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儿?!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季江盛把郑萍儿拉进了门。
深更半夜的,被别人瞧见了对郑萍儿可不好。
“盛郎……”郑萍儿本不打算哭的,只是看见眼前的人,这泪就不听使唤,只喊了名字就哽住了。
“别急,给你帕子,怎么穿得这样单薄,披上披风暖暖。”季江盛把郑萍儿拉到凳子上坐下,脱下身上的厚披风拢住郑萍儿,又取了汤婆子塞到她手中。
郑萍儿止不住啜泣,缓了许久才把事情从头到尾跟季江盛说了一遍。
“怎会如此……”季江盛听了也颇为惊讶。
“盛郎,我该怎么办?不如,不如……”郑萍儿眼里盛着一汪泪,站起身来,作势就要脱去衣裳。
季江盛立马明白了郑萍儿想做什么,心下一惊,忙按住她的胳膊,阻止了她接下来的动作,道:“萍儿,不可,我怎么乘人之危……你先别急,还有别的办法。”
郑萍儿跌坐回去,又开始擦眼泪:“离婚期还有半月,总不能提前了去,还有什么办法。”
季江盛思忖片刻,道:“萍儿莫怕,我去陈家村向他们说明我们的婚约,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你父亲那边我也会去劝说的。”
眼下只有这个法子了。
郑萍儿吸吸鼻子,低着眉眼应下。
“天亮前我送你回家,婚事不会耽搁的,且放宽心吧。”季江盛安慰道。
回到家后,郑萍儿一直盼着季江盛的回复,可没想到最后竟盼来了季江盛的死讯。
听着报信人的噩耗,她只觉五雷轰顶,双眼发黑,直直倒在了地上。
自那之后,郑萍儿大病一场,守着季江盛的信物整日以泪洗面,直到嫁过来,还是没有一点好转,甚至更加严重,像是中了邪似的。
丹木听完疑惑重重,便先问了最大的一个问题:“陈平柱说姑娘因姐姐去世伤心不已,这套说辞从何而来?”
郑萍儿深吸口气,道:“不光彩的事情怎会说出去,爹不能让他们知道我有情郎,左右阿姊不在,兜头淋了盆脏水罢了。”
这么说,季江盛的死和陈家没有关系?可听上去也不像突然暴毙。
“姑娘口中的阿姊,现在在何处?”丹木问。
“阿姊早就被爹卖了,只知道是个穷山恶水的地方,我已经有五六年未曾见过她了。”郑兰儿又抹了一把泪。
“姑娘既然不喜欢陈乐业,又为何要嫁过来?”丹木又问。
没了季江盛,郑萍儿大可以逃离这个地方,不必嫁给陈乐业,但她并没有,不仅嫁了过来,还对“哭姐姐”的说法不做任何解释,俨然一副已经接受了的态度。
“盛郎死得无缘无故,连那消息灵通的报信人都说不出一二,我不信这是个意外。盛郎从不与人结仇,陈家不会是清白的,二位道长,求求你们,帮帮我吧,我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了。”
“所以姑娘嫁过来也只是为了查明真相?”丹木问道。
“不,不仅是,除此之外,我还想找找阿姊的踪迹,但我没什么本事,做不到,可这院中有人能做到,只是不圆房我就见不到她。”郑萍儿眼神坚毅,“二位道长是心善正直之人,求您帮我!”说罢她就要对着丹木跪下。
丹木急忙准备伸手去扶,但手还没出去便有一阵轻风拂过,郑萍儿没跪下去,被那轻风托了起来。
她呆滞了一会儿,眼神转向了站在一旁的棠海,却见那个神仙似的人双手拢在袖中,神色淡淡,好似这个插曲与他无关一样。
“姑娘言重了,我们会查清楚的。”丹木收回同样放在棠海身上的目光,朝郑萍儿点点头。
陈小佳说见过新娘子,怕不是这个蝴蝶伯母早就安排她给郑萍儿送过信了。
丹木画了张符递给郑萍儿,道:“这张符姑娘拿好。”
只要季江盛靠近郑萍儿,这张符就会精准定位他的位置,想摆脱也摆脱不掉,只能等着丹木来捉他了。
“近日不要出门,不要见客,符纸随身带着,待事情结束自会如姑娘的愿。”丹木叮嘱道。
“多谢道长!”郑萍儿收好符纸,朝丹木行了礼。
房门开开,他把郑萍儿送到了门口。
陈平柱阴沉着脸,摆手让老妇人带走郑萍儿后,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无关之事,不宜插手。”
丹木礼貌微笑,没应声,倒是棠海,罕见地回怼了一句:“是否有关,全凭我意。”
棠海从不屑与人争执,这是怎么回事。丹木侧头看过去,只见棠海递给他一个眼神,他瞬间明白了。这句话不是对陈平柱说的,是对他说的。
这是在提点他这件事要管吧。
陈平柱听了这话脸色很是不好,但这二位和以前那些道士比简直是天差地别,他不好再出口呛人,只道:“希望道长能不负众望,让新娘子好起来。”
棠海点头以示回应,道:“三日后再见郑姑娘一面,一切都可好。”
丹木跟着棠海离开了。
“棠海,三天够吗?”丹木还没理清这一团乱麻,三天也太紧了些。
“只解决季江盛绰绰有余。”
如果只收服季江盛,三天都长了。
“其他的不管了吗?”丹木又问。
棠海笑了两声,道:“谁说不管了,到时候我们想走陈平柱都不会同意了。丹木,刚刚你没问郑萍儿那个‘有能力的人’是谁,是有答案了吗?”
“陈小佳说的蝴蝶伯母。”丹木肯定道。
这位蝴蝶伯母真是有点能耐,被限制了行动还能对外面的事了如指掌,这可不是只有探子就能办到的。
“不错的,看这个。”棠海笑笑,停下来递给他一张纸。
丹木接过来,上面写着两行隽秀的小字:
卯时未时宜相见。
若夜晚做客,且等小佳报信。
那会儿正准备看,结果他去质问棠海了,后来居然也忘了看。
“这位‘蝴蝶伯母’,是该好好和她见个面,至于见面礼,也该有诚意一些,丹木你觉得呢?”棠海看向他,捏了朵海棠花出来。
丹木点头,学着棠海捏了朵牡丹花,轻声道:“去吧。”
牡丹花绕着海棠花飞了一圈,花瓣勾着花瓣,从树上拽了片叶子,紧紧贴着对方朝一处地方飞去。
凡人看不见花,但这片叶子总能看见,两朵花在叶子上留了标记,要是蝴蝶伯母真的聪慧,一看便知。
这算是他们给的回信。
“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小丹木,要不要出去其他地方走走?”
丹木抬头看了看已经西斜的太阳,才发觉都过了饭点了,于是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出了陈平柱的宅院,丹木发现外面比刚来时热闹了一些,路边的小贩开始收摊,还有扛着锄头戴着草帽的人,应当是刚从地里回来的。
街上都是往家跑的小孩,疯了一天,得赶在太阳落山前回去。
“棠海,你去哪里买的饭?”丹木问道。
棠海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商铺。
丹木顺着看过去,那铺子是家饭馆,叫“来客斋”。真是奇怪,他怎么没印象这附近还有这么个地方。
而且,这看着好像不是人建的吧……
棠海适时吐出几个字:“平地起高楼。”
不是鬼怪便是神。
“……”丹木蓦地睁大眼,这楼真是突然出现的!出来走一趟还能碰到,山鬼的体质招鬼?
“那带回来的吃食……”丹木惊愕地看向棠海。
“你有不舒服?”棠海伸手摸上丹木的额头。
脑门上忽然覆上来一只温热的手,丹木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棠海是在调侃他,羞恼地拨开了对方的手。
棠海怎么会带回来不干净的东西给他们吃,这蠢犯得着实不应该。
棠海笑了两声,道:“丹木,你这样呆,可抓不住鬼怪啊。”
耳朵更烫了。“谁呆了!”这三个字颇有气急败坏的味道,并且毫无杀伤力。
棠海笑得更开心了。
丹木垂着头,不满地嘟囔:“就会取笑我。”
棠海没回应他。
至于对方听没听见,他没时间去琢磨了,因为符纸给他报了信,季江盛现身了。
位置就在来客斋。
丹木脑子里冒出许多问号,季江盛在来客斋?
为什么第一个位置是来客斋,而不是郑萍儿的卧房?
他特意嘱咐郑萍儿不要出门,这么快就出去了?
“棠海,季江盛在楼里。”丹木道。
棠海没多说,只道:“进去吧。”
来客斋里没有客人,只有掌柜的悠闲坐在柜台后,叼着一根烟斗吞云吐雾。
这儿能有客人才真是怪事了,这楼普通人定是看不见的,只有起楼人想牵连无辜之人时才会把凡人也拉进来。
掌柜的看见客人,懒洋洋地吸了口烟,支起身子伏在柜台上,扯着大烟嗓慢吞吞问:“客人看看要吃什么?”
说完又没骨头似的瘫坐回去,沉沉的眼皮掀起一点,做贼般打量两人。
丹木听见他喃了一句:“反正什么吃的也没有。”
“……”还真是“看看”。
“棠海,早上的吃食不是在这里买的。”丹木语气平平。
棠海这样不是一次两次了,现在丹木已经能坦然接受面具盖面具的事实了。
棠海没否认,只是道:“急性子。推一下得一个结论,小丹木,以后还是要多带你出来历练才对。”
丹木抿唇,挥手把棠海肩上的五彩鸟抓了过来占为己有,以此表达自己的报复之心。
五彩鸟乖顺地窝在他的手心,蹭了蹭他的手指。
柔软的触感让丹木顿了一下,那个不合时宜的想法又蹦了出来:都说宠物传人心,像五彩鸟这样有灵性的宠物,会不会是棠海的另一面?
很久之前他就这么想过了,但每次想考证的时候,总也找不到五彩鸟和棠海之间有什么的联系,一些凑巧或是不凑巧的行为看起来是那么合理,倒显得他格外敏感了。
“客人看好了吗?”掌柜半死不活的声音响起,将他的思绪重新拉了回来。
丹木没理会他,径直往楼上走去。
掌柜看他往上走也没有任何反应,像要溺死在烟雾里一样。
丹木往上走了几级楼梯后才挥手打出一张符,那符贴在掌柜头上,不几秒后,滋啦一声,掌柜化作一缕黑烟飘在空中,一瞬消失不见。
障眼法的把戏。
一朵透明牡丹花落在柜台上,轻轻抖抖花瓣,明明灭灭半晌,也不见了踪影。
落花圈地,这楼中之物,不论是什么东西,都归丹木管了。
“救命啊——救命啊——”楼上传来呼救声,还伴随着猛烈的砸门声。
丹木加快了脚步,他听出来这是郑萍儿的声音。
只是这楼梯看着不长,却怎么也到不了头。
鬼打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