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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天不老,情难绝(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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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第七日了,祁厌仍未见好转,虽退了烧,人却终日昏沉无力。

连日奔波耗尽心力,禹舟蘅倒因此得了些清闲,在冥府守着病榻过了几日安生日子。

人间科考放榜,听说范家小子中了进士,范嫂子高兴得不得了,连着给范书生的遗像磕了三个响头,又下河捞了条大肥鱼给儿子庆贺。牛二尿□□的毛病还未改,总要在床头挂上一把桃木剑才肯歇息。李叔死了,死得蹊跷,村人以为是冲撞了阴司不敢大肆操办,拉到乱葬岗草草埋了。

祁厌睁眼的次数越来越少,屋里紧闭着窗帘见不着太阳,她小小地缩在床上,单薄得像片纸。

日子虽安生,禹舟蘅却未睡过安稳觉。白日里照常强撑精神照料,夜里总守着祁厌枯坐天明,生怕徒儿睡梦里唤师尊。

洛檀青常来冥府探望,回回见着禹舟蘅眼下乌青,总要摇头咋舌:“作孽呀。”

天儿好的时候,禹舟蘅便将房门敞着,让阳光暖一暖冰凉的屋子。

下雨时,又常给角落点个火盆架子,让微不足道的干燥驱散屋里的阴冷。

洛檀青总惦记着祁厌爱吃冰荔枝,用井水湃过,细细剥了喂到唇边。祁厌接过荔枝,一双手瘦得同竹竿儿似的,眼窝深深凹陷下去,见洛檀青满脸担忧,又勉力挤出点笑影。

晚些时候,送走了洛檀青,冥府大小鬼魅该上工便上工,该休憩便休憩。禹舟蘅照常关上房门点上蜡,借着微弱的火光看祁厌。

姑娘瘦弱的小脸陷在枕头里,被火光勾出削薄的轮廓。她呼吸小小的,睫毛恬静单薄,整张脸一点血色也无,同冥府打工的鬼魅别无二致。

禹舟蘅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不禁问:“你究竟怎么了?”

那天离家出走之后,究竟发生什么了?不过是离开她两日,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她活泼可爱的小徒丢去哪了?

禹舟蘅起身,眼神将病弱的姑娘含了一遍,而后跪在床前,合十双手抵住眉心,嘴里念叨着:“床帮神,床帮神,我的汀儿丢了魂。”

语毕,她朝祁厌的床磕了个头。

起身,又念叨:“远了你来找,近了你去寻,不远不近送到跟。”

“天要黑了,饭要熟了。汀儿回来吧,汀儿不害怕。”

她合眼,又磕了三下。

睁眼,祁厌仍无动静,睡得安静乖巧,甚至瞧不见呼吸的起伏。

禹舟蘅摇着头,自嘲地笑了笑。这种民间迷信的糊涂话,她居然也会相信?

吹了灯,禹舟蘅掩上门出去。

院里一股檀木香,远处的忘川仍排着长队。夜深,宿雾重,凉亭耸在雾蒙蒙的月色下,无常一左一右立在亭前,守着约素办公。

禹舟蘅看了一会儿,正要开口,便见约素顿住笔,柔柔弱弱抬眼问她:“叫魂,有用么?”

禹舟蘅没想到她会听见,先是一愣,而后摇头:“没用。”

鬼王怎会不知叫魂有无作用?禹舟蘅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却未追究,朝约素走过去:“她究竟怎么了?”

“你只说是心病,要她自己想开才好。”

“到底是何心病?”

禹舟蘅过于着急,语气忍不住快了三分。

约素蹙眉,疑惑地看她:“你不知?”

而后放了朱笔,质问的语气道:“未料到禹菁大人转世之后,竟变得这般虚伪?”

禹舟蘅神色一变,却未辩驳,耐心等着约素开口。

“你明知我家大人对你暗生情愫,还要做那种事伤她。”

禹舟蘅疑惑:“我如何伤她了?”

“道貌岸然。”约素又是一骂,干脆扔了公文起身,一步步逼近她:“你表面说什么信任她,背地里却暗暗封印她的心魂,有这事没有?”

“北湾村那日,若非你暗中施术封印,她何至于被凡人围困?“

“汀儿对你一片痴心,你倒利用她的感情算计她防备她。如今又装着若无其事,三番五次向我过问她的心病。好意思么?”

约素步步逼近,面上不大温柔,抱起胳膊又道:“她的心病,就是你的猜忌。”

原来是这样滑稽的一场误会。

禹舟蘅捋了捋思路,将前因后果拼拼凑凑,终于知晓祁厌为何对所有人都有笑脸,独独不理会她。又为何这回来冥府,好似所有人都不大待见她。

因为所有人都认为,禹舟蘅冒犯到她们的地鬼大人了。

千头万绪逐渐有了逻辑,禹舟蘅略带歉意道:“失陪。”而后快步走到祁厌的房间

木门嘎吱一响,复又“咔哒”一声闩上。禹舟蘅急切叫了声:“汀儿。”

借着月光,她看见祁厌睫毛轻轻一扇,便知道她醒着。

她咬咬唇,道:“我事先并不知情。”

这话无头无脑,只见睫毛的影子又动了两下,祁厌在等她解释。

禹舟蘅走近,顺势坐在床边,望着她的背影道:“我只知道我可以帮你疏解情感,却不知,吻你会封印地鬼的力量。”

半晌,她听见黑夜里的姑娘轻轻抽了抽鼻子,呼吸糯糯的。

“那日你问我,吻你时究竟几分真几分假......”

话说一半,祁厌蓦地转过身来。

禹舟蘅一滞,动了动唇线正欲接着说,脸颊却被祁厌蜻蜓点水地亲了一口。

禹舟蘅愣在原地,没有恼,也不难过,只是欣慰祁厌终于肯理她了。

祁厌低着头,抽了两下鼻翼,委屈道:“我等师尊这句解释,等了整整七日又三刻……”

禹舟蘅果然有奇效,不过三五句话,祁厌脸色便好些了。虽不及往日活泛,却也不似鬼魅。

禹舟蘅煮了小半碗白粥喂给她,又守着她喝了大半杯盐水,见她未吐,才放下心来。

先前忍着不理禹舟蘅,这才刚和好,便想她时时刻刻守在自个儿身边。祁厌捧着水杯看她,杯中飘出白汽,将禹舟蘅的眉眼湃得格外和顺。

禹舟蘅这般对不住她,该向她讨些什么好呢?

看了会儿禹舟蘅倒水拧毛巾的背影,又瞧着她给自己擦脸,掖被角。她望着禹舟蘅姣好的眉眼同下巴,又望着平日里寡言的唇。

她的嘴唇粉白似花瓣,让人十分想要尝一口,似乎这样,便能听到主人深藏唇齿的心声。

偏偏这世间,仅她尝过。

视线渐往下,落在禹舟蘅清柔的身形上。她穿衣一向严实,脖颈露出凝脂一般的皮肤,似是红墙未能圈住的春光。

这便有些可惜了,她只吻过她的唇,还未吻过.....

禹舟蘅被她盯得不大自在,纤细的眉毛一动正欲开口,却见祁厌道:“师尊念书给我听,好不好?”

禹舟蘅接过祁厌手里的杯子,问她:“什么书?”

祁厌翻了翻枕头底下,拿出一本卷了边的册子,递给她道:“念这个。”

禹舟蘅心里一突,是之前约素给她,让她转交给祁厌自我疏解的。

后来发觉祁厌好像用不着,便未给出去。如今兜兜转转,又回到她手里了。

禹舟蘅脸颊燥热,抬眼却对上祁厌一双湿漉漉的眼。

禹舟蘅低头接过,暗道:“我陪你默读,成不成?”

她递上一个征求意见的眼神,却听祁厌道:“不成。”

“我不认字。”

猛地想起从前打发祁厌背书时的情景,那时小姑娘只有拦腰那么高。栅栏似的个子,心气儿却一等一的足。不过去了趟鹊山的功夫,两本书便被她完完整整地背下来了。

如今为了让禹舟蘅念这些,竟说自个儿不识字。

禹舟蘅藏了藏嘴角,拖了个懒怠的尾音道:“好。”

祁厌搂着被角往床里挪了挪,拍拍身侧空位示意她坐下。禹舟蘅瞥见她偷藏的笑意,无奈展卷:“书曰:‘豪华去后行人绝,箫筝不响歌喉咽。’”

“‘雄剑无威光彩沉,宝琴零落金星灭......’”

听人说书的乐趣便在此。

你若事先不知这书中的内容,或许尚能一字一句听得耐心。若事先知道,便想让说书人立马快进到精彩的段落。

“行也宜,立又宜,坐也宜,偎傍更相宜......”

“师尊别念了。”

祁厌突然打断她,引得禹舟蘅扩了扩眼角:“怎么了?”

祁厌将禹舟蘅手里的书夺来放到一边,应道:“剧情有些慢。”

禹舟蘅嘴唇翕动,正想如何接话,却被祁厌一个翻身跨坐在身上。

禹舟蘅心跳一乱:“做什么?”

“翻两页。”祁厌轻巧应她,眼神软得似春水,捻着一把春风似的嗓音道:“师尊,闭眼。”

她的话和她的眼神、嗓音,一样诱人,将禹舟蘅的心挠得酥痒。

禹舟蘅耳尖一红,缓慢闭上眼。

清甜的气息缓慢靠近她,呼吸热热地打在鼻尖,禹舟蘅从指尖开始发麻,直到那片柔软马上要触到她,禹舟蘅蓦地睁眼:“等等!”

“不要亲这里。”

亲嘴会封印地鬼心魂,禹舟蘅刻骨铭心。

祁厌先是一惊,而后又明月清风地笑了。她幽幽凑到禹舟蘅鼻端,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问:“那我亲别处,可以吗?”

这话虽是问句,但她并未打算听禹舟蘅的回答。

她勾着眼神望着禹舟蘅,缓慢而利索地解开她的衣带,脖颈处的衣物滑了滑,漏出一截锁骨。

突然,她感受到禹舟蘅短促地抖了一下。或许是黑暗能够放大人的感官,又或许是禹舟蘅从未这样过。

祁厌攀上禹舟蘅的脖子,轻言道:“师尊若害怕,便睁眼看着。”

禹舟蘅呼吸一促,胸前便被柔软湿热包裹住。

她看着祁厌温柔地吻她,催得雪地里开了几多梅花。又看着祁厌一点点往下,攀上无人涉足过的山峰。

祁厌轻缓地撩开衣裳,又顿了顿,抬眼征求禹舟蘅的意见。

禹舟蘅替她勾了勾头发,哑嗓道:“随意。”

这个“随意”,可以被解释为很多种意思。祁厌捧着心脏,将所有可能性都试了一遍,看看她理解中的哪个意思,会让禹舟蘅受不了叫停。

祁厌像个不知疲倦的旅人,一手轻托山巅熟透的蜜桃,一手越过袍角,去打探深渊最柔软的秘密。

温热的触感自指尖到心脏,打湿了旅人干涸已久的心。

什么地火焚身,此时此刻,统统不做数。

禹舟蘅弯曲手肘撑在床上,祁厌继续往下,呼吸停滞在她大腿根部。

禹舟蘅又是一抖,眼神似被灌醉,迷离而温柔。但当祁厌欲撩开她的袍角时,衣裳主人忽然夹住双腿。

她粉着脸,眼角缓慢淌下晶莹,谢绝了旅人不知疲倦的光顾。

祁厌会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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