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判在巴黎市中心一家大酒店举行。我们毕竟没有政治身份,所能想到的只是做了写有“公开谈判程序”“公布草案内容”等口号的木牌,在酒店外高举游行。那些都是熟悉的面孔:工学世界社的成员,陈毅等在施耐德做工的工友。如果往外围群众看去,分明还攒动着邓希贤等人的脑袋。
当中法官员的汽车抵达酒店门口,众学生纷纷围上去呼喊口号。但官员们低着头,也不看一眼,下了车径直就往酒店跑。蔡和森看了恼火,索性跑到汽车前面躺下,旋即有几个激进的学生效法。官员们早有准备,根本懒得和他们费口舌,对警察局长抬了抬下巴,立即有警察、保安,两人一组,上来抬走地上的学生。
他们倒没有把学生扔在路边或者送上警车,反而往酒店里面带。学生们大喜,难道这些家伙明白学生的良苦用心,终于愿意平等对话了?但事实证明我们太天真了,警察打开一个偏门的宴会厅,将众人送入,随即关上了门,这里俨然成了一个临时拘留所。
蔡和森等人又气又恼,没来得及交流出什么对策来,厅门再次被打开,邓希贤等人也被推了进来。原来刚才他们在外面为带走的学生打抱不平,警察也不解释,直接动手,让他们也享受到了相同的待遇。
这一来倒有了几十个人。宴会厅虽说不大,但也桌椅整齐、摆设精致,唯一不和谐的就是穿着破旧的学生们。他们敲门不应、推窗不开,这里毕竟是法国的高级酒店,总不能做出砸桌子碎门的举动来,于是好像一拳头打在了棉花堆里,有力没处撒,什么脾气也发不出了。
王若飞灵机一动,大叫大嚷说肚子饿了,陈毅立即配合地说口渴得不行。众人一起喊了一会儿,外面依然没有回应,只得罢休。谁知就在那时候,萨德等警察出现在了门外,他们手里拿着法棍、矿泉水,说道:“不许砸门和喧哗,不然把你们关到地下室去。”
蔡和森推开人群走上去抗辩:“你们这是非法关押!”
萨德见又是他,头疼不已:“你们才是扰乱治安呢!暂时拘留不但合法,居然还有面包和水,简直是优待了!”
说完他关门就走,学生们看着地上的面包和水,哭笑不得。
对方好像算准了时间一样,当他们吃喝得差不多了的时候,秘书们开始进进出出,不久中法两国官员在会议室外握手道别,法国外长等依次离开了。
蔡和森气愤地看着一窗之隔、法国官员离开的背影,说道:“这是对我们的怀柔政策吗!”
向警予眼尖心细,指指不远处一个小房间:“他们去开小会了。”果然,只见朱启钤和陈箓几人已经陆续走入,只剩下王俊守在门外。
蔡和森正思考他们的会议进程不知到了什么地步,却见萨德第三次出现在眼前:“你们自由了,可以走了。如果下次再捣乱,还要关进来!”
次日,谈判代表的车子如期而至。与前一天如出一辙,蔡和森等人再次抗议,结果又被警察架到了酒店的宴会厅,好吃好喝地“款待”,却直到散会后才把他们放出来。虽说没有什么损伤,却也失去了抗议的初衷。众人都感到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这次从酒店出来以后,李维汉说道:“这两天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咱们都看到了,每次散会,朱启钤他们都要在小屋再开会。为什么会议不能回公使馆开,竟然重要到了需要法国人保护的地步吗?所以我估计,这个小会很关键。”
事情一拖再拖我们一方面在游行抗议向国民政府施加压力、一方面想方设法的获取谈判的具体内容可事情仿佛陷入僵局,一连三天毫无进展,终于在这一日迎来了好消息,周翔宇通过一位华工联系到了一位在一战时被华工救过的通信兵,这位退役军人如今在谈判的酒店做电话接线员,愿意为我们提供帮助,由于警察最近盯我们盯得很紧,所以只能拜托希贤前去联系此人,与此同时周翔宇也在同大家商议如何让尽可能多的留学生得知北洋政府的真正嘴脸。
第二天在酒店外示威的人,竟然减少了一半有多。
“难道说这是特别行动队?”萨德心里一紧,当谈判代表的车子一到,他两手一挥,警察们如临大敌,贴车而站。谁知学生们突然偃旗息鼓,反而坐到了一边,连口号也不喊了。
朱启钤、陈箓、法国外长等人下了车,像之前一样地往酒店里冲,突然觉得少了点什么,回头一看,除了警察还是警察,远处的学生像郊游一样零散坐落,竟然心里失落起来,不由问道:“他们怎么突然老实了?”
王俊自言自语似的向长官赔笑:“终于也知道闹够了啊,一定是累了、又没个台阶下,所以来这里做个样子。”
陈箓往里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还是放心不下:“别又出什么诡计?”
吴鼎昌笑:“你是被他们整怕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群毛孩子,没多大本事。”朱启钤狠狠盯了吴鼎昌一眼。他的意思很明白,如果这些学生没本事,协约怕早就签订好了。吴鼎昌显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紧低头。
没有参加游行的李富春和蔡畅这时站在华侨协社门口,张贴一张海报,内容是关于周末的假面舞会。学生虽然不多,可看到海报的没有一个不被吸引。活动的时间、地点、服装、假面,甚至于舞曲、风格,无一不想打听得详详细细。蔡畅解释说,这活动虽然没有好酒好吃招待,但不收费,来的学生越多越好,目的就是给大家放松一下。学生们大感新鲜有趣,分头定下时间,呼朋引伴、约定同来。
宗旭之和林朗也关注到了这桩活动告示。看到告示上写着没有吃喝款待,林朗忍不住嘲笑这活动举办得够穷酸。宗旭之却不以为然,拉拢人的办法不是同甘就是共苦,如今自己不缺钱,早晚要举办各种活动来博人一乐,现在正好看看自己的对手是怎么举办这种活转眼到了周日,来到华侨协社的人不比那天拒款筹委会到的少。他们各戴面具,成对在舞池当中翩翩起舞。由于男女人数差别过大,不少男生在邀请不到女伴时只得扮演女生的角色,于是好些对舞伴都是两个男人组成,他们不是互相看着看着就笑得前仰后合,就是互相埋怨什么身体不够轻盈,脚步踩得过重。
我准备找个角落坐下,却见一人带着假面,身着白色西装,系着一个雀蓝色的领带,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倒是有一番英国绅士的腔调,他缓缓朝我伸出手,用法语询问道:“这位美丽的女士,能请你跳一支舞吗?”
我刚想摆手拒绝,忽然想到了什么,说到:“聂荣臻?”
那人笑了起来,摘下面具道:“真是的,十七姐,你怎么这么快就把我认出来了,真是没趣。”
我回到:“这些人除了你,还有谁这么皮。”
他递给我一个面具,说到:“带上吧,省的被人认出来了耽误行动。”
我接过面具带上,朝世炎的方向走去,我穿着一条雀蓝色的旗袍,在一派沉闷的颜色中破土而出,像是春天的第一株芽,我走到世炎身边,轻轻展开他因为紧张紧握的拳,缓缓地说道;“世炎先生,好戏还没开场呢,所以咱们先去跳一支舞放松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