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玩家……什么馔玉楼……"
衔珠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微微颤抖的嘴唇勉强吐出几个字,声音像是被卡在喉咙里,断断续续,怎么也拼不完整。
顾矜缓缓合上手中的书册,纤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书脊,眼神中闪过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玩味:"IP地址是灵动娱乐。你是李昊组,还是马关关组的?"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劈进林锐的脑海。
他的思维瞬间凝固,呼吸也在刹那间停滞。
李昊——那个半年前甩下一堆烂摊子、拍拍屁股走人的前组长。
这个NPC怎么会知道?
林锐的心脏狂跳,手指飞快地调出游戏后台日志,试图检查顾矜的数据流。
然而,代码稳定运行,没有任何异常。
冷汗顺着他的后背滑下,浸湿了衣衫。
他盯着顾矜,眼前这个原本设定为炮灰的NPC,什么时候攀升到了服务器中最尊贵的地位?
他的脑海中乱成一团,思绪却在某一刻被一个极为可怕的念头击穿——AI觉醒!
一个觉醒的AI,悄无声息地侵入游戏底层,甚至让自己变得不可删除、不可修改……他猛然想起那些混乱不堪的代码,想起突然被她生出来的屎山,心中突然一阵战栗——那根本不是疏忽,而是她的刻意为之!
"难道她的目标是……控制整个游戏?"
这个念头让林锐的血液几乎冻结,他抬起头,视线再次落在顾矜身上,却觉得她的一颦一笑都透着某种无法言喻的诡异,甚至连她的声音都像是带着机械的回响,令人不寒而栗。
顾矜似乎看穿了他的恐惧,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我不是什么人工智能生命。”
“我只是一个玩家。"
这句话本该让林锐松一口气,但瞬间又觉察到不对——玩家?
这个角色根本没有任何IP绑定记录,怎么可能是玩家?更别提她对灵动娱乐内部人员的熟悉程度,哪里像是一个单纯的玩家。
"我……我勒个丢,你到底是谁?"林锐的声音颤抖得几乎变了调。
顾矜的笑容越发柔和,柔和得让人发毛。
"我勒个丢?我知道了,你是游戏上线前新招的资深工程师吧?会给茶水间的花念诗的那个?”
“过来坐。"
林锐只觉得双腿一软,几乎站不稳。眼前这个裹着精美皮囊的女子,到底是人是鬼?
顾矜的目光缓缓扫过林锐,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看上去美艳而危险:"我知道你现在很懵,是不是很害怕?"
她微微前倾身子,"不过不用担心,我没有什么莫名其妙的念头。你觉得我是AI也好,是人类也罢——"
她轻笑一声,"在这个世界,我待得很舒服。"
"你的工作是维护游戏的正常运转,这一点,我们目标一致。"顾矜优雅地端起茶盏,茶香袅袅升起,她的眼神却愈发锐利,"我不仅知道你是谁,我还知道你想来干什么。你以为你藏得很好?"
她轻抿一口茶,唇边的笑意更深:"你放心,我知道屎山的存在,我和你一样,都不希望它被发现。"
林锐死死攥紧拳头,强压下心头的恐慌,声音却依然微微发颤:"维护游戏是我的工作,出了这么大的bug,我、我必须要汇报。"
"哈!"
顾矜突然笑出声来,那笑声里充满了讥讽,"必须要汇报?真是可笑!"
她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林锐,"那我问你,先前挪用玩家账号放火,后来附身在一个小婢女身上想来毁掉一个婴儿的性命,这些勾当——"
“你汇报过吗?”
这句话如同一把利剑,准确地刺中了林锐的软肋。
"我知道,你不过是想保住自己的工作罢了,"顾矜的声音带着几分蛊惑,"我是你的朋友,不是敌人。"
林锐咬紧牙关,强撑着反驳:"我凭什么要听你这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NPC的话?"
顾矜纤细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你有得选吗?”
“你之前以为屎山不过是个意外,现在知道了它就是我刻意制造出来的。我有屎山所有的权限,随便动动手指,就能让游戏大崩溃。"
她微微倾身,"你要和我赌吗?"
空气仿佛凝固了,林锐感觉自己的喉咙发干,说不出话来。
"不急,"顾矜重新露出温婉的笑容,好像刚刚的锋芒不过是错觉,"你回去好好想想,我会等你的答复。"
——
钟粹宫。
月光如揉碎的银箔,透过茜纱窗斑驳地洒在沉香案上。
博山炉中青烟袅袅,白芷执银匙拨弄着香粉,素白广袖滑落时露出半截皓腕,与案头白玉香盂交相辉映。
萧临川坐于一旁榻上,目光掠过她垂落肩头的鸦青发丝。
只见白芷的纤纤玉指正将龙涎香与苏合香细细筛过,香箩晃动间,碎金般的阳光在香屑中流转。
"阿芷,"萧临川轻声道,"朕命苏州织造局专为你制了桃花粉黛,取的是虎丘头茬重瓣,佐以南海明珠粉,你用上定然更显颜色。"
白芷手中竹扫轻叩香篆,檀屑簌簌掉落,她微微抬眼。
"陛下怎么突然想到送臣妾这个?"
萧临川上前几步,语气温柔:"我们初遇便在桃林下,朕怎会忘记。"
白芷不置可否,只是低头继续调香。
萧临川见她神色淡淡,不由蹙眉:"怎么,你不喜欢?"
"或许曾经是喜欢的,"白芷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说不出的疏离,"后来慢慢便也淡了。不过是因为桃花象征着臣妾和陛下的初始罢了。"
她顿了顿,"说来,桃花娇艳却易落,不算得什么好的寓意。"
萧临川心中一滞,总觉得白芷话中有话:"阿芷,为何朕觉得你变了许多。"
白芷抬起头,月光映照着她清冷的面容:"陛下待妾之心,可如从前吗?"
"我从不曾转移,"萧临川急切地解释,"之前种种,已与你说过,不过是为了制衡淮王。如今宫中没有掣肘,朕自然可以对你好。"
"对臣妾好,"白芷轻声问道,"陛下是因为爱妾身呢,还是因为要对妾身好?"
萧临川一愣,提起爱不爱,他莫名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胸中翻涌着愤怒、惋惜、不甘,却又说不清这些情绪从何而来。
更奇怪的是,这些复杂的感受却被一种莫名的理智压制着。
"阿芷守望我十年,我自当真心对她。"他在心中默念。
这几日,他命人寻来各种精巧的物件:杭州的胭脂,苏州的香囊,南京的云锦......可白芷对这些精心准备的礼物,却是始终淡淡。
"陛下,"白芷放下手中的香,声音疏离,"妾身身子还未好全,今日还请陛下回乾清宫休息吧。"
推开钟粹宫的门时,夜风微凉,萧临川却感到心中莫名地一松。
回到乾清宫,萧临川立于广阔的大殿之中,目光扫过两侧寂静伫立的宫人。
烛火摇曳,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衬得这座威严的宫殿愈发空旷。一丝难以名状的孤寂不期然涌上心头,如同夜色般悄然漫溢。
孤独?
他微微一怔,唇角泛起一丝自嘲的笑。随即摇了摇头,将这不合时宜的念头驱逐出脑海。
他生于深宫,长于权谋,执政四年,早已看透世情冷暖。权力的巅峰岂容这等软弱的情感容身?
走到案前,他随手翻开堆叠如山的奏折。
烛光下,密密麻麻的字迹映入眼帘,尽是弹劾淮王、请求削爵革职的急切声音。
"如今朝堂上,竟只剩下一种声音了。"
萧临川低声自语,猛地将手中的奏折摔在案上,清脆的声响惊得殿内宫人微微一颤。
一名内侍匆匆趋前,垂首低声禀报:"陛下,陆尚书求见。"
萧临川眉头微蹙,微微颔首。
很快,身着墨青朝服的陆承岳步入大殿,神色凝重得不同寻常,向萧临川深深一揖。
"陛下,臣收到密报,需紧急呈报。"
"密报?"萧临川眉头微扬,接过信函。展开一看,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声音冷得仿佛冬日寒冰,"顾定远率部众投了淮王?"
陆承岳拱手答道:"此信尚未核实。微臣监军来报,顾将军据守居庸关,与淮王部众对峙月余,虽偶有摩擦,但未曾真正兵戎相见。"
萧临川目光一沉,幽深如墨。
陆承岳的声音在殿中回荡,愈发凝重:"另有线报称,顾将军曾便装亲入敌营,与淮王密谈。"
"密谈之后,顾将军已半月未现于人前,其亲兵部众亦无踪可寻。"
烛光下,萧临川的面容晦暗不明,只有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你怎么看?"
陆承岳一愣,似乎没料到皇帝会问他的看法。
他斟酌片刻,谨慎开口:"顾将军戍边多年,向来忠君爱国,更何况......"
他顿了顿,仿佛在权衡着什么,"更何况令妃娘娘在后宫如日中天,又有皇子傍身。"
"顾将军再有什么异心,恐也不会随意放弃这已到手中的权势。"
萧临川缓缓起身,走到殿中的琉璃灯前。
跳动的火光映照在他俊美的侧颜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声音里带着几分讽刺:"顾定远手握军权,顾矜在后宫如日中天?"
他转过身,目光如刀般锐利:"是啊,如此威势,有何不满?"
殿内的温度仿佛骤然降低,萧临川的声音更显冰冷:"恐怕有些人,是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