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惠然原本想在荀酹这里再休息一会儿,甘渊这一趟,不仅荀酹消耗大,他自己消耗也不小。但他手中的电话却没眼力见地响了起来。
“疯子,我跟你说件事你先别急。”谢挚的语气中带了几分犹豫不决,“我跟老岳顺着谭凯旋发来的线索摸下去,一直追到了一个地址,地址是……是圣武路74号。”
圣武路74号是一家福利院,也是风惠然长大的地方,那里承载着他从记事起到成年之前的所有记忆。风惠然只沉默了一瞬,就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问道:“现在什么情况?”
“情况不明,但是很明显不对劲,老岳在局里继续追消息,我自己一个人在这儿盯着。你……你能来吗?”
“我这就过去。”风惠然直接挂断了电话。
荀酹伸手拦住风惠然:“我来开车。”
车尚未到达圣武路74号门口,风惠然的灵晷就开始躁动起来,一如他七上八下的心。
“别着急。”荀酹道,“这些人的命簿都没变化,而且现在这附近也没有死气。”
风惠然深呼吸了一下,说:“我没事。你停这里就行,我先过去。”
“等一下。”荀酹把车在路边停稳,攥住风惠然的手腕说道,“注意安全。”
风惠然应了声,打开车门就跑了下去。待往前走了一阵,风惠然才发现,刚才荀酹似乎是给他开了天眼,他现在能看到街边路人身上的七魄,甚至无师自通地知道哪些是正常的,哪些是有问题的。从福利院方向走来的人全都带着一股难以描述的黑气————不同于死气,死气虽然也是晦暗的,但更多的是由命魂散发出来的一种腐朽冰凉的味道,而这些黑气则是吸附在人眉心的灵慧,也就是灵魄之上。灵魄主智,如果被这黑气长久地缠绕下去,人一定会变得反常、失智,甚至最后“疯癫”起来。
风惠然直接用昆仑鉴通知了幽幽:「圣武路74号,有黑气缠人灵魄,处理。」
跟昆仑鉴缔结过契约的异族无法拒绝昆仑鉴的召唤,也无法拒收来自昆仑鉴主人的消息。所以有紧急情况的时候,风惠然习惯用昆仑鉴传信,这东西不用“收到回复”,发出去就绝对能收到,而且对方一定会及时处理,因为他们不能违背通过昆仑鉴下达的“命令”。
在外人看来,圣武路74号并没有什么异常,但此时开了天眼的风惠然却看到了一层浓密到可以算得上遮天蔽日的黑雾。谢挚见到风惠然之后立刻迎上来:“欸,你先别着急,目前里面的人还没什么事。”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着急了?”风惠然拍了下谢挚的肩膀,“说说什么情况。”
谢挚立刻说道:“谭凯旋曾经找人跟过谭婧璇,发现谭婧璇除了在学校以外,最常去的地方是一个咖啡厅,我们直接调取了那间咖啡厅内部和外部的监控录像,找到了一个身高在175左右,年龄在30岁左右的男性,是长期跟谭婧璇接触的。接着又追查这个人的行动路线,发现他从年初开始固定以每周三次的频率出现在这里,分别是周一、周三和周六。”
“走,进去看看。”风惠然听完之后就带着谢挚走到了福利院的门口。
福利院的门卫一见到风惠然便热情地打招呼:“小风!又来看院长啊!”
风惠然笑着递了包烟过去:“我可不仅是来看院长,这不也是来看张叔您的嘛!”
“还是这么嘴甜。”张叔笑得眼睛都快弯成一条线了,他接过风惠然递来的烟,“也就你,每次都给我烟抽,那帮年轻老师们看见我抽烟都可不高兴了,说什么不要让孩子吸二手烟。你说我老头子一辈子就这么点儿爱好,怎么到现在还成了错了?”
“您以后别当着孩子的面儿抽就行了,老师们说的没错,您这爱好也没错,我一会儿去跟他们说说。”风惠然道,“我这刚出差回来,也没准备什么东西,上次给您的东西都用得差不多了吧?过两天我再给您送点儿过来。”
“哎哟,可别再送啦,我这都快堆成山了。你挣点儿钱不容易,留着自己花吧。”张叔的目光落在了风惠然身后的谢挚身上,“这位是……你的小朋友?”
风惠然连忙道:“张叔您可别瞎说,这是我同事。”
“哦同事啊!那……也是警察喽?”
风惠然问:“张叔,您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嗐,也不是什么大事。”张叔探头向外张望了一圈,然后压低了声音说道,“小风,带着你同事进来说。”
风惠然跟谢挚交换了一下眼神,便走进了门口的传达室。大约半个小时后,他们偷偷在传达室的桌子下面压了一张辟邪符之后就往福利院里面走去。风惠然基本每个月都会来福利院看看,所以这里的孩子们对他都很熟悉,一见到他就都围了上来。不过风惠然却没有跟他们玩闹的心情,因为这些孩子的灵慧或多或少都被黑气所沾染了。他拽了一下谢挚,低声问:“你看得见吧?”
谢挚点头,接着说道:“不过小孩子阳气重,这些东西对孩子没影响。”
孤儿院的老师见风惠然两手空空,身边又有一个外人,便大概猜测他并非是来看孩子们的,于是招呼着孩子让了路。风惠然向老师道过谢,便带着谢挚从员工通道往校长室走去,他问谢挚道:“这到底是什么?”
谢挚说:“这是一种专门慑人灵智的巫术,原本应该失传了的。”
“坏了!我还以为是邪气侵扰,刚才让幽幽去处理那些被沾染的路人了。”
“没事。”谢挚拦住风惠然道,“顶多就是幽幽搞不定罢了,这种东西对妖族没影响,只对凡人有用。”
风惠然:“只对凡人有用?我去!那发明这东西的人心思也太坏了,这是专门针对人族……等等,你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谢挚说:“这东西是你发明的。”
“……”风惠然噎住了。半晌,他才开口问道:“我……当初……为什么要发明这么反人类的东西?”
“不知道。”谢挚偏过头看了一眼风惠然,面无表情地回答道,“可能是脑子不好使吧。”
“你才脑子不好使!”风惠然道,“不开玩笑,到底怎么回事?”
谢挚说:“你发明的叫洗灵术,洗灵术可以在不伤害灵人族灵慧的前提下把附着其上的污秽洗去,而巫族后来把你那个给改成了一种在洗去污秽的同时也会对灵慧造成损伤的噬灵术。”
风惠然听后立刻反驳:“那要是这么算的话,这东西不能算是我发明的。刀可以切菜也可以砍人,有人拿刀砍人你不能赖卖刀磨刀的。”
“对,局长您说什么就是什么。”谢挚推了一下风惠然,“到了,去敲门。”
风惠然走到院长办公室门口,敲了两下,无人应声,他侧耳去听,里面传来了一阵阵低哑的哼鸣,不像是人类喉咙能够发出的动静。他立刻去拧把手,这才发现门从里面反锁了。
“关姨?!你在里面吗?”
屋里依旧是非人般的声音。谢挚说道:“我从窗户进去。”
“不行,孩子们都在院子里。”风惠然说着便向后退了两步,抬起脚用力一踹,门应声打开。
孩子眼底干净,不好处理记忆,再加上如今谢挚的原身已经长到了快半人高,跟“可爱”二字完全脱离了关系,被孩子们看见之后恐怕会造成更大的问题。
被风惠然称作“关姨”的这位院长,大名关明霞,虽然已经快六十岁了,但可能是经常跟孩子在一起的原因,至今没有一点老态,看上去也就四十出头的样子。可是风惠然进屋之后看到的关明霞,满头白发,面目狰狞,更可怕的是,她正在用手扼住自己的脖子,把自己掐得近乎窒息。
风惠然率先打出一张辟邪符,然而那符竟然被关明霞身边的黑气打到了一旁。
“让开,我来。”谢挚直接将一滴血掷向关明霞的眉间,血滴没入额头,片刻之后,萦绕在关明霞身边的黑气散开,她骤然脱力,瘫倒在地。
风惠然立刻上前扶着关明霞坐到办公室的沙发上。过了足足有五分钟,关明霞才从混沌之中清醒过来,她茫然地看着风惠然,道:“小风啊,你什么时候来的?”
“关姨,我早就来了呀!”风惠然试探着说。
关明霞捋了一下耳边的碎发,迟疑地说:“嗐,你看我这记性。对了,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我走神了。”
风惠然眼见关明霞这个动作带下了一缕花白的头发,他皱了下眉,顺着话茬说道:“我是说,您最近这头发掉的可有点儿多。”
“嗐,到岁数喽。”关明霞把头发卷起来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我最近这段时间大概是真的到更年期了,你看看,头发也白了,睡觉也不好,成天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疼。原先人家说更年期会盗汗、会失眠、会各种难受,我还没当会事儿。这不,上次你来的时候我还跟你说呢,我一点儿事都没有,这刚几个月啊,病就找上来了。”
“您没去医院看看?”风惠然问。
“这有什么好看的?女人不都有这么一段嘛。”
“那您这反应也有点儿太大了。”风惠然又问道,“对了,刚才我在门口跟张叔聊了会儿,他说最近有个叫白言的,来咱们这儿当义工了?”
“你说小白啊,他可是个好人。”关明霞对白言赞不绝口,“他给孩子们带来了好多书,还有吃的用的。而且啊,他还给拉来了赞助,说有个什么慈善商人愿意投资,想把咱们福利院后面的那个小土坡修一修,弄成个小型游乐园给孩子们玩。欸,说起来还真是不巧,每次你来他都不在,改天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风惠然心说:那可不是不巧,我看他是根本不敢见我才对。
“他一般都哪天来啊?”风惠然起身给关明霞倒了杯水,“我这礼拜没什么事,等他来的时候我也过来看看呗。毕竟是给咱们福利院带来好处的人,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也可以搭把手。”
关明霞接过风惠然递来的水喝了一口,才说道:“今天是周四……明天周五……后天,周六,每周六小白都来。”
“成,那我看看,要是周六有时间的话我就过来。”风惠然又补充道,“不过您也不用提前跟他说,我工作时间也不稳定,万一周六有事放人家鸽子就不好了。”
“知道知道,我们小风现在是人民警察,而且是保密工作,不能随便跟外人透露。”关明霞慈爱地看向风惠然,“小风长大喽,以后就是你来照看我们这些老家伙了。”
“您可不老。”风惠然又把水杯往关明霞手边送了送,“您喝水。”
两个人又聊了一些家常,风惠然从中套出了有用信息,便辞了关明霞,叫上早就隐到外面的谢挚一起回了特案局。
特案局会议室内。
风惠然直接把刚才关明霞“发病”的景象用回溯的方式放给特案局众人看。看得李昂直吸凉气:“嘶……这要是你们再晚点儿,她是不是就把自己掐死了?”
“是。”谢挚说,“而且你们仔细看她颈部的痕迹,那不是指纹,而是像绳子勒过的痕迹。所以就算她真的……真的出了意外,这个案子也很有可能以自杀结案,根本不会被转到我们这里。福利院的门卫张叔跟我们说,最近关明霞的状态不太好,有些喜怒无常,老师们也有同样的反馈,还说她有自残倾向。关明霞没结婚也没孩子,她把福利院当家,周围的人际关系简单,没有结仇也没有纠纷。再加上她表现出来的类似于更年期抑郁症的症状,这些都很容易误导人族的那些警察们。”
“还有一点,如果没有谭凯旋打的那个电话,我们此时还是在甘渊的。就算接到消息往回赶,也于事无补了。”风惠然长出了一口气,接着说道,“而且关姨二十五岁那年得了卵巢癌,当时为了保命,直接将她的卵巢和双侧输卵管全部切除了。所以她是不可能在手术后三十多年还出现更年期症状的。”
涂柳儿问道:“那她这是什么情况?那个黑气都能挡住符咒,会不会再卷土重来?需不需要我们去轮番值守?”
谢挚:”老大让她喝了混有我血的水,而且我也给她留了几重护身符,她暂时不会有问题。但以防万一,还是得有人去福利院守着。”
涂柳儿:“神兽的……血?真能辟邪?”
“百毒不侵。”谢挚说,“那个所谓的黑气实际上是巫术,不过是个残品,使用的人能力不太高,尚不及当年玄冥的百分之一,我的一滴血足够压制住了。只是要彻底洗掉灵慧上的痕迹不太容易,我记不太清楚之前的事情,得去找珊珊姐或者大人问问。”
幽幽开口道:“哦对。老大让我去处理的那些被黑气缠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