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早晨,伊利亚在小屋的床上起身,叫醒睡得正迷糊的星野翔太。
星野翔太一下子从团吧的被子中猛地窜出飞到半空,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凑到伊利亚跟前。
“又要去侦探社了吗,伊廖沙哥哥?”
“星野君,我们现在是侦探社的成员,还是要好好工作的。”伊利亚点头。
“好!”星野翔太元气满满地握了握拳头,他迅速收好自己要带的东西,冒着红光的冰冷机器在他的操控下悬在空中。
伊利亚对此已经不再惊奇。
星野翔太是个普遍意义上的文盲,到现在加入侦探社的一周后在伊利亚和国木田独步的共同努力下依然没有认全所有文字。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的动手能力超出寻常得强,仅仅凭借伊利亚念给他听的伊藤理子小姐的手稿和上面的图画就造出了有实用意义的飞行器。
“零号是大气层内的,等到我做出能飞出大气层的飞行器,要给它取名为一号!”星野翔太摆弄着他的零号。
“你知道大气层是什么吗?”伊利亚一记重击砸在星野翔太的头上。
“不,不知道。”
“啊~好啰嗦,伊廖沙哥哥知道不就行了,反正伊廖沙哥哥会陪着我一起造出一号的不是嘛!”
伊利亚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星野翔太飘得比他还要高的头顶,认真地看着他。
“就算这样,你也要自己学会。”
“我知道我知道的啦!”星野翔太气鼓鼓地撇过了脸庞。
伊利亚内心又叹了一口气,叛逆的小孩子嘛,好歹星野翔太现在不会往零号身上装武器跑到街上故意打到路人脚边搞恶作剧,他一周的掰正还是有用的。
星野翔太闷闷不乐地跑到门外等着了。
伊利亚转头看向一早就在一旁的费奥多尔,对方在给那株金灿灿的向日葵浇水。今天是个晴天,刚升起的太阳送给这座小屋一束阳光,让窗口身披金光的费奥多尔柔和了许多,让伊利亚感觉对方不再冷硬。
于是他竟突然不正经了起来:“费佳,向日葵再被你这样浇下去,就要哭了哦。”
他手一指金灿灿上的露珠:“不对,是已经哭了哦。”
在他的调笑中,费奥多尔回过头看着他,紫色的眼瞳里闪过他看不懂的情绪。
半晌,那个永远优雅安静的人终于开了口:“注意安全。”
伊利亚怔愣了一瞬,这么久还真是第一次听费奥多尔会这么嘱托他,真是......令他高兴。
他眼里溅出了绚丽的光彩:“啊,在横滨生活,我当然会小心的。”
他没忍住又问出了自己的问题:“费佳的计划......当真不需要我吗?”
费奥多尔轻轻摇了摇头。
伊利亚还是不知道费奥多尔想要做什么,在这座小屋生活的一周多的日子里,在他和星野翔太加入武装侦探社后,费奥多尔并未离开这座已然被太宰治监控的小屋,也或许他并不在意武装侦探社的监视,毕竟费奥多尔是个夜猫子,要做什么也肯定不会在这座被监视的小屋。
他无数次怀疑对方是否是个不需要休息的机器人,半夜永远不见踪影,白日又总能在这样或那样的地方看到他。
关于对方最近究竟在做什么,伊利亚是万分好奇的。
和费佳生活了一周,对方给他的感觉是非常省心又细腻的人。
平日里他和星野翔太几乎一整个白天都待在武装侦探社中,傍晚会惯例去那家叫“甜品店”的店带回东方和北国的料理,费奥多尔无论哪天都会在他们回来时后一步回到小屋,三人将食物端上桌,安静又活泼地吃着。
安静的是伊利亚和费奥多尔,活泼嘴里没个停的是星野翔太。
他好像从不担忧他会在带回的料理中下毒,反而会偶然插入对于星野翔太的教学中,于是伊利亚被费奥多尔震惊到了。
——他真是个博学的人,无论天文地理还是神志异怪,对方都能讲得井井有条。
于是到后来,他也跟着星野翔太一起听对方讲故事。
也许正如他所猜测的那样,费奥多尔是一个已经不知道活了多久的长生种,不然对方口中那些有详细地址时间和人的名字的故事又是哪来的呢?
故事有很多,有重逢的喜悦、离别的苦痛、背叛的愧疚......和人性的具现化。
他沉迷于那些已经能够被称之为“故事”的费奥多尔的曾经中,更加懂得了院长口中的好坏划分,在那些已然消逝的名字中无意触碰到了对方的灵魂。
——他真切地悲悯着,他苦痛地大爱着。
伊利亚猛然间不敢直视他触碰到的费奥多尔的那冰山一角的真实。
为什么呢?
他困惑地眨眨眼,有这样灵魂的人是一个通缉犯?
他想要代替神为世人带来一个怎样的世界?
伊利亚并不知晓答案,但他在那一瞬间看到了一个温柔的灵魂,于是他愈发困惑。
他试图拉近关系想要再一次看到对方的真实,但从故事中瞥见的对方的冰山一角就仿佛水中的倒影——是虚假的存在,他再不曾有过那种感觉。
伊利亚并不气馁,于是他又更加了解了对方一点——一个不会照顾自己不修边幅的邋遢鬼!
如果费奥多尔不是拥有姣好的容貌以及衣架子身材,他保证对方第二天就像个流浪汉!
并不乐意自己和流浪汉一起住的伊利亚自然而然又负责起了每天催促对方去清理自己的责任。
可喜可贺,在他的努力下,费奥多尔如今是一只白白胖胖的仓鼠而不是一只灰扑扑干枯的饿鼠。
看着费奥多尔淡淡的笑容,他突然又歇了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想法,又或许他有预感得到答案的下一秒迎来的会是什么,而他希望这种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能够再久一点,他主动止住了这个话题。
在离开小屋前,他没忍住回了头,看着一半在阴影下的费奥多尔。
“离开前记得关煤气灶,我不想今天下班回来看到的是又冒着黑烟的房子。”
"还要记得关好窗,万一下雨了就进水了。"
“还有,你的衣服真不考虑换几件吗?在横滨,白色的衣服真是太容易脏了。”虽然他自己也是和对方一样的衣服,但他是异能,那哪能一样。
最后,他又轻声说:“如果你今天还回来的话,我会去甜品店给你带红菜汤的,就像以前的每一天一样。”
伊利亚或许真的意识到了什么,他执拗地盯着费奥多尔,与其相似的紫瞳一眨不眨,势要得到一个答案。
然而费奥多尔轻轻笑了:“注意安全。”
伊利亚抿了抿嘴唇,最终,只是久久地看了他一眼:“你也注意安全。”
好吧,这个有着不可思议灵魂的大坏人确实是要去干属于他自己的大坏事了,伊利亚不知为何希望这结果晚一些到来。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和在门外久等的星野翔太一起离开了小屋。
“一、二、三,希望今天回来也会是这样。”他嘟囔着。
“伊廖沙哥哥,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他掩去了所有思绪,就算费奥多尔要干坏事又怎样,他的任务不就是找到对方的罪后判处对方罚嘛,就算他干了再大的坏事,最后不也只有他能判处罚吗,根本不用担心对方会有什么下场。
......
“哈哈哈哈哈哈哈!小丑的挚友!你还自由吗?”
不知从哪跳出的果戈里围着费奥多尔转圈圈,白色的斗篷迎风飞起,像一只自由的白鸽。
费奥多尔轻轻抚了抚仍有露珠的金灿灿的向日葵:“科里亚,我当然是自由的。”
“不!你不自由!挚友,你的异能竟然拥有了自己的意识,你不自由了!”果戈里大声反驳。
费奥多尔想到伊利亚灿烂的笑,那确实是真诚的,真诚到让他有一瞬间以为有谁触碰到了他的灵魂,真切理解他的所作所为。
他又想起了某一天对方说的奇怪的话。
“费佳有这么多的故事,有没有想过哪一天写一本小说呢?”伊利亚凑近,眼里闪着好奇的光。
“写小说?”费奥多尔感到疑惑,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
“是啊,小说的名字就叫《罪与罚》如何?”对方不知为何兴致勃勃。
“这太明显了,直接暴露了我的异能。”
“欸?但是,费佳,你不觉得奇怪吗?你的异能叫‘罪与罚’,太宰治的异能叫‘人间失格’,那个港口mafia的中原中也的异能叫‘污浊了的忧伤之中’,你真的不觉得这些名字很像小说的名字或者诗集的名字吗?”
那时费奥多尔并没有回话,他也并不觉得异能的名字有何问题,那是每个人从觉醒异能之时就刻在灵魂深处的名字,是自己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他好像确实迟疑了一会儿,但很快那丝疑惑又悄然消失,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对面的伊利亚不知为何有些难过,却转眼又恢复了温柔的面庞。
“费佳有很多故事不是吗?无论想要做什么,想要达成怎样的宏伟的目标,通过故事来让更多人理解不是理所当然吗?”
“想要改变世界的话,仅仅靠一个人是不行的哦,但如果是很多很多和你有同样想法的人一起的话,怎么看成功率都更高吧?”
“而且费佳的故事都很有深度啊,第一本书就写《罪与罚》,让人们阅读它,理解它,共情它,反思它,让人们想要让世界变成更好的普通的世界,和普通的自己,一定会是一部惊世巨作吧。”
真是奇特,就仿佛伊利亚已然知晓在这个世界上从未有过一个文字的《罪与罚》是一个怎样的故事一样。
费奥多尔当时摇了摇头:“这的确是我想要的,但......”
于是对方又可惜地说:“好吧,但你要是真的开始写书了,写一本叫做《卡拉马佐夫兄弟》的书时,一定要写完哦,不然我会天天催你的。”
费奥多尔无语地笑笑,一瞬间想要写书的想法又烟消云散了。
“科里亚,你已经转了好几圈,我没记错的话,这里有监控。”
小丑无所谓地笑笑:“哈哈,小丑当然已经把所有监控设备都破坏掉了,挚友,你不自由了!”
费奥多尔没有回答果戈里的话,却在下一瞬被对方抵上了脖子。
他淡然地说:“科里亚,只有我能给你你需要的。”
果戈里神经质地收回了刀,转过头嘟囔着。
“挚友不自由了,不自由的挚友无法给我想要的,但不自由的挚友也没有兴趣杀了!”
眼看果戈里越来越大声,费奥多尔打断他:“科里亚,他不是我的异能。”
“欸?”
果戈里慢慢转过身,金色的眼瞳盯着他的挚友,半晌便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他突兀平静了下来:“但挚友竟然会提醒他‘注意安全’,真是不像你呢。”
费奥多尔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走吧,监控被您破坏掉的那一瞬间,想必太宰君立刻就知道了。”
提醒伊利亚注意安全,只不过是因为对方实在是太过于格格不入,太像他理想中的世界中生活下来的人,让他有一瞬间恍了神,甚至这些天为他除去了不少麻烦的人。
但也仅此而已了,伊利亚与他的交易已经完成了。不出意料的话,就算他提醒了对方,伊利亚就算不会死在涩泽龙彦的浓雾中,也会溺死在人类的卑劣中。
于他而言,伊利亚的存在还是太过显眼了,与他一模一样的存在,还是尽早消失为好。
费奥多尔捧着金灿灿的向日葵,和果戈里一起离开了这座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