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路临之有记忆开始,曲韵之就在他的生活中,天经地义地存在着。
路临之的父亲路蜀生和曲韵之的父亲曲恒是发小,感情深厚。
曲恒不喜欢读书,高中没读完就去混社会了。路蜀生大学毕业进入银行做小职员的时候,曲恒已经开着路虎到处接工程了。
圈子不同不妨碍他们的友情,曲恒喝醉了的时候曾经多次说:“我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到现在混出头,学会的第一条就是‘逢人只说三分话’,就是不能完全相信任何人。但是路蜀生站在我背后,我可以毫不设防地把整个后背交给他!我信不过老子娘信不过我老婆,但我能信他!”
曲恒的老婆苏婉茵听了,会白他一眼,“那你和路蜀生过日子去!”
曲恒出社会早,结婚也早。自己读书不多,找老婆却不止要颜值高还要学历高。
曲韵之的妈妈苏婉茵,人如其名,婉约美丽,中文系毕业,穿上旗袍就是书里走出来的颜如玉。只可惜,家里贫穷,还有个重病的爹和精神失常的母亲,这种家庭的美貌女子,命运很少能掌握在自己手中。
曲恒出钱给她父亲治病,把她母亲送进当地最好的疗养院,还供她读书至大学毕业,再找关系给安排到崇城的重点高中当老师。
苏婉茵能回报的,除了自己,也没别的。
苏婉茵大学一毕业就嫁给了曲恒,第二年生下曲韵之。
曲恒不重男轻女,老婆和女儿,都如珠如宝地疼爱着。曲韵之百分百承继了苏婉茵的美貌,两三岁的时候,就能看出来是个美人胚子。
路蜀生一工作,曲恒就到处张罗着给他找对象,比自己当初找女朋友还上心。苏婉茵介绍了自己的同事曾晓琴,只见了一次面,就确定了关系。
年轻的路蜀生,性格内向不善言辞,但是身材高大容貌帅气,具体可以参考现在的路临之。虽然家里条件不好,但没有哪个姑娘不爱帅哥。
曾晓琴的长相只能说是清秀,但是市行行长的独生女,眼光高点,没人有异议。就是门当户对的也眼光高,条件不好的不但她自己看不上,爹妈也不同意,直到遇上路蜀生。
四个年轻人,年龄相当,兴趣相投。
虽然苏婉茵会在曲恒面前吐槽曾晓琴假清高,长得不怎么样还整天看不起人;曾晓琴也对苏婉茵说话做事没有界限感颇有微词,尤其看不惯苏婉茵仗着长得漂亮,觉得所有男人理所应当都会喜欢她。
但是这些背后的唠叨,从未影响两个男人的友情。
路蜀生和曾晓琴结婚后,路临之出生。
路临之比曲韵之小三岁。虽然两家父母没有明着提过娃娃亲这事,但是从名字也能看出来,他们的意愿。
他们俩的命运,从一开始,就绑定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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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韵之一开始,并不接受这个不同姓却和她的名字有关联的弟弟。
曲恒对唯一的女儿百依百顺,宠到上天,却没想到苏婉茵重男轻女。也许和她父亲一辈子都在骂她母亲不能生儿子,导致母亲精神失常有关。
意志软弱的人,受到的伤害太多时,会在无意识中,接过那把伤人的刀,把伤害和侮辱,传递下去。
曲韵之稍微大一点,一听到她妈妈开口说话就烦。
“韵之你像妈妈,多漂亮,就是可惜不是个男孩。”
“你比弟弟大三岁,怎么这么不懂事?女孩子就是差一点。”
“你看弟弟多乖,哪像你,动不动就撒泼打滚,一点不象个女孩。”
曾晓琴和路蜀生常吐槽的就是:“苏婉茵好歹也是上过大学的,怎么一开口说话就这么粗鄙?思想见识和市场卖菜的一个水平。”
曾晓琴实在看不下去时,会委婉地出面干涉一下。
“韵之是女孩,女孩应该娇养的,为啥要让着弟弟?”
“临之这么小吃不了。韵之啊,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男孩女孩都一样,韵之你不需要让着弟弟的。”
苏婉茵不讨喜,但是曲韵之却很得曾晓琴的喜爱,她的英文名Sissy,就是教英语的曾晓琴取的。
“我们韵之这么漂亮,也是个茜茜公主。”
曲韵之没办法不喜欢曾阿姨,虽然亲妈总嘀咕曾阿姨不够好看,可是曲韵之觉得,曾晓琴身上,有一种比漂亮还迷人的气质。
看在她喜欢的曾阿姨面上,曲韵之捎带着也对“讨厌”的肉团子路临之,和善了点。
是的,现在玉树临风的陆影帝,小时候是个不折不扣的肉团子,白胖白胖的。
三岁了还不怎么说话,总是含着自己的一根手指,两个小胖腿来回倒腾着,追在曲韵之后面跑。曲韵之烦死了这个小跟班,趁他不注意,就和自己的小伙伴飞速跑掉,回家时怕被家长骂,再威逼利诱路临之不许告状。
可怜的肉团子,话都说不利索,怎么告?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路临之快上小学时。
那个夏天,崇城特别热,路临之天天被送到曲家,由语文老师苏婉茵看着练字。曲韵之写完作业,准备出门找小伙伴去玩,看到苏婉茵换了一条红色的连衣裙,正在镜子前转来转去地看。
她扬声问苏婉茵:“妈,你是要出门吗?”
“嗯”苏婉茵心不在焉地回她。
“我写完作业了,我要去找刘倩玩”
“不行,你在家看着弟弟。”
“把他送回他家去。”
书桌边的路临之闻声,抬起头看着她们母女俩,大眼睛瞪得圆圆的。
“临之外婆生病了,你曾阿姨回娘家去了,弟弟要在我们家吃完晚饭再回去。你在家呆着,妈妈回来给你们买好吃的。”
“我不,凭啥你能出去,我要在家看孩子!”曲韵之很不服气。
苏婉茵根本不理她,拎上包,换高跟鞋出门。扔下一句:“你给我老实点,好好给我看着弟弟!”
曲韵之一肚子气没地方撒,回头看到路临之还在盯着她,“你怎么这么烦人啊,什么时候能自己呆着。”
路临之从椅子上蹭下来,走到曲韵之旁边,小胖手努力从自己的口袋里往外掏,把掏出来的东西塞给她。曲韵之低头去看,“你给我什么?”
是几张面额十元的钱。曲韵之很惊讶:“你哪来这么多钱?”
“零花钱,攒的”
曲家不缺钱,但是曲恒不怎么在家,曲韵之归苏婉茵管。苏婉茵的管理原则是:小孩子吃饱穿暖就行了,要什么钱!所以富二代曲韵之在零花钱上,还不如小三岁的路临之富有,这个认知让她很悲愤!
不过这会儿,他的就是她的!曲韵之喜笑颜开,抱了抱路临之,“走,姐姐带你买冰棍去!”路临之仰头看着曲韵之的笑脸,也绽开了一个笑容,黑色的眼睛像水葡萄一样,亮闪闪的。
两个小朋友拉着手下楼,直奔小区门口的超市,乍富的曲韵之在冰柜面前挑花了眼。最后选了两根平时不舍得吃的奶油冰棍,和路临之一人一根,一边吃一边走去街心花园。
天气热,虽然已经下午五六点钟,地处西南的崇城阳光还很热烈,树荫浓密的街心花园是固定据点,住在这一片的小孩子写完作业都会聚到这里来。
今天的据点,似乎比平时更热闹,曲韵之远远看见一群小朋友围在一起,气氛很热闹,不知道在讨论什么。离着老远她就伸长脖子开始张望,恨不得一步并做两步,马上跑过去看看,但是路临之个矮腿短,跟不上,她只能半拖着他快走。
“让一下,让一下,让我进去,你们都看什么呢?”
曲韵之拨开围成一圈的小伙伴,挤了进去,发现引起围观的是一辆崭崭新的自行车。和他们平时看到的儿童脚踏车或者大人骑的自行车都不一样,这辆自行车前低后高,整车线条流畅,车身上还用炫彩的颜色绘制了很多图案。
自行车旁边站了个小胖子,曲韵之认出来,是隔壁小区的汪鹏,汪鹏他爸和曲恒有生意往来,曲韵之也被带着和他们家一起吃过饭。
此刻小胖子洋洋得意,正口沫横飞的和大家炫耀他的新车,“我爸说了,这车现在国内就在北城和南城销售,咱们崇城都没几辆。”
曲韵之拍拍他:“汪大头,别光顾着吹,借给我骑两圈啊。”
汪鹏最讨厌别人叫他的绰号,有点恼怒地回头看,看到是曲韵之,收敛了怒色,还有点忸怩,“我还没骑过呢。”
“那车怎么弄过来的?你不会是扛过来的吧!”曲韵之的好朋友刘倩这会儿也来了,在一边发问。
“我爸开车送我过来的!”
“合着你就专门拿过来给我们显摆的?”曲韵之毫不留情地揭了汪鹏的老底。
“你先骑,再给我们都试试。”
“对啊,说的天花乱坠,说不定骑起来不是那么回事。”
“汪鹏,赶紧的,第一圈留给你。”
周围的小伙伴开始起哄,汪鹏有点招架不住了。
曲韵之拍拍手,“就这样吧,大家排好队。这是你的车,汪鹏你第一个,我第二个,刘倩过来,你第三。大家都试试!,你不给大家骑一下,他们都不服气的。”
汪鹏也不知道这事怎么就稀里糊涂得被定下来了。等他回过神,队都排好了,他也被推上了自行车,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汪鹏骑着车远去,曲韵之才想起来她还带了个小不点来,赶紧东张西望地找路临之。还好,肉团子挤在这群大孩子的缝隙里,正在努力地向她靠近。
她向路临之招招手,顺便呵斥他旁边的几个小孩,“张思承,于洪你俩让让,让我弟过来。”
被点名的两个小朋友低头看看,让了让,路临之赶紧跑过来。
曲韵之张望了一下周围,看到树荫下有块石头,很平整,顺手给路临之指了下。“你去哪里坐着,乖乖的,等我骑完车,咱们就回家。”
路临之刚找到她,这会儿扯着她的衣角,有点不太情愿过去。
远远看到汪鹏已经骑回来了,曲韵之着急了,“你听话,快点过去。不然以后我再也不带你出来了!”
路临之没办法,慢慢挪到石头旁边,坐在那里,眼睛一直盯着曲韵之。
曲韵之的心思都在马上要骑的山地车上,只等汪鹏一回来,就快乐地迎了上去。她蹬在车上,树影和阳光在眼前闪烁,骑行带来的风吹在脸上,让她感觉自己像要飞起来了。
那个下午,小伙伴们的注意力全部聚焦在那辆山地车上,等着的人一个个翘首以盼,专注地盯着车回来的方向,以至于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旁边的路临之不知何时不见了。
曲韵之不知道骑了第几圈回来,满头大汗,感觉到口渴,准备去找点水喝时,忽然想起来,好大一会儿没看到路临之了。
她惊慌失措地问小伙伴们,“我弟去哪里了?”大家纷纷摇头,只有一个小个子男孩说,刚才看到一个老头,领着个小男孩往公园外面走了。
曲韵之顾不上招呼小伙伴,拔腿就往公园外面跑。
街道上人来人往,看不到路临之的身影,她一边大声呼喊着“路临之,路临之,你去哪里了?”一边朝家相反的方向追去,下意识判断老头不可能带着路临之朝居民区走。
路过一个小巷的入口,曲韵之隐约听到里面有小孩子的声音,那种被闷在手掌里的声音。她掉头回来,直接跑了进去。
刚跑进去几步,就看到一个老头。老头应该是腿脚不好,腋下又夹了个孩子,走不快。曲韵之很快就追上了他们,清楚地看到被挟持的孩子正是路临之,他的头被窝在老头的臂弯里,支支吾吾叫不出声。
曲韵之扑上去,抱住老头的腿,“你放下我弟弟,你为什么要抢我弟弟!”
老头转过头来,浑浊的眼睛瞪着她,神情凶狠,“死丫头,滚远点。”
曲韵之大喊,“救命啊,有人抢小孩!”
老头有点慌,用力去蹬她。曲韵之只是个九岁多的小孩,一下子被甩出去,跌坐在墙边,额头撞到墙上,一阵头晕眼花。
她挣扎着坐起来,看到老头正准备往前走,却又停下来,忽然叫了一声,“你个小王八蛋!”
老头把腋下的路临之往外扯,一边扯一边打,曲韵之赶紧跑过去,看到路临之咬住老头的胳膊,任由老头怎么打他都不松口。她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继续喊:“你放下我弟弟,救命啊,来人啊......”
刚才一起玩的小伙伴里,机灵点的早跑去找大人报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