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孟回就被崔勇闹醒，脑袋隐隐作痛，昨晚压根没休息好，最后实在太困了才勉强睡去，他感觉梦里都是崔勇的呼噜声跟梦话。

看了看表，才七点半。崔勇占着卫生间不知道在鼓捣什么，好不容易出来，孟回注意到他还给自己好好收拾了一把，刮了胡子抹了发胶，将胖大的身体套进了一件紧绷绷的大衣。

“怎么样，哥这一身帅不？”见孟回盯着自己，崔勇自信询问。

“帅。”孟回说。

“有眼光。”崔勇心情愉悦，“小孟不错，比以前会说话多了。”

迅速洗刷完，孟回打开窗户感受了下温度，云浦虽是南方城市，这会正赶上冷时候，外边天阴沉沉的，似乎是要下雪——还好来的时候穿了件羽绒服。

美术组现在只有一辆车，是个七座瑞风，坐不下这些人。崔勇眼珠子一转，自告奋勇：

“这样，姚哥你们先走，我带着俩女孩坐外联的车走——杨灏自己开了车，马上过来了。”说完招呼蒋文思和翟明月俩女生过去，“你俩稍微一等，一会坐外联车走。”

翟明月挺烦他的，这胖子有事没事就爱跟她们俩搭话，还总暗戳戳开些烂玩笑，蒋文思得体一些，能不搭理就不搭理，翟明月有点忍不了。

“明明今天化妆了啊，”崔勇笑嘻嘻道，“咋回事啊，怎么忽然化妆了，有心上人啦？”

明明个屁啊，翟明月快烦死了，叫得那么亲，恶心死了，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人。不由自主垮起个脸，正打算怼他一句，孟回开口了：

“勇哥，我跟你走呗。”

崔勇满是疑惑地看向他，孟回展颜一笑：“行吗勇哥，我跟你坐外联车吧，宽敞，不乐意跟那么多人一块挤。”

姚金山也大喇喇地笑：“你俩这么黏啊，晚上睡一起还不够，出个门也要腻在一块。”

其余几人也不怀好意地起哄：“是啊小孟，咋回事，这么舍不得你勇哥？”

孟回还没说啥，崔勇急了，一脸恶心地：“屁，快别恶心人了，别跟我整死给那一套啊——”

说着皱眉冲孟回说：“你搞毛啊？”

妈耶，他还嫌弃上了，他还生怕自己看上他了，孟回快要无语死了。那么崆峒，一说起同性恋就好像见了鬼似的，殊不知真同性恋也是要挑的。

翟明月此时心里也跟孟回想得一样，她感激地看向孟回，心说这哥真是不错啊，不光长得帅、人品也好，崔勇这玩意真把自己当人物，没说啥呢他倒先不干了。

孟回极力保持体面，违心道：“你们想啥呢，开玩笑没够了哈——再说我勇哥真生气了。”

正说着，外联制片杨灏的车开了过来。孟回推了一把崔勇，俩人坐上了杨灏的车，其余人也嘻嘻哈哈地上了美术车。

杨灏跟他俩打了个招呼，他是第一次见孟回，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之色：“兄弟，你挺帅啊。”又跟副驾的崔勇说，“勇子，你们美术组还有这姿色的呢？”

“擦，”崔勇无语，“你怎么也——你对小孟感兴趣啊？”

孟回谦虚接话：“哪里，哥你别开玩笑了。”想了想又故意加了半句，“勇哥听不得这个。”

“哈哈哈哈，我叫杨灏，哎你多大啊？咱俩不一定谁是哥呢。”

“我98年的。”

“那你是得喊我一声哥，哈哈。”

“杨哥。”孟回客气道。

“行了，你俩聊挺开啊，”崔勇被晾在一旁，很是不满，对杨灏道，“先去哪？”

“先去六合村，听导演说想在那改女主的莲花村。”

六合村离他们酒店大概半个小时路程，很快就到了，路上杨灏时不时就打听孟回，似乎对他很感兴趣，崔勇瞅着俩人不对劲，具体又说不上到底是杨灏不对劲还是孟回不对劲。

丫的，全都给里给气的。崔勇心里直骂。

跟美术车前后脚到了地方，众人下车等导演和制片他们。孟回看了看环境，心里大概有了想法。在云浦拍古装剧的，凡是破村基本都在这取景，那点场地翻来覆去都用烂了，改不出什么花来。

自己是这么想的，但具体得导演来提。

等了许久，导演组跟制片组陆陆续续都来了，还有几个什么这总那总的，孟回搞不清上边的权力结构，也不关注这些，反正每到这种场合他都是跟在后边的无名小喽啰。领导们高谈阔论，向来轮不到他插嘴。

昨天见过的总制片葭姐却注意到了他，过来跟他们打招呼：“小孟老师今天看上去格外精神呢。”

孟回没料到葭姐会专门跟自己搭话，姚金山和崔勇他们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全都狐疑地看着俩人。

姚金山心想难道是昨晚他喝醉了以后，葭姐跟孟回这小子又深入地聊了？怎么忽然变得这么熟了。

孟回心里也纳闷，习惯了当小卡拉米，出门在外哪有他说话的份。虽然纳闷，礼貌还是要有的，于是对对方挤出一个端庄的笑：“葭姐好。”

葭姐笑得坦然，并且不打算就此作罢，她对着导演跟另一个看上去岁数挺大的叔介绍孟回：“导演，毛总，这是咱们美术组的小孟老师，是......概念设计对不？很好的一年轻人。”

二人跟孟回亲切打招呼：“小孟老师好啊。”

导演又道：“李总跟小孟老师认识？”

葭姐笑：“刚认识，小年轻看着挺靠谱，不错的。”

——按理说一般不会出现这种场景，孟回骤然做了那个人群中的焦点，就连真正的美术老大姚金山都没这待遇，他一时有些发愣。

但是姚金山跟崔勇等老油条已然发现了其中端倪，不出意外的话，葭姐大概是看上孟回这小子了。

擦，命真好。崔勇在心里暗骂。这小子长得细皮嫩肉的，莫非现在的老女人都喜欢这款了？

******

一大帮人浩浩荡荡进了村，看了好几条街道，导演都很不满意，姚金山赶忙附和，导演说啥他赞同啥，但也提不出什么实质性建议。

孟回跟在最后边自顾自地拍场景照片，边拍边预想该怎么画，拍了几条街道愈发觉得寡淡，这里整体气氛比较破败，而女主出生成长的村落虽然穷苦，孟回读剧本时候的感受却是清幽的，虽不至于满村种莲花，至少也得是个水村，但这里只有一条浑浊的河，跟他的想象完全不符......

虽不符合预期，但照片还是得拍的，要是实在找不出更适合的场景，也只能勉强在这里下功夫设计了。

正想着，他听到有人喊自己。

葭姐：“小孟，来。”

孟回快走两步跟上他们。

葭姐：“你有什么想法吗？”

............

孟回也不是个傻的，这位总制片这么频繁cue自己，让自己在导演、老板等人面前刷脸，他大概明白是啥意思了——剧组么，说来说去就是个极为封闭的人情社会，葭姐这是在卖他人情呢。

他对这种事情其实并不太上心，工作这些年懒得去巴结、讨好，他嫌麻烦。他总觉得自己正儿八经画图就行了，不必肩负太复杂的人情，也不必周旋于所谓的“上层”，某种意义上来说，或者说好听一点，他认为自己是个文化人。

不主动但也不代表没礼貌，孟回于是说出了自己方才所想。说完后导演很赞成，当即决定弃用这个场景。

杨灏作为外联制片，一听这个不乐意了。后边找了个机会说道孟回：“真是的，凑合一下不行嘛，这戏就这点预算，领导们灵光一闪，我们干活的跑断腿，又得去到处去周旋——”

孟回也混不吝地笑着驳他：“杨哥你干这份工作的还这么多牢骚啊？”

“你小子。”杨灏也算爽利，抱怨虽抱怨，但不会记仇。孟回知道他这点——虽然只有短短的车程，但孟回能看出这人脾性——所以敢跟他皮。

随后大队人马又去了江南水乡，江南水乡这个景比较贵，也不好协调，其实对于莲花村来说也有点过于豪华了，孟回看了几处，在脑海中预想了一下——倒是不算难改，陈设道具上做的古旧一些，弱化原本的瓦墙建筑，多增加一些棚户......总之看领导怎么抉择吧。

至于剩下的，皇宫的戏份不多，只能放在明清宫，没多少改的余地，观星台和龙船找个棚现搭景就行，倭寇巢穴随便找个野地搭景或者放到六合村，最后那个鬼市跟前边的问题一样，要在鬼气究竟需要保留几分上做取舍。

孟回本人觉得可以放在长乐街水街，那里先前刚拍过一部电影，导演是出了名的审美好但剧情拉，外行会觉得没啥，但作为置景来说，那条街质感还不错，遗留了不少原先的道具，跟他们的调性附和，可以利用。

姚金山没骗他，这部戏不算难，毕竟预算摆在那，钱少有钱少的整法，钱多有钱多的追求，孟回看得很开，他的经验也足以适应这两种玩法。

经过今天这趟，他心里大概有谱了——从容地干完这部戏，攒点钱，看自己能不能看开吧，要实在看不开就出去走走，满世界转转，认识一些新朋友。毕竟生活总是要继续的，他不能为了何许一直停滞不前。

这么想着，心中忽然开阔了些，他觉得自己好像准备好跟何许长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