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长大驾光临，我不想知道都难。”
丹木隔着一道墙偷看巷口的两人。
“早就听闻人间有山鬼，本事赛神仙，可惜与冥府同根同源，无法位列仙班。”男人转过了身。
今晚月光并不宜人，丹木看不清那男人的容貌，单看身形的确有些仙风道骨的味儿。
“你就是东极山的主人清风拂袖吧，我隐匿了气息，竟还是被你察觉了。”男人继续道。
山鬼对自己的管辖区域都异常敏感，管他什么大罗神仙，只要踏入这片土地，都逃不过主人的法眼。
对啊！丹木知道哪里有问题了。
拾莲的种种行为似乎都在阻止姜荷寻找月见，只不过大家的注意都被两人打架所吸引，忽略了这些细节。
可为什么呢，拾莲不可能不知道亲徒对山鬼来说有多重要。
“仙长为什么要把月见留在身边，还替她遮掩行踪。”拾莲问道。
“各取所需罢了。”
“取什么需，她要什么，她能给你什么？”
男人似乎抬了一下头，但方向并不朝着丹木，紧接着，丹木听他道：“我只要她去吓唬一个凡人，我可以帮她查清楚她想要的东西。”
拾莲没有细问，确定对方不会伤害月见后便道：“让我见见她，她知道自己的师父在找她吗？”
“就是知道了才要躲，我一向信守承诺，不能让你见她。”
不是拾莲不让找，而是月见故意躲着他们？
拾莲猜到有人帮着月见，所以才故意阻挠的吧。
“那总要给个理由，为何不见我们？”
男人轻笑一声，道：“这么问我可真有意思，我和她不过一面之缘，想知道原因不该问她最亲近的人吗？”
月见最亲近的人，不就是姜荷吗。
拾莲觉得有理，行礼打算告辞。
“有人偷听，清风拂袖，要管吗？”男人问道。
糟糕，被发现了。丹木燃符开溜，但符纸直接燃成了灰烬，没有发挥作用。
是那个神仙。他破了自己的法术。
拾莲的脚步越来越近，丹木闭上眼，打算破罐子破摔。被发现了又能怎样，师姐不会怪他。
他一只脚都迈了出去，却被一片白雾卷走了。
“丹木，下次偷听墙角记得留个后手。”棠海笑盈盈地站在他面前。
丹木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房中。
“棠海？你怎么来了，闭关期间不能离开定天山，你快回去。”丹木着急道。
虽然棠海可以随意走动，但仅限定天山的范围，来了这里身体必然会受损。
“小丹木，再仔细看看呢？”
丹木眨眨眼，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这才发现棠海不会眨眼。
“分身？”丹木不确定道。
“不错。我都听炬归说了，不放心来看看。”
棠海的分身居然比那个神仙还厉害吗。如果棠海不诞生在冥府，想必也是很厉害的神仙，真是不公平。
“神仙下凡千年难遇，棠海，你知道他是谁吗？”
“纵雨疏，掌管人间七情六欲的神。”
“他来人间做什么？”
“神仙下凡大多是历劫。”
“七情六欲……那你……”
“想什么呢小丹木，山鬼归冥府管，和神仙没关系。”
好吧。所以他不是因为纵雨疏才有了不该有的感情。
“你还要见师姐吗？”丹木又问道。
“不了，给她们留了传信的海棠花。我再有十日就可出关，到时事情还没了的话来找你们。”
“十日？往年不都月余才出关吗，不会有影响吗？”
其实最开始棠海要闭关三月有余甚至更久，近些年才缩短到月余，一下子砍掉一半多，丹木担心棠海恢复不了。
“上次山鬼集会只顾着打瞌睡了吧，经你手写上去的名字，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棠海瞥他一眼。
“……”丹木无从反驳，他那天困得都找不着北了，哪里顾得上算名字有多少。
“去年谱进《山鬼册》的名字多了些。”
“哦。”
“小丹木，不要和神仙打交道。安心睡吧，我走了。”棠海嘱咐道。
丹木还没来得及再问什么棠海的分身就消散了。
他听见隔壁传来了响动，拾莲应该也回来了。
不知道是棠海的话里灌了迷药还是他有些累了，躺回床上没多久就入了梦，第二天还是姜荷敲门叫他他才醒来。
“姜荷，闷头撞死耗子不是办法，你不如想想月见为什么要躲着。”
丹木看向拾莲，对方眼底有不明显的青黑，看来昨晚没睡好。
拾莲也在看他，眼神意味不明。
丹木对拾莲笑了笑，收回了目光。今早出门前他特地看过，自己精神很好。
不过他是知道拾莲聪明的，对方肯定猜到了，只是没有证据，所以也不好当众问他。
“我也纳了闷了，我又没虐待她，至于吗。”姜荷想不通，好好的徒儿非要接东极山的祈福，这就算了，都变成那样了还不来找她，是不想进山鬼祠了吗。
“师父昨天传了口信，说若十日后事情还没解决他会来处理，你没有头绪就等师父来吧。”拾莲道。
丹木知道他这个师姐向来不愿意多做无用功，昨天转悠那么久已经很不错了。
“你等等。”姜荷拍了拍脑袋，“不会是因为那句‘敢死在外面就别回来见我’吧，真是造孽，我那就是，就是，哎呀。”
丹木明白了，姜荷说不出那些肉麻的话，正话总爱反说，月见一定是当真了。
“不行，今天我一定要见到她。”姜荷两手并立，幻出无数半透明紫色荷花，有序地分散到各个角落。
“告诉月见，如果还认她这个师父，就赶紧出来见我。”姜荷眸中紫气翻腾，周身法力泄出，紫荷所过之处，路过的狗都得被骚扰一番。
这不成，法力多也不能这么耗啊。丹木三指捏住姜荷手腕，将她泄掉的法力逼了回去。
“师姐，你冷静，这么多紫荷够用了。”等姜荷眼神恢复清明，丹木才移开了手。
姜荷扶着额头，半晌才道：“没事，老毛病了。”
棠海跟他说过，姜荷曾经走火入魔过一次，好不容易救了回来，此后法力就易流失，心神不宁时尤为明显。
姜荷和拾莲打架时似乎就有些不稳，月见这事再刺激一下，出现这种情况也正常。
只是，就算姐妹感情不和，看在师出同门的份上，拾莲也不该放任不管。
丹木看向拾莲，只见拾莲看着姜荷，眼神罕见地出现了迷茫。或许不止迷茫，还有一丝……歉疚？
他被自己这个想法惊了一下，姜荷的走火入魔应当不会和拾莲有关，不然他怎么从没听过。
“师姐，就算月见要来见你，也得一阵子，不然你先休息休息？”丹木问道。
姜荷摆摆手，道：“不用，碍不了事。还是去那个茶馆吧，既然那男的是茶馆的贵客，想必经常去，月见可能还会去那里。”
丹木想了半天都没想到姜荷是怎么判断出纵雨疏是茶馆的贵客。
拾莲嗤笑道：“傻了吧，谁跟你说纵……那男的是贵客了，就因为你没在一楼看见人？在二楼不也没看见吗。”
姜荷一愣，醍醐灌顶：“对啊。”
丹木思来想去都没想到是姜荷脑筋太简单，不禁觉得好笑。和棠海待久了，就以为棠海的徒弟都神通广大深谋远虑了。
“那在一楼待着总成了吧，反正都要进那个门。”姜荷道。
“随便你，我反正不理解这种浪费时间的行为。”拾莲道。
虽然她嘴上这么说，最后还是和两人一起坐在了茶馆里。
丹木喝着茶，想到神仙下凡似乎没有在天上的记忆，更别提法力了，那纵雨疏是怎么回事，反正肯定不在棠海说的“大多是”范围内。
他想见见纵雨疏，问问他这份不合适的感情该怎么消除，或者如果可以让棠海也有这样的感情……想什么呢！
在进水晶洞前他还一直骗自己说那是因为棠海对他太重要了，所以才显得不一样。可从水晶洞出来，他没法自欺欺人了，再怎么重要也不能和自己的师父亲上啊。
他觉得来东极山挺好的，至少在棠海闭关的日子里，他能冷静冷静，不然像那天编发一样，指不定还能做出来点别的什么。
三人等到日落都没能等来月见。
“算了，今天怕是不行了，这小崽子，有没有收到口信啊。”姜荷苦大仇深地将茶一饮而尽，颇有喝酒的豪爽劲。
丹木记起以前姜荷就爱偷跑下山吃酒，每次都抱着他一起，棠海问起来就说抱着他去玩了，总能躲过一劫。
虽然姜荷拿他当幌子，但实打实没亏待他，那阵子他吃得圆滚滚，比棠海养得还好。
后来才明白，棠海什么都知道，只不过睁只眼闭只眼而已。只要他们不干什么惊天动地大逆不道烧杀抢掠的事，棠海都不会多管。
丹木忽然想起一事，道：“师姐，你好像没说让月见去哪找你。”
“……”
拾莲也被气笑了，道：“真不知道你教出来的徒弟能是什么样。”
姜荷自认理亏，出了茶馆后重新散了荷花。
又是无功而返的一天。姜荷回房后拾莲叫住了他。
“丹木，你昨晚没睡。”拾莲肯定道。
这个没睡肯定不是在说他彻夜没睡。
“师姐不也没睡。”丹木笑笑。
“你为什么不告诉姜荷？”
“你也没告诉姜荷师姐。”丹木继续学着拾莲的话说。
“我告诉了，我提醒她了。”
丹木噗嗤一声，道：“如果那也叫告诉，那这天底下就没有长嘴的人了。你和姜荷师姐不愧是并蒂花，都是刀子嘴豆腐心。”
“这个词用在她身上合适，用在我身上未必。”拾莲摇头否认，“师父一定跟你说了不要和神仙打交道吧。”
“师父也跟师姐说了吗？”
“没有，只让我掌握分寸。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神仙都是自私的，他们不会做无条件的事，月见已经和纵雨疏开始了交易，交易没有结束，我就不会让姜荷插进去。”
拾莲说的丹木都知道，神仙的确需要供奉或者别的什么筹码才会施舍般给点恩惠，但山鬼不需要，山神庙也只是让凡人心安的手段。
只要有祈福签，所求之事与怨灵有关，山鬼就会管。山鬼从来都不会收那些供奉，至于为什么有时供奉会无缘无故变少，那就要问问路过的神仙了。
山鬼拿了供奉就必须办事，神仙可不是，不过山鬼也不当老好人，神仙拿了供奉就不关他们的事了。
所以丹木也只是想想，不会去找纵雨疏。
“我和师姐想的一样，所以没有说。”丹木道。
“这么多年没见，你越来越聪明了。”拾莲道。
丹木不置可否，道：“师姐，有一事我比较好奇，你和姜荷师姐是发生过什么矛盾吗，我印象里你们没这么看不惯对方。”
“闹脾气罢了，能有什么矛盾，天晚了，该睡了。”
丹木没再追问。他分明看见拾莲回答时眼神有一瞬的躲闪。
棠海大概知道吧，等他回去再问也不迟。
他的记忆里完全没有姜荷走火入魔这件事，所以大概率发生在他去定天山前，如果是和两人闹掰有关，时间线根本对不上。
丹木很想知道全貌，毕竟是和他关系比较好的两个师姐，他也不想看两人这么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