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这鱼肉有问题吗？”纪如瑄探过头，也观察着这个陶盘。

正上方的光线被遮盖住，鱼雕的眼睛失去的光泽，又恢复到了死气沉沉的样子。

看着纪如瑄把头凑了过来，林潇然也往后退了退，端正的坐回了原位。

“没有什么问题，是我看错了…”林潇然低垂眼眸，用筷子夹起一块鱼肉，举在眼前看着。光晃在上面，把糖浆映成琥珀的样子，裹着一整块鱼肉，保持着它的完整性。

鱼肉被放进口中，筷子被放下。又甜又咸的味道裹挟住了味蕾，鱼肉细腻的口感又顺着食道滑过，把这种感觉带去心中。“有点太甜了…但还好。”她说出前半句话，又觉得有些不妥，填上了后半句作为尾巴。

“我这几天吃甜食有点……稍等我一下。”一旁藤箱上放着的包里传来震动声，嗡嗡嗡的响个不停。林潇然略表歉意，站起来走到藤箱前，拿出手机看了一下。

纪如瑄看着她的动作，没有说话，也没有应答她刚才的歉意，只是抬头看了看灯笼。暖色的灯光照在餐桌上，顺着滑到屏风的角落，照在金色和红色的交界处，照在那一朵末摘花上。

一阵风吹过，风铃再次叮叮作响，枫叶也沙沙发出声音，灯笼的光把纪如瑄的影子打到院墙上，枫叶的影子叠在上面，像是一只又一只的手。

她心里想得越多，就越觉得风刮的有一些冷。她伸手够了一下外套，披在自己的身上，双手抱住肩头，缩了缩身子。继续盯着林潇然的背影。

林潇然看着手机上的信息，不出意外又是小林给她发的信息“林姐，什么时候能见到蛋糕呀，我快饿死了……”这是第一条，她紧跟了一个悲伤的表情包，又发了一条过来“林姐，我就为了吃你做的蛋糕，一天没吃饭，呜呜呜。”

“我这边有点事，明天给你带吧，你先点个外卖。”林潇然把这段信息发送了出去，屏幕上显示着正在输入中，随后一个大大的OK被传达了过来。

看小刘了解到自己的意思了，林潇然才把手机放回包里，转过身打算回到位置上 “纪老师觉得有点冷了吗？”她看到纪如瑄瑟缩着身子，嘴唇抿住又微微张开。

“我帮你把门关上些。”纸门被拉上，本来被枫影勾着的人影，被拽回了纸门上，另一个人影站在旁边，又蹲下凑近了一些。 “纪老师，换一下位置吧，你这边有些凉。”

从始至终，林潇然都没有用手扶过纪如瑄的肩膀，只是蹲在身旁看着她。透过她的长发，观察她晦暗不明的表情。纪如瑄的头更低了一些，身体随着呼吸起伏着。

林潇然不知道她现在在想什么，只感觉她这个位置有些凉，想必那是晚风的原因，五月份的夜晚，还带有一丝凉意。

“明知此花无人爱，何必栽培末摘花……”纪如瑄喃喃自语，声音低沉，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过头看向林潇然。

眼梢带有一点点微红，瞳孔在视线交汇的一刻缩了缩。“不是很冷，就是我……算了。”纪如瑄想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但翻来覆去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只能不了了之。

“刚刚是……?”

“助理给我发了点工作上的内容，没什么要紧的。”

“潇然你要是很忙，就去回信息吧，别耽误了。”

“不，真的不是很重要的信息。”

纪如瑄见她如此肯定，也只能放下了追问的念头，苦笑了一下。她用手指了指藤箱，再次开口说道“我还在哪个位置？”说完之后做出了一个滑动手机的动作。

林潇然本来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看了她的动作之后才明白了意思。嘴巴张开了半天，却发不出声音，眼睛看了看纪如瑄，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还在置顶。”

本来纪如瑄已经放弃了心中的期望，听到这句话之后又感觉…似乎，还有那么一点点机会。

新的菜品又被端了上来，女将看到两人的姿势，没有说话，只是把东西放下就走

“那，潇然，我们都见面了，能不能解除拉黑呢？”纪如瑄伸手把碗往中间推了推，用筷子夹起一块文蛤放进自己面前的盘子里。

林潇然拒绝回答这个问题，用沉默表达了她的态度。她看着纪如瑄把文蛤肉夹出来，用手托在下面，防止汤汁滴落。她用筷子夹着肉端到了林潇然的嘴边，微微笑了一下。

林潇然问到了文蛤肉里传来淡淡的酒味，她皱了皱鼻子“我……”刚要说话，嘴里就被塞了一块文蛤肉。她只能先解决自己嘴里的食物，才能回答她的话。

文蛤壳内被灌入了四年陈酿清酒，酒混合着胶质变成了酒冻，在舌尖掀起了咸涩的海潮。胶质有些嚼劲，在口中被拉长又扯断，像长达四年的思念与痛苦一样。

林潇然把食物品尝完，思索了一下，转身走回藤箱，把手机再次拿了出来。看着聊天界面上的头像与对话框，她没有勇气点进去，甚至连指尖放在上面的勇气都没有。

她吸了吸鼻子，酒类和海鲜的味道再次灌入肺部。伸出手指，点进去了界面，界面停留在四年前的最后一条，对面是苦苦哀求的语气。

“我哪里你不喜欢，我都可以改。”“求你不要走好不好……”

她没敢多看，也没有往上划一划屏幕，只是默默地点进了对面的头像，解除了拉黑状态。又去其他的社交软件里，挨个解除了禁闭。做完这一切之后，她把手机放回包。

手在刚要从包里抽出的时候，觉得有一点不妥，又拿出手机，点开聊天框，发了一个握手的表情包“您好，纪老师。能认识摘得影后桂冠的您，我很荣幸。”连带着这一串字符，一并丢给了对方。

“撤回这句话，立刻。”纪如瑄几乎是立刻就回复了这句话，林潇然回头看了看，她正摇晃着手机，笑眯眯的看着她“林老师，我不喜欢后半句，称呼也不喜欢。”

“唉……”林潇然叹了一口气，把之前那句话撤回，又重新打了一段上去“纪姐您好。

“……………………”对方回了她一大串省略号，发了一个无语狗狗的表情包“再换一个，这个也不好听。”

林潇然眼角抽搐了一下，扶了扶额，手指挠了挠头发，重新编辑话语发了过去“纪前辈，您好好好好好！！！！！”她盯紧屏幕，手指飞快，如此认真的表情把纪如瑄看了一愣。

纪如瑄眼睛微微睁大看着她，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在她重复第三遍的动作的时候，林潇然停止了打字，一脸幽怨的看着她。纪如瑄的手机也震动起来，她看到了一大块绿绿的文字框。

“纪前辈，晚上好，希望你有花一般的美貌#玫瑰，太阳一般的好心情#太阳，还有千里马一样的前程#马。我希望我这么晚加您的好友，没有打扰到您的休息#晚安#晚安。我一直都听闻你的威风打鸣#大拇指#大拇指，所以今天借此机会求得了您的联系方式。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能不能给个亲笔签名呢？哦不对，太晚了，祝纪前辈晚安！！#晚安#晚安#玫瑰#玫瑰”

纪如瑄把筷子放在唇边，笑出了声来，在看到林潇然幽怨的眼神那一刻，又憋住了笑容。“咳咳……”她清了清嗓子，又打了一段话过去，指了指屏幕。

林潇然低头看向屏幕，那一行小字，让她恨得牙根直痒痒。

“你和您混用，而且还有错别字……什么是威风打鸣？”前半段话还好，最后那半段才是最让她生气的。

“还是一开始的称呼好，就用一开始的吧。”

林潇然用力磨了磨牙，她好想把矮几对面的人撕碎咽下去。不生啖其肉，不能解心头之恨。但她不能，这是现代社会，而且她俩现在只是前后辈关系。

她压下内心被戏弄而来的怒火，撤回了前面所有的话，对方也很配合的一起撤回了。打招呼的话又回到了最开始的“纪老师，您好。”很是简洁，没有任何多余的话。

“这下你满意了吧……”林潇然把手机塞回包里，又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一块一块地夹着文蛤。她头也不抬的把肉夹进自己的嘴里，塞得嘴鼓鼓的，借此发泄自己的怒气。

“嗯，满意了。”纪如瑄看她生气的样子，心里更觉得棒球衫上的刺绣选对了。

这一次的请求已经奏效了，如果下一次的乞求……

纪如瑄的内心，喜悦和痛苦的感觉正交织在一起，被名为悲伤的情绪拧成绳子，缠住了整颗心。

无论如何，无论怎样，就算……

女将把主食端了上来，洁白的饭团摆在大漆餐具中，显得格外诱人。

林潇然拿起了一个饭团，轻轻的放在嘴里咬着，刚吃了一堆的鱼肉，现在的主食味道显得格外独特。海苔在啃咬时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焦脆的感觉从舌尖传来，让她忍不住把整个饭团大口吃下。但那不行，有点没有仪态了，于是她只能强忍着心里的期待，小口小口的吃完整个饭团。

漆具中还剩最后一个饭团，林潇然看了看纪如瑄，纪如瑄又看了看她。

“你吃吧，我吃饱了。”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出了这段话。

在一起久了，两个人都会越来越像对方。

林潇然抓起那个饭团，用手轻轻地掰成两半，再把海苔撕开，分别夹住，递了过去 “这样就都能吃到了。”她把手里的饭团半朝纪如瑄举了举。

纪如瑄伸手接过，借着那一刻，又轻轻地在林潇然的手心里挠了一下。林潇然没有避开，等着她把饭团拿走才收回了自己的手。

“接下来是我最喜欢的一道了，也是最后一道甜点。”林潇然听到了外面传来的细微脚步声，她听着纪如瑄的介绍，看到女将走进屋内，把一个碎瓷盘端了过来，放在矮几上。

盘中摆放着四枚草莓大福，粉白的的颜色就像是在寒夜中裹着头巾的女子脸一样，白色的头巾下是具有生命力的颜色。

林潇然知道纪如瑄喜欢吃草莓，她用筷子夹了三个过去，只给自己留下了一个。纪如瑄看着盘中的大幅，皱了皱眉头，又给她夹回去了一个。

过程中没有对话，林潇然看着盘中又多出的一枚大福，只能点了点头。

“我记得纪老师很喜欢吃草莓，所以多夹了一个。”林潇然说完后把草莓大福咬了一口，糯米外皮沾着草莓馅料，冰冰凉凉的，又甜的有些发苦。

“我是很喜欢吃，但是既然是你请我吃饭，那就应该平分。”纪如瑄也咬下了一口大福，歪着头看向她。

嘴边还沾着一些草莓的馅料，是鲜红色的，就像是刚吃过一大颗草莓一样。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将馅料卷进去，又眯了眯眼看着林潇然。

林潇然很喜欢看她吃草莓，总是那么充满生命力。

我愿意把自己的一部分给你，我也一样。

纪如瑄低下头看着盘子，她垂着头，注视着盘子，瞧着对面人的影子。

瓷盘中已然没了大福的痕迹，只剩下一些白色的糯米粉。红色的内馅已经被吞食殆尽，混着盘中扭曲的倒影，一同被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