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简泉叫他。
他以为自己是要疼晕过去了,却发现真的有团人影朝自己走来。他的声音被雨打散,一片一片的,穿梭在银针间。
他看清楚了,即便再疼、再眼花缭乱,他也看清楚了。真的是简泉。
“雨太大了,跟我走。”
“你为什么会来?”
“我是班长。”
“那你为什么避着我?”
“……”
“我好疼,不要拽我。”
“你身上怎么会有那么多——”
怪不得坏人出门也会看天气预报,因为他们要在下雨前把所有事都解决了。大雨会洗走罪恶,也会暴露伤痕。
只可惜他爸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坏人。
但他还是过了把嘴瘾:“我爸爸打的,好疼。”
他看见简泉变得茫然、不可置信,他小心翼翼,甚至要哭出来。因为他眼眶红了一圈。
雨帘像面具,他眨一次眼就看见一分更鲜活的简泉,原来大雨还有这种奇效?他悄悄勾起嘴角。
他假装自己好疼——其实早都不怎么疼了,比起伤疤新鲜时。他抱紧了自己的胳膊,蹲在地上。人的温度隔着雨幕都能感知到,或许这要感谢人类这个物种带来的生命奇迹,至少那一刻他很感激,尽管他们同样冰凉。
“为什么避开我?不要这样,好疼……”
不要那么坚硬了,拜托。
“我很讨厌吗?我是错误吗?不喜欢我就不要生下我。”
不要靠近我,给我希望。
“让我学着说话不是为了交流吗?拳打脚踢才是吗?”
我也变成那样的人,就不会这么痛苦了吗……
——“因为我的发小,夏云塘。”
夏天、夏天。
一切事物因为夏天风流起来,变得鲜活,变得积极。它们贪婪地汲取着生命力,与其同生死共存亡,在最炎热的、最暴烈之前收集最高的能量,自那个最高点后又缓缓吐出释放,直到夏末,直到秋初,苟延残喘,了无遗憾。
“江会。”
“港元,去演播厅坐着吧。”
“好久不见了,最近没在忙?”
“港元啊,简泉找你呢,他忙完了。”
踏在大理石上的每一步都很干脆,演播厅里在舞台上的那位的发言也足够清晰。
“我们这一生中,会遇到很多人,他们可能珍贵稀有、可能微不足道。”
“他是我的发小,两年前去了别的地方。”
音响把这位选手的每句话都传播给了所有人,江港元的脑海有一片平静的湖面,被激起一圈圈涟漪,雨声又奏响。
“希望遇见每一个人,我们都能以真心待人,不留遗憾。”
“我不习惯身边有除了他的人,可能这就是我为什么避着你。”
“就算人生是一座森林,相遇的人还会相遇。”
“这对他,好像不公平。因为他也没交朋友,而且我也不觉得有谁能待在我身边。”
“但抓紧每一个当下,就当是为了自己,不说出那句:为什么我们才见面?”
江港元伸出他那只伤痕累累的胳膊,倔强地拉住简泉的衣角,眼里满是不甘的嚣张,他笑着问:“那现在呢?”
“我的演讲到此结束,谢谢大家!”
不知何时他已抵达门口,白炽灯照得他以为自己满身冷汗。他看着台下那群观众,他们多少有些不情愿地配合,演播厅流窜着稀稀拉拉的掌声。
他用手背轻轻鼓了几声掌,在孙览的擦肩而过下转过身,余光里最后一个镜头还是简泉认真的侧脸,他快速打了条消息后就转身离开。
三秒后,五步之远处的简泉打开手机查看消息。
【港元:阿泉,我老毛病犯了,晕得不行就先回去了,明天见。】
他下意识回头,门口空落落的,地板上一摊光任由着人踩来踩去,显得特别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