,只听见江不夜歪头冷不丁道:“我下次若是先同你说一声在救你,恐怕你就被射成筛子了。”
月千里一噎,过了一会儿杜浮越回来了,晦气的呸呸两声:“被他跑了。”
百晓生瑟瑟惊恐道:“此人是薛羡?”
杜浮越不敢断定。
他转头对着江不夜正色道:“也是情况危急迫不得已,我一直没来得及问,不知不夜小兄弟师承何门何派,我看你武功极好,一把剑也使得惊艳绝伦,有飓风雷霆之势,你如今看来不过十八,怎么学会一套如此好的剑术?”
江不夜抿唇道:“无门无派,自己琢磨的罢了,承蒙谬赞,此人应是薛羡无疑。”
百晓生见杜浮越神色尴尬,打了个马哈转移了话题:“既然关府已经如此,我们再找找看还有无别的线索,尽快找到关微宁、江渔儿和雀枝。”
月千里说也是,四人便分散开,将关府上上下下都找了一遍。
只是最终天色昏黑,却一无所获,只好先回到芙蕖镇同赵靖汇合。
*
赵家此刻灯火通明。
赵栩又经过一日修养神色已然是好多了,可以下床稍微走动片刻,许是上次月千里又找他说了一通,赵靖下午来问他话时,他虽然有些别扭,但还是乖乖听话一一回答了,此时正抱着藤萝端来的银耳汤小口小口的喝着。
远远看见向西厢别苑来的月千里四人,他登时喜出望外,放下筷子用手帕擦擦嘴道:“千里,月千里!”
月千里走近,笑道:“感觉好些了吗?”
赵栩神气道:“我是谁,芙蕖镇赵家的大公子,修复能力当然是一骑绝尘。”
他转头又瞅了几眼和月千里几乎是形影不离的江不夜,心神一动,将月千里单独拉在一旁悄声道:“你跟我说,你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你们怎么认识的?”
月千里神色奇怪:“你问这个做什么,不是说了吗,他是我朋友。”
赵栩撇撇嘴:“少来,你有几个朋友我还不知道么,我不过就是半月与你不见,你就给自己找了一个新朋友,把我置于何地?”
月千里无语:“你都多大了,还想像小孩一样玩那些你争我抢的小把戏?”
赵栩哼哼:“不说昨日,恐怕你这几日都天天同他腻歪在一起吧……”
月千里伸手道:“打住,越说越离谱了。”
赵栩见他死不承认,幽幽道:“好,我不说了,只不过我也不是傻子,你脸上分明就写了两个字:开心,想必是和他在一起玩是比和我在一起玩要更开心才是,莫非你之后要同他一起闯荡江湖?”
月千里神色如常:“我又不会武功,如何闯荡江湖?怕不是走出芙蕖镇二十里就被野狼吃了。”
赵栩道:“你让他教你啊,他背着一把剑,肯定会几招剑法吧。”
月千里被他说的有些心动,如果找江不夜学剑,说不定可以借机摸一摸他那把剑柄究竟有没有刻着三尺水的暗纹:“你说的也有些道理……”
赵栩却又说不行:“你若是去学了剑招,谁陪我去茶馆听书赌坊赌钱,半月前输的银子可都没赢回来呢,你若不去,我又该给常乐坊输钱了,到时候还得是关骞得利……”
月千里仿若感觉一道电光从脑海中骤然劈下来,错不及防的紧紧抓住了赵栩的袖子,引得他吃痛嗷嗷叫唤,他眼中仿若有光芒大盛:“你说什么?”
赵栩被他的神色吓得懵然:“我说了什么?”
月千里惊喜道:“你方才说常乐坊,半月前,你正是与我从常乐坊分别之后才遇见关微宁的,对吧?”
赵栩不明所以的嗯了一声,只看见月千里松了手,一脸兴奋的抛下他奔向江不夜。
江不夜站在离他们不远的一颗树下,由于穿着一身黑衣黑发背着一把黑剑,只有束发的金冠在微弱的月光下无声无息的吸引着人的眼球。
他好像在思考一些事情,只听见月千里叫他时才从思绪中抽身偏过头来,语调上扬,面无表情,却硬生生被赵栩看出来一些疑惑来:“嗯?”
月千里兴奋的拽住他的手腕:“我知道了,我知道关微宁可能会被薛羡藏在何处了!”
他差点忘了,前日去莲花漪之前找镇上的那群小孩问关骞在何处时,其中有一个人同他们说,半月前关骞和关微宁及其侍女雀枝一同去了常乐坊喝酒赌钱。
他没注意,现在想来,如果哪里可以藏人,常乐坊鱼龙混杂,最为合适。
关骞想要抓走江渔儿代替关微宁在截止时间之前送给徐尧,可是徐尧那份信被薛羡重新伪造了一份,徐尧如不知道,定然是薛羡在宴会时同关骞说不必直接压入府中,而是关在了别处。
关骞本人在抓人一大早带着那封信去莲花漪,恐怕是去找薛羡要个说法!
可能他发现,不,他定然是发现了关微宁同薛羡私下竟然又约好要一同逃走,心下大怒,去找薛羡,却被薛羡杀了个干净。
关微宁要去冼川渡找薛羡,他与江不夜一道去冼川渡循着味道找人,却一无所获,是薛羡将关微宁带走了,有什么地方是可以关人的?
江不夜看他神色兴奋,竟然不自觉的扬了扬眉:“在哪儿?”
月千里仰头看他,目光灼灼:“芙蕖镇,常乐坊,江渔儿被关骞关的地方,关骞死后,薛羡恐怕也将关微宁关在常乐坊,同江渔儿一道。”
江不夜动动唇,正想要说些什么,只听见一阵喧闹声,两人循声望去,看见赵府的几个家丁带着一个穿着新娘子衣服的女子进来,那女子浑身不知道是在水里面泡过还是怎么,全身都湿透了,被拖着进来的时蜿蜒了一路的水迹,还在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