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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心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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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但是,看着那群小孩恋恋不舍地冲她挥手告别,姜复慈也觉得挺好,只是那个笑容转瞬即逝,因为何早栀又开始说话了。

“你姑姥喊你去她家里玩呢,你去不去?”

姜复慈很不喜欢这话,因为她的母亲明明知道她不愿意去,但还是要问这么一嘴,好象这样就能表现她的开明民主一样。

“白眼狼玩意儿,你姑姥小时候对你多好哇,又是给你买裙子又是带你出去玩,比你婆婆对你都好,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死也不去了,跟你爸爸一个死犟样。”

姜复慈喉头一动,此时汽车正好驶进隧道,伸手不见五指。她狠狠地抖了一下,胃里像是硌着一块冷冰冰的大石头,被迫听母亲絮絮叨叨。

“小时候啦,你姑姥从小孩子缘就好,你一见她就喜欢。把你带到小卖部,老板也喜欢你,是不是?最后你都不愿意回你外婆家了,就要赖在人家家里。”

姜复慈于是跟着想起了姑姥。她想起她温和清澈的眼睛,里面像是盛着一泓月光,她想起她家里朝阳的卧室,被阳光腌渍入味,她想起那些破破烂烂的健身器材和琳琅的小卖部,她想起很多很多,最后全部被浓重的黑暗撕碎,很久以后依然会造访她午夜的噩梦里。

何早栀见她不搭腔,于是话锋一转,又讲起期末考试来。姜复慈头一次在这种话题上如释重负,几乎感谢她换了这么一个话题。

尽管如此,期末考试她考的古怪极了——陷入了某一个y=10x+7的怪圈,这次是27名。尽管姜复慈自认为对这次考试已经准备得很充分,主要是同学们的水平进步造成了她的相对退步以及试卷内容与她的知识范围的错开的矛盾,但是这套理论在何早栀那里的评价就是:“借口!不要给我找借口!”

姜复慈托着腮,汽车早已驶出隧道,但是天色昏暗,窗外飘着小雨,模糊出光怪陆奇的光影,在车窗上飞速地后退消逝,只有她的倒影岿然不动。

“高一下就分科了,成绩不上不下,整天游手好闲、没有目标……”

姜复慈循着这话认真想了一下,她还真没有目标,也没想过以后。

小时候和妈妈逛超市,她虽然已经想不起来具体说了什么,却记得母亲遥远的、模糊的坚硬面孔。她很早就知道家里没有“闲钱”供她“奢侈的”消费,因此很小就懂得把欲望深埋心底,从来不表露欲望,课堂上从不举手,不承认会有人喜欢自己,因为不抱任何希望,就从来不会失望。

姜复慈还记得她小时候真的很想要一个健达奇趣蛋,那种对味蕾上富有冲击力的甜味的渴望也贯穿了她的整个童年。时过境迁,她的舌尖似乎感觉到了那种甜,但是小时候那种疯狂的欲望依然伴随着味觉留在她的记忆里。

晚上,何早栀又一次告诉她下次考试拿前十来换。姜复慈在床上翻来覆去,觉得好笑,如果第一次压点分就好了,何早栀没那么多希望,也就不会这么贪婪,或者干脆掀桌子,不受威胁也不受这个鸟气。

思绪兜兜转转,又回到自己身上,她不扎实的学科基础、她奇诡的小聪明、她眼高于顶的傲慢和她漫无目的的未来,姜复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她好像站在陡峭、突兀的一角悬崖上,面前是沉沉的黑云和汹涌的海浪,她走进一片黑色雾气,看见隐隐约约的灿烂天光,但她似乎又忽然身处深海,白色月光温柔得惊人。

姜复慈醒来时,心跳加速,慢半拍地捞起自己汗湿的额发。天色依旧黑沉,破晓还有很远。

“如果以后能有人能把我从每一个噩梦中拽出来,拥抱我亲吻我爱着我,那该有多好。”

然后她提醒自己,世界上不存在这样的人,被父母爱着尚有代价,被这样的人爱着索取的怎么样的天价她不敢想象。

姜复慈慢慢抱住自己。她肯定她一定会疯,那么这样的话,早晚有什么关系,那么,在此之前彻底放纵一次又有什么关系?

她真的像别人口中说的那样是一个好人吗?

别开玩笑了。

正月初八,整个靖州都懒洋洋的,大街上没几个上班的,然而上课的就说不定了。下午六点半,姜复慈照例正在哀伤地缅怀自己逝去的假期,桌上忽然出现一个纸袋,耳边响起一个甜甜的女声:“我想了想,你大概还需要这个。”

姜复慈依言拆开,笑弯了腰,里面是一盒牙膏:“你还管售后?”

“你之前说吃糖太多牙不好嘛,不过你猜怎么着,是绪松之给我出的主意!”

姜复慈笑不出来了。果然笑容是守恒的,它不会消失,但会转移。

夏盛玫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了她和绪松之度过的美妙假期:看了两场电影、逛了两次街、吃了五次饭并打了四次游戏。夏盛玫很喜欢去商场的电玩城,每次能用完几大杯游戏币,只是姜复慈对这些不怎么热衷,因此如果出去玩基本上是去吃饭,次数也很少。

姜复慈有点闷闷不乐,但不好表现出来,只好岔开话题:“你话也太多了,我要被狗粮撑死了。”

没想到夏盛玫很认真地说:“你不知道吗?有人说分享欲是控制不住的喜欢。”

姜复慈一愣,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飞快闪过,但当她下意识看向夏盛玫时——她们此时都是把下巴磕在桌子上——看见对方半边侧脸和纤长的睫毛,她还是心中一动。

她俩人的眼睫毛是不一样的,这点已经被仔细观察讨论过。姜复慈的眼睫毛是卷翘的,不需要睫毛夹和睫毛膏就能有一个自然的上翘的弧度(“简直是自带眼线啊!”),而夏盛玫的眼睫毛是平直、甚至略微下坠的,垂眸时在眼尾自然有一道中国画里墨晕的阴影。

姜复慈喜欢用目光描摹那一线痕迹,她一直觉得那是夏盛玫脸上最有灵气的一笔,但夏盛玫总喜欢用眉笔勾出饱满的卧蚕,点高光,追求的是韩式风格,对她的审美不敢苟同。

就在此刻,夏盛玫歪过脑袋,脸完全贴在桌面上,就这这个姿势望向姜复慈——她们初中最喜欢的姿势:“姜姜,你要知道,对我来说,你和绪松之是不一样的。他是我一时兴起的男朋友,你是我永远的朋友。还记得我们初中的明信片吗,我的未来规划里一直有你。”

姜复慈被那个眼神望进了心里,那个瞬间她想起了很多,初中时互换的发绳、厚厚一沓的纸条、闪亮的糖纸和混用的教辅。

是的,我们的未来早就交织在一起了。

“我知道。”…...只是,你的承诺太不可思议,我一时......不敢相信。”

半晌,姜复慈决定开个玩笑。

“嗯......你这么说的话,我是正宫?”

“他是太监。”

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这下,纵如姜复慈,也对这话无话可说了。

这家伙哄人撒娇确实没得说,完全的天赋型选手。

晚上,姜复慈心血来潮想看星星。但是靖州居民区里是密林一样的住房楼,半夜上房顶肯定是会被打出去的,所以她选择扒着窗框,在漆黑夜色里找点点星光,因为打开窗户吹进的空气冰冷,被何早栀在后面骂了一句。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到胳膊都被窗框硌得发疼,姜复慈才发现父亲不知何时已经在她身边站了很久。

他说:“你很累吗?”

姜复慈其实是在放呆,敷衍道:“没有。”

“你没有小时候那么活泼了。”

姜复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顺势坐在地上,靠着边上的书架,整理何早栀一早就催促她收的、她

却一直懒得动的厚厚一摞书。

她分出几张草稿纸,把没用过的叠好。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方才父亲可能是怕她跳楼,被母亲指派来看着她。

姜复慈有点想笑,又有点难过。

她摇了摇头,继续专注手上的活计,然后不知从哪里翻出一本厚厚的书来,书皮上赫然是几个加粗的艺术字——《数据挖掘机:开学十日谈》。

她与正下面栩栩如生的“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面面相觑了三四秒,忽然翻开扉页,果然看见里面是熟悉的老头肖像,像记忆里一样冲她傻笑。

她往后一仰,乐不可支。初三的时候,姜复慈和夏盛玫的教辅都是混着用的,比如今天她写几页,勾出有意思的题目,另一个人过几天拿过来,跳着写,也会给对方留几句话,每次翻开都是一次惊喜。

姜复慈留恋地往后翻。引言边上全是乱七八糟的公式和竖式,后面的练习题分成基础、中等和拔高三部分,大约空了四分之一,空白的地方都是随手的草稿和贴着的便签纸。

比方说,她现在翻的第98页,标题旁边有几行字:

“服了,算三遍了,三个答案。”

“最后一遍。”(这句话后面打了一个弯弯曲曲的箭头,一直延伸到一片乱糟糟的草稿里)。

“是有鬼吗??”(这句话下面被重重地划了几道杠,不难看出当时笔者激动又破防的心情)。

姜复慈笑了出来,她对这题有印象,当时她纠集了一批人一起算这道题,最后彻底失控,互相的争论上升到了人身攻击的地步,自习课被他们后排的人搞得乌烟瘴气。班主任了解到原委后哭笑不得,干脆罚他们一人三道数学题,全部拎到数学老师办公室聆听老师殷殷教诲。

她轻轻抚过那些书页,还记得十五岁的姜复慈奋笔疾书,前半部分的习题集在旁边还要订正错题,写不下了还要在旁边贴一张便签纸,满满当当的红色笔迹,看上去非常认真。

但是姜复慈知道,她那时候只是在给自己偷懒寻找借口:毕竟笔头上的功夫做足了,思维上开小差就显得十分理所应当。

后面十几页,这种样子货就明显少了,错题旁边只有红笔写的答案。杂乱的草稿纸倒是有许多张,全部夹在书页里面,都是她重新做的错题,潦草地标了题号,整本书平白厚了许多。

姜复慈爱惜地翻阅那些看上去还很新的纸张。有的是A4白纸,有的干脆是撕下来的试卷空白的边边,铅笔和黑水笔的草稿层层叠叠地交错着。那个时候的字迹还很稚嫩,偶尔出现的红笔一撇一捺都大气磅礴,是她当时数学老师的亲笔。

老师年逾五十,教书授课答疑解惑都极有耐心。那时,他们几乎达成了某种默契,姜复慈把不会的题目做好标记放在老师的办公桌上,老师有时间了就做好再送到教室里来,有时甚至还会在答案旁边出几道举一反三的题目,只是姜复慈总是选择场外援助,现在想起来也十分内疚,愧对老师栽培。

说来也奇怪,初三时做数学题永远像是雾里看花,种种解题技巧明明知道却总是无法融会贯通,当时浪费不少眼泪和墨水,成绩也是中等,普普通通。可是高一某一段时间里——当真奇怪——也并没有过多地关注数学,但真的如同“开悟”一样,数学世界豁然开朗,如同拨开云雾见青天,抑或游鱼入海如鱼得水。明明教学的内容更难了,但是那些题目忽然就能够做出来了。虽然计算方面偶有失误,但竟然也有妙手偶得的时候,想来与初三时下的笨功夫关系也匪浅。

姜复慈笑着摇了摇头,翻过一页。夹在书里的一张便签纸便滑了下来,飞扬地写着“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是她少年时一笔一划都肆意的字体。

初三那年,心气甚高,看了《一代宗师》,向往武侠,最仰慕宫二,最喜欢玉娇龙,因为见不了世界和众生,所以对自己就怎么也不肯服输。那时候的姜复慈,遇到有意思的题目会见缝插针地找时间思考、演算,包括后来把三年的课程用两个月补完,最后超常发挥考进普高,应该能算得上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吧?

十五岁意气风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曾经飞扬的意气和骄傲会砰然坠地,她自己又落得这般田地呢?

只过去了半年哦。

姜复慈垂着眼睛,手指轻轻按在早就干涸的黑色笔迹上,有点愧疚又有点迷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她在心里自嘲。

中考前,某次模拟考试题目极难。姜复慈却还是那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夏盛玫对她实在不能理解,来请教解压的秘籍,却被她中二又洋洋得意地挡了回去:“我不畏惧失败,因为我本来就一无所有。”

但是,如今她当真一无所有吗?第一次月考未尽全力就入围前十,她心里当真没有一点自满吗?扪心自问,所谓的和黎灿的交流学习,有几分是为了自己的学业,又有几分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呢?如今的她,学习究竟是为了别人的艳羡的目光,还是为了纯粹的本我呢?

她有多久没有心无旁骛地上过一节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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