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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chapter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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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的公寓里,连窗外的雨声,都是淅沥着,静谧而祥和的。

始终没人,再回应她的喊声。

黎颂坐回来。

说不上是种,什么样的心情,仿佛是梦醒的怅然感:“原来,只是场梦而已。”

可能是因为手札,她受到了影响。梦境的背景,也发生在了旧时代。

“阿黎,这么晚了,你不会还在写稿子吧?”

朋友打来了视频。

黎颂同她闲聊着:“没,我刚刚睡了一会儿。一觉醒来,没想到,居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天,你也太辛苦了。”

她轻按,自己的额角:“我可能,是真的写稿子,写得有些傻了。”

“好像梦见了,旧时代的场景。什么都很逼真,每一个画面,都像亲身经历了……”

“是1940年的宁城,那里也是春天。”

她三言两语,说着大概。

对面倾听着。

抓住了奇怪的重点:“什么,你梦见了另一个时代的男人。那不就是,传说中的阴桃花吗?”

黎颂:“?”

她险些呛住。

在这一刹那,她竟又想起了梦中,宋逢年的模样,还有他似笑非笑的神态。

面容年轻,俊朗分明。

但应该,不会有谁家的阴桃花,是从死人堆里,把她扒拉出来的。一点儿都不浪漫。

黎颂顿了顿,回忆着。

“在梦中,他算是救命恩人,几次都救过我。我呢,把他当采访对象,听了一些故事。只是不知道,那些是不是真的。”

朋友道:“那你可真是太敬业了。在梦中,逃命的时候,都不忘记,你的小记者使命。”

她笑起来,气氛轻松着:“所以我说,写稿子太入神,都做那么奇怪的梦了。”

隔着屏幕,对方轻咦了声。

像是发现了什么:“不过,你什么时候买新项链了?上面还嵌了颗珍珠唉。”

“看着质地不错,款式还是复古的。”

闻言,黎颂顿住身形:“你说……我戴了,珍珠的项链?”

她缓缓偏头,目光落在玻璃窗上。

夜色朦胧,勾勒轮廓。她看到倒影里,脖颈间,赫然是那串项链。

她抬手去碰。

是微凉而真实的触感。

一瞬间,梦境中的场景,又浮现在了她眼前。

旧时代的青年,含着笑意,俯身把项链给她,让她朝光的方向,往前跑。

仿佛他还在眼前。

“所以……那好像不是梦。我确实,回到了过去,参与了很小的一段历史。”

黎颂有些不可置信,她起身翻开,桌上的老旧手札。封面内侧,写有她的名字。

另一个最初磨损,只剩下“宋”的字。对着灯光看了半天,她辨认出,正是宋逢年三个字。

这正是他的手札。

她见过的。

也是真实的,会说会笑,眼角天生含笑的他。

只是一切戛然而止了。

她还没来得及,把药交给他。

也不知道,那个旧时代青年。最后有没有躲过,后面的搜捕呢。

……

又过了几天,手札没有再带她,回到梦境,或是过去的时光。

一切平静如常。

黎颂动笔,回忆着写下,自己见过的那段故事。

她翻过手札,看到了老徐的留信。

【1940春,我也许回不去了。便借逢年的手札一用,帮我捎段话给家人。妻子阿苏,在长明街卖素馄饨,也许等不到,我归来那日……】

她对老徐的印象不多。

从尸堆里醒来时,对方冰冷的尸体,攥着烟卷的力道。不惜牺牲,也要帮助传递情报。

他的妻子苏姨,站在街头,支着馄饨摊。说起他的选择时,笑着抹了眼角,转身擦擦围裙。

还有宋逢年,对着空无一人的座位,静静斟着茶水告别。

黎颂并不认识对方。

却在亲历之后,想为那群人,写下点什么。

【这一年春天,故事发生在,宁城的长明街里,老徐是帮助传递消息的百姓之一。】

【他的妻子,在街头,支一铺寻常的素馄饨摊,常常配合着,协助他和别的线人,帮忙藏匿便装。

她站在夕阳里,等待丈夫归来。只是这一日,没能够等到。

老徐把消息,夹在了烟卷里,靠朋友传递出去。而他自己,永远留在了百人坑中,消失在燃油和火光中……】

【对了,他除了当线人外。还致力于,规劝游手好闲的青年,让他洗心革面。】

黎颂写到这里。

指尖微顿,又觉得有些突兀。不由失笑,想将这句话删了。

宋逢年插科打诨,直眉轻挑的模样,好像还浮现在眼前,也不知,他说得是真是假。

她眺望窗外,越来越深的夜色,蓦地发觉,稿子写着写着,好像又想起了对方。

“宋逢年,你在那里,过得还好吗?”

可惜无人应答。

她心间一动,重新翻开了手札。

想起他说过,曾用来当日记写。轻咳了声,悄悄地,去看他曾经的痕迹。

纸张泛黄,最开始他的字迹,还没那么成熟张扬,带点少年气。

【民国十八年,六月。今日大哥发话,让我洗心革面,规矩做人。从现在开始,好好记录每日得失,和学业情况。】

他的字迹飞扬。

仿佛是就在她耳畔,用那散漫的语气,说着这些话。

黎颂不由失笑。

轻声呢喃:“没骗人啊。原来以前,还真的游手好闲,不学无术呢。”

【民国十八年,七月。老徐好烦啊,每日教我那些,动起刀子来,险些不留情面地,把我当靶子戳穿。】

【二姐来给我上药,话语阴阳怪气的。她跟大哥站一边的,每回也说不过她。】

“他还有大哥,和二姐啊。”

她回忆了会儿,有些奇怪:“不过当时,回长明街的时候,压根没有见到呢。只有他,孑然一身。”

她往后翻了几页。

看着年少的宋逢年,记录着一些小事,洋洋洒洒写着。

直到翻了一页,纸张是皱的,像打湿后晾干。看清内容后,她的目光凝住了。

【民国十九年,雨。】

【宋家三十几口人,除了我和二姐,皆命丧于日本人手中。】

这时他的字迹,俨然不是少年气了。

笔锋扬起,但一横一竖间,像变成了锐利的刀刃,刻在皱起的纸上。

属于宋逢年的日记,到这里终止,没再往后写了。

……

“阿黎,你怎么突然间想到,要跑到长明街这里来?”

细雨簌簌。

黎颂撑了把伞,正走过长阶层叠。

她想了想:“只是有些好奇,所以过来看看。”

街上人烟稀薄。

没几户人家,黎颂在街头遇到老妇人,便上前去打听一二:“奶奶,您一直住这街上吗?”

“是啊,住了几十个年头。房屋都翻新过,好几回了。”对方满头银丝,眯眼问她,“姑娘,你来找什么人吗?”

她轻顿了下。

“他姓宋,是个二十几岁的青年……哦不,算算年纪,可能已经很老了。”

“大概住在,街头的馄饨摊附近。”

老妇人脚步蹒跚,摇了摇头。

“我没见过,没见过馄饨摊。也没见过,你说的这个人。”

“不过,你要是想寻,那个时代的人。”

老妇人动动拐杖。

给她指了个方向:“看,巷尾那边,有片葱郁的树林。里面有很多石碑,大的,小的,是一些亲朋好友立的。”

“你可以去看看。”对方说。

黎颂有些哑然。

还是道了谢,望着包里的手札,往那边走去。

她望了一圈。

没发现哪块石碑上,有宋逢年的名讳,或是他的黑白照。先是松了气。

“阿黎你看。”

“这里好像,还有一块无字的?”

角落尽头,一块无字碑,并不是很起眼。

绿草薄绒的一层,长在它周围空荡的土地。雨落在碑面上,抬手一触,冰凉潮湿,像时光的眼泪。

黎颂站在它面前。

见石碑周围,长了草,没人来祭奠过。

“阿黎,我看周围那些石碑,很多落款年份,都是1940年的冬天。可能在那个时候,长明街遭遇过战火,或者什么劫难吧。”

“这块无字碑,它的主人,应该也如此。”

“阿黎?”

黎颂被喊了几次,才回神过来。

她低头间,回眸又看了眼。

随即看到,灰褐色的碑面边缘,印刻了几枚指纹:“没有名字,但上面有指印唉。”

石碑上,还浇过层沥青。

留下的指纹,深浅凹痕。应该还用刀锋,印刻加深过。

黎颂目光微凝,注意到那指纹,显得有些特殊。

纹路中断,指纹有着,梅花状的缺口。

对方手指上。

应该是有块明显的伤疤,似乎在哪见过。

她不由怔然,下意识地伸手,去触碰了那枚指印。

粗粝凹凸,雨水微凉的温度。这枚印刻在,碑上的指纹,和她的指尖触碰在一起。

“滴答,滴答。”

雨声淅沥,眼前陷入一片漆黑中。

……

“滴答。”

黑暗中,也有水滴落。

黎颂抬手,她指尖停留的地方。已从石碑,变成了陌生的石壁,触感同样粗粝。

她再次有意识时。

刚吸了口气,便有大片大片的水,窒息般地涌过来,瞬间呛起来。

察觉到溺水,她使身体放松,等待在黑暗中,慢慢浮起来。

石壁之上,隐约有动静声。日光倾泻的一瞬,有对话传来。

“不是说,这儿以前,是家纺织厂吗?听说已经废弃很多年了。怎么有其他人来?”

先响起的嗓音,沙哑低沉,有些凶狠的语调。

后面一道,嗓音跟着响起。

懒散而漫不经心,隐约有几分熟悉:“没有人。你大概是,听错了。”

黎颂隐匿在水中。

她面对变故,原先没有出声。

可听到,这道熟悉散漫的声音后,像窥见了,缝隙里的一道天光。

她仿佛又身临其境,回到了,那个弥漫着硝烟的下午。

终于安心些。

她浮在水面上,向对方出声:“宋逢年,宋前辈。”

“救我。”

她好像,每回穿梭时空,第一个见到的人都是对方。还都是,以这么不浪漫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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