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林祈岁冷冷的看着他。
少年瓷白的脸上露出厌恶的神色,伸出一根手指,戳在管事的额头上。
“离我远点。”
管事:……
好在他是鬼,并不会尴尬。
瘦男人顺势往后退了两步,微微弯腰朝林祈岁做了个“请”的手势。
但脸上的笑容,却与他这恭敬的姿态大相径庭。
“跟我回去受罚。”那管事道。
说完,不再理林祈岁,径自转身离开了。
林祈岁自然不会跟他走,想要转身继续推门,身体却像被禁锢一般,根本动不了。
已经走出几步的管事,停了下来。
瘦男人站在街边,阴森的笑了,他盯着林祈岁,故意抬起自己的手,向前迈出一步。
林祈岁顿时不受控制的和他做出了一样的动作。
“走吧,”管事阴笑道,“在这里,触犯禁忌的人都要接受惩罚,这是规矩。”
走,自然是要走的。
林祈岁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个木偶,手脚都被缠了傀儡线,被管事牵引着,一步步离开了弃婴堂。
那管事走在前面,林祈岁被迫跟在他身后,走的一步一顿。
感受了一下缠在腕子上的黑色小蛇,那股冰凉的触感还在,林祈岁稍稍安心了些。
“是不是,只要触犯禁忌,就要受罚?”
林祈岁盯着管事僵直的后背,开口问道。
“当然,这是规矩。”管事回答。
“那你这规矩也挺随意的。”
“什么?”管事的声音明显迟疑了一下。
“我那个同伴,之前也曾在夜里离开弃婴堂,还在街上逛了许久,应该也触犯禁忌了吧,为何他没有受罚?”
“还有整天穿一身青衫的那位,他昨晚上就不在弃婴堂,刚刚还跟我一起在这街上四处乱逛,你怎么不抓他,光抓我?”
林祈岁一连抛出两个问题,把管事问的直接沉默了。
见他直接不说话,林祈岁朝管事的背影喊:“怎么,没话说了?”
“还是说,这弃婴堂的禁忌,你可以随意更改?”
——咔哒。
管事停下了脚步。
林祈岁也跟着一起停了下来。
“闭嘴!”管事缓缓转过头来,那只好眼死死盯着林祈岁,恶狠狠的,一字一句道,“你最好老实些,他,不会再回来了。”
“谁?”林祈岁一怔,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哼,”管事却笑了起来,“你这样的,我也见过。仗着自己能御鬼,便在这里肆意妄为,结果还不是被自己带的鬼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他不会。”林祈岁果断道。
少年否认之快,令管事都诧异了。
但很快,他又不屑的冷笑起来:“愚蠢。”
“这鬼呐,都是人变的,恶的只会比人更恶,不恶的要么是他自己暂时不想行恶,要么就是被封印束缚,不能行恶。”
“你带的那只,若是就此离开也就罢了,他若回来,定是要将你拆吃入腹的。”
“嗯。”林祈岁深吸了口气,顺着他的话点头,“你说的都对。”
他刚刚还奇怪,为何自己被管事控制,小蛇却没有反应。
想来,恐怕是谢长兮在下面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顾不上他。
这种时候,他还是收敛一点吧。
“你……”
没想到林祈岁这么快就赞同了自己的话,管事一怔,到嘴边的阴阳怪调,又咽了回去。
“快走吧,”少年一勾唇角,露出一道标准的假笑,“不是要罚我吗?”
“哼!”管事没好气的冷哼一声,又把头转了回去,继续往前走。
剩下的路,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林祈岁发现,这管事竟是把他带到了镇民聚居的那条街上。
两人穿出了七拐八拐的巷子,在民居聚集的街上继续前行,最终,在一座挨着大槐树的小屋前停了下来。
那管事上前推门,然后带着林祈岁径直进了院子。
院里漆黑一片,只在屋前亮着一盏昏暗的小灯,一个人矮身坐在那。
此时,一阵“嚓嚓”声传来,那人像是正坐在窗台下磨刀。
林祈岁皱起眉来,心道,他该不是想把自己给剁了吧。
正想着,那管事已经引着他走到了屋前,正好经过那人的旁边。
林祈岁不受控制的朝那边瞥了一眼。
油灯昏暗,他只模模糊糊看见了一个女人的身形。
女人头上包着块布巾,弓着背,坐在小凳上,手里拿着个东西在不断的用锉刀打磨。
而她的面前,摆着一个装满了红色染料的大木盆,盆里泡着许多方方正正的小木牌。
木牌,林祈岁看着有些眼熟,记得那五个女孩的脚腕上,好像就用红绳系着木牌,不知和这些是不是一样的。
因着木牌,他多看了两眼,结果被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冲的直反胃。
这才反应过来,那盆里装的恐怕不是什么染料,而是血。
“还看。”
那管事不知何时凑了过来,眯眼看着林祈岁:“你倒是胆大,知道这里面的血都是谁的吗?”
一股寒意“刷”地窜上了林祈岁的背脊。
少年冷眼看向管事:“看来你们杀了不少人。”
“是呢。”管事挑起一抹阴笑,“他们触犯了禁忌,自然要付出点什么。血、肉、皮、筋骨,你又能付出什么呢?”
说完,不等林祈岁回答,他抬起手,猛地将林祈岁推进了屋里。
屋子很黑,没有点烛台,四下空荡荡的,他踉跄了几步,撞在身后的墙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管事随后也踏进了屋内,将手里的烛台放在窗台上。
借着微弱的烛火,林祈岁看到了旁边那个绑人的十字木架。
管事抬了抬手,他就不受控制的走到了木架前,任由管事取来麻绳,将自己牢牢捆在了架子上。
“嗯……”
管事摸摸下巴,上下打量着林祈岁,然后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还自言自语道:“这次,应当能成了。”
林祈岁刚要问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屋门就被人从外推开了。
刚刚坐在门口做木牌的女人走了进来,凑到管事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又转身离开。
林祈岁盯着女人的背影,蹙起眉来。
那女人穿着一身栗色的布衣,裹着蓝头巾,正是那日领着他和谢长兮来要米汤的妇人。
“等等!”他开口道。
妇人正要迈出门槛,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他一眼。
女人脸型圆润,面相和善,此时却和那管家一样,朝林祈岁露出了阴笑的表情。
然后,不等林祈岁再开口,迅速离开屋子,带上了门。
这女人和管事是一伙的。
林祈岁脑中“嗡”的一声,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一阵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
隔着窗纸,能看到外面影影绰绰的挤满了人。
那管事隔着窗子朝外面望了望,突然走到门边,将门打开了。
片刻后,一阵阴风突然灌进了屋子。
而后,一个手持拐杖的瘦高老者,从外面走了进来。
老者穿着赭石色长衫,脖子上戴着一条用白骨串起来的项链,他进了屋子,只往里迈了一步,恰好站在了门口晦暗不明的阴影里。
林祈岁看不清的他的容貌,却隐隐感觉他身上缠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死气。
“族长,”管事殷勤的朝那老者道,“这就是那个犯了禁忌的人。”
老者不语,瘦小的脑袋上下晃动,似乎在默默打量林祈岁。
少顷,他停下动作,抬起拐杖用力敲了三下地面,然后转身离开了屋子。
随着他离开,那股令人呼吸困难的压抑感觉也随之消失,大敞的屋门猛地关上。
管事目送那老者离开,然后转过身,朝林祈岁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族长说你的心,很合适。”
话闭,他突然自袖管里亮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猛地朝林祈岁扑来。
少年奋力挣扎,那匕首却如一道闪电,眨眼间直逼他面前。
锋利的刀尖抵住他的胸膛,划破一层层衣物,眼看就要刺破皮肉,剜出那颗砰砰跳动的心脏。
盘踞在他手腕上的黑蛇,突然一跃而起,紧紧缠住匕首的刀刃,生生将其绞成了碎片。
——砰!
管事的身体突然飞了出去,重重撞在身后的门上,将门整个击飞,又砸落在地。
乌云遮月,阴风透骨。
一缕青色的浮烟自黑暗中袅袅升起,在管事的惨叫声里,慢慢凝聚成人形。
谢长兮大步跨到林祈岁面前,指尖一点,切断了绑在他身上的绳索。
“你出来了?”
林祈岁揉了揉自己被勒痛的手腕,问他道:“那里面有什么?”
“回去再说。”谢长兮拉过他的手,指腹按在他被绳子磨破的伤处。
“看到刚刚那个老头了吧,他应该就是这个劫的领主。”
“那管事叫他族长。” 林祈岁道。
“嗯,住在这里的镇民,看样子是个聚集在一起的大家族。”
谢长兮移开手指,林祈岁手腕上的伤痕已经消失了,但他没有松开手,直接牵着林祈岁出了门。
院子里,此时空无一人,林祈岁刚刚隔着窗纸看到的那些影子,全都不见了,那老者也不在。
想起来时坐在门口的妇人,林祈岁朝旁边望了一眼。
妇人也不在,只有装满了血水的木盆放在那,里面泡了一堆打磨的方方正正的小木牌。
林祈岁晃了晃谢长兮牵着自己的手,朝木盆里指了指道:“那是什么?”
眉头微皱的艳鬼,朝他手指的方向瞥了一眼。
回答道:“傀儡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