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叙脸上是灿烂的笑容，而被他用枪指着的年轻人一脸的单纯无害，要不是他们的姿态不太和谐，谁来也看不出这两人正在互相要挟。
“原来你认识字。”年轻人的语调依然礼貌，“你误会了，我是设备维护员，那些是我平时要学的。”
秋叙这下知道他说的“下午才见过”是什么时候了，这人原来是从门缝里看了一眼秋叙。
“陆轻厌？”
“是我。”陆轻厌笑起来，露出虎牙尖儿，还有两个小酒窝，不得不说甜度爆表，他堪称乖巧地问，“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你骗谁呢。”秋叙用枪管拍拍他的脸颊，“浮空城给地面站点的设备维护员培训是会换零件就行，发动机都不让碰的，还教你原理？再说，别人是从你包里偷的书，说明你出门就揣上这些书，其实是担心自己不在宿舍的时候，被发现有禁书吧？”
“那你怎么样才愿意把书还给我？”
地上的年轻人脾气异常的温和，好声好气地问着。
秋叙忽然发现一只小飞蚁停在他扣住扳机的那根食指上，他的视力比正常人好很多，能清晰地看到小飞蚁的金属质感和机械构造。
这是搭载了AI的微型炸.弹，杀伤力不强，但让秋叙失去一根食指还是很轻松的。
“急什么，我看完就还给你。”秋叙装作没看出微型炸.弹，笑着从陆轻厌身上起来，甩了甩手。
那只小飞蚁飞走了，秋叙提起水桶和行李包。
陆轻厌也爬了起来，他站直后，秋叙不禁讶异。陆轻厌的个子出乎预料的高，秋叙有一米八了，他比秋叙还高小半个头。这身高在末日之前，也就是22世纪初挺常见，盛世里大家都健康高大。现在可不常见，食物匮乏是养不出大高个的。
看看他的体格，再想想他的名字，真够矛盾的。这家伙能搞到禁书，有微型炸.弹，还识字，身上一定有秘密。
秋叙不想招上麻烦事，什么也没问，转身往城外的太空电梯站点走去，陆轻厌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出了城，路上没人，陆轻厌这才谨慎地说：“他们经常搜查宿舍，书不能被他们发现。我的宿舍是我特地选的，有个藏东西的地方。你把书还给我，想看哪本，晚上他们休息了，我偷偷带去你宿舍，你看几个小时，我再带回去藏好。”
“这世道啊。”秋叙感叹，“看个书像跟你偷人似的。”
陆轻厌顿时脸颊微红，秋叙诧异地看他一眼。
酒吧旁边，不，应该说城里每条街都有站街男女，野外就更混乱了。陆轻厌也二十岁了，听到“偷人”还脸红，用得着吗？
·
夜深灯灭了，秋叙在太空电梯站点的第一晚，是和陆轻厌缩在同一条毯子里，靠一只陆轻厌手拼的太阳能小夜灯照明，各看各的禁书。
秋叙在看《金乌计划实录》，陆轻厌在看《航天发动机原理》。
《金乌计划实录》是一本超级工程回忆录，22世纪初，人类在恒星周围建设太阳能收集器，通过沿途能源站传输回地面。因为沿途共九个站点，日夜反射太阳光辉，加上太阳本身，如同十日在天，因此被命名为“金乌计划”。
金乌计划解决了能源日渐匮乏的问题，一旦有了无穷无尽的能源，人类就不必再为分配博弈，从而达到公正平等的盛世——那时候这颗星球确实一度鼎盛与光荣，直到一只只“金乌”陡然熄灭，浮空城降临天际。
写这本《金乌计划实录》的作者在浮空城降临前就去世了，书的结尾在畅想人类文明会点亮整个银河系。
然而过了二百多年，人类只是在曾经辉煌的文明废墟之中扒拉还能用的东西，就像蚂蚁在地上找食物碎屑一样。
秋叙合上书，推给陆轻厌，说：“我看完了，换一本。”
陆轻厌的蓝眼睛里出现惊愕，两人交浅言不深，他没有问秋叙看不看得懂，随手递了一本理工教科书。秋叙翻开书，满意地说：“多催眠啊。”
他听到了陆轻厌的低笑，但陆轻厌专注盯着书，假装没有笑。
秋叙趴在书上快睡着时，有人敲响了他的宿舍门。秋叙顿时惊醒，身旁的陆轻厌利索地把书全藏进地垫下面。
“谁啊？”秋叙问。
“查房！”门外传来面试官醉醺醺的声音，“开门！今晚就查你！”
秋叙喊：“等会儿！没穿裤子呢！”
喊完他小声对陆轻厌说：“你带上书，先躲门后，他进来之后我吸引他注意，你趁机溜走。”
陆轻厌刚要点头，外面面试官又乐呵呵地催促：“穿什么，等会儿还得脱，开门！”
“哦，来业务了。”秋叙对这种人都是先找借口再约，等没人怀疑的时机杀了，不过今晚得掩护陆轻厌，也只能稍微牺牲一下，之后再想办法拒绝。
他站起来把裤子脱了，衬衣也扯开，低头一看陆轻厌又脸红了，秋叙无语地说，“别装纯了，愣着干嘛，去门后准备溜啊，有点偷人……呸，偷看禁书的素质好吗？”
陆轻厌羞意里面顿时掺了一丝的一言难尽，他幽幽地说：“别看我。”说着爬起来，也敞开衬衣，裤子拉开。
面试官把门敲得咣咣响，秋叙还有闲心端详陆轻厌流畅的肌肉线条，问：“你脱干嘛？哦……懂了，懂了！抱一丝啊，一来就抢你客户。”
“不是……你别看。不要说话，我来打发他。”陆轻厌羞得蓝眼睛水汪汪的，手倒是挺规矩，虚虚地将秋叙拦到身后，大步走到门边。
他拉开门，背对着秋叙，高大的身影把面试官堵得结结实实，语调听起来还挺平静的，说：“我先来的。”
秋叙眉梢一挑，看来设备维护员的级别不比面试官低嘛，技术工种就是不一样。
面试官骂骂咧咧地去敲隔壁的门，赵冷开了门，猝不及防就被面试官踹到了地上。陆轻厌捷足先登了秋叙，面试官心里有气，全撒到赵冷身上了。
秋叙连忙挤到门边大声提醒：“他有金主罩着！赵冷！橙湖城国王外甥的小舅子是你的谁？”
“他，他是我邻居……！他和我是一起卖过的好兄弟！”赵冷痛得龇牙咧嘴，战战兢兢地说。
“……”秋叙无语，还以为是能罩住的金主呢，搞了半天是一起上架的交情。
附近宿舍都打开了门，除了安澜和宁芙，还有另外几个设备维护员也探头看热闹。眼看面试官打着酒嗝往赵冷身上扑，秋叙连忙又喊道：“面试官，喝这么醉，你起得来吗？要不今晚算了，明晚我去找你！”
面试官手脚都是软的，某个部位也硬不起来。好一会儿，他晕头转向地从赵冷身上爬起，朝秋叙指了指，咕哝了句“等着”，嘴里不干不净地走远。
赵冷连忙爬起来朝秋叙道谢，秋叙朝他和另外两个女人摆摆手，指指陆轻厌：“我们还没完，先忙了哈。”
陆轻厌眼睁睁看着那三人理解地点头。
门关上了，陆轻厌默默地穿好衣服钻回毯子里。过了会儿秋叙也钻进去，翻开书继续助眠。
陆轻厌盯着书，轻声说：“他会打人的，就像刚才那样。”
“是吗。”秋叙随口应道，“没办法啦，干我们这行总会挨打的，赚钱嘛，不寒碜。”
陆轻厌：“……”
隔了一会儿，秋叙都要再次睡着了，陆轻厌又问：“你明明……有什么苦衷吗？”
“谈心是另外的价钱。”秋叙翻身背对小夜灯，推开书本入睡。
陆轻厌无言以对，只能把小夜灯亮度调低了，带上书轻手轻脚地离开。
·
次日一早，一个自称培训官的人把秋叙四人叫到空地上。
太空电梯主要由地面和太空的控制中心发射与操纵，不过在发射后的加速阶段、入站前的减速阶段，身为领班的秋叙都得在驾驶台待命，以防出现故障，因此秋叙勉勉强强对得起驾驶员的名头。
培训官又传授四人如何服务客户，如何应急救援，最后耳提面命了一些规矩。
比如洗澡水不够，但在服务浮空城人的时候他们必须干净清爽；又比如一些食物是特供给浮空城人的，偷吃必挨罚；再比如站点归浮空城管理，浮空城人有打赏的话，他们得为此交税给浮空城，这部分从工资扣，而打赏必须全部上交给站点……
最后，他们在地面时有食堂宿舍，但跟着电梯舱升空后就要自理伙食和住宿，太空电梯里没有他们的食物和住处！
“惨过做鸭。”培训完后秋叙评价。
三个美貌跟班心有余悸地点头。
四人又被领到专用舱附近，这个浮空城人专用舱是刚造好的，崭新闪亮。舱门锁着，得等他们的上司也就是面试官过来开门。四人等了好久，刚才的培训官带着一丝喜色过来，悲痛地通知：“他死了，从现在开始我是你们的临时上司。”
秋叙惊愕，他是想在天黑之前动手，但还没下手呢！
他思绪纷飞，嘴巴倒是果断地说：“让我们欢迎新领导。”说罢带头鼓掌，三个跟班连忙跟着做。
新上司的嘴角压也压不住，好一会儿才重新悲痛起来，说：“他给我们留下了一个预约，大家要重视起来。”
“今天下午三点，一位在地面旅游的浮空城人文艺术家将会从我们站点回到天空，到时候国王会亲自送他过来。而你们要做的就是跟着专用舱去天上，单程共五天，这五天里你们好好服务！为了防止出现意外，本次会有一个设备维护员和你们一起。”
没过多久，秋叙见到了这次陪同的设备维护员，不出他预料，这种卡颜局来的果然是陆轻厌。午饭就由陆轻厌带他们去食堂，走路时秋叙打听道：“那谁死了？”
“是的。”陆轻厌说，“听说是突发恶疾，脑浆都从鼻子里漏出来了。”
“……”
什么恶疾漏脑浆？秋叙倒是知道微型炸.弹可以从鼻腔钻进脑颅炸匀脑浆，帮人安详去世，副作用就是淌点颅内的内容。
秋叙瞥向陆轻厌，陆轻厌平淡又疑惑地回看。两人四目相对短短几秒，陆轻厌腼腆单纯地笑了下。
秋叙幽幽心说：年轻人，我懂你，我也喜欢在杀了混蛋之后做一朵无辜的白莲花。
刚刚培训官说过，太空电梯站点的食堂非常豪华，至少每顿都有肉、菜和主食。进了食堂一看，今天的肉和菜是蚯蚓拌水藻，主食是土豆泥，倒也没说错。
秋叙领了午饭，伙食比监狱还是好一些的，他叹着气往嘴里塞。三个跟班倒是吃得津津有味，宁芙没忘记炫耀她的公主后妈餐桌上还有别的虫子吃。陆轻厌第一个吃完，先去检查专用舱。他走之前对秋叙说：“橙湖城经常出现这种病例，别担心，没有传染性。”
他离开桌子后，赵冷立刻对秋叙说：“太好了……”
“嘘。”秋叙竖起手指，眼睛还盯着陆轻厌的背影，“先别说话，我在思考。”
这算是抢人头还是救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