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医院。
“硅胶类材料价格便宜，但容易歪斜透光，”宁沛之指着身后的PPT，“上述一切都是在各位咨询师推荐时便要与顾客沟通清楚的。”
台下坐着几十号人，皆是医院营销部的同事。
宁沛之所讲的专业知识是他们在工作中所需要的，故而每个人手上都拿着笔记本。
宁沛之讲完后拔出u盘，将讲台交给下一位皮肤科钟医生。
等电梯回办公室的途中，他发现手机上有十几条郁钦发来的短信。
不是说了晚两个小时回，还催这么急？
他打开手机，电梯上WiFi信号差，底部几张图片一直转不出。
宁沛之切换流量，还以为是什么要事，结果全是郁钦发的惊恐哭哭表情包。
“……”
耐住性子往上滑。
郁钦：【你爸妈来了。】
郁钦：【我以为是你就开门了。】
郁钦：【我说我是你家的钟点工。】
宁沛之麻木地回复六个点。
快速回办公室，换衣服回家。
-
一个半小时前。
白云湾3601门口。
郁钦终于想起他在哪里见过二位了。
某人的成长相册。
除了年纪稍长些，其余可谓一模一样。
此时郁钦脑海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郁钦整理衣摆，轻轻打断二人：“那个……叔叔阿姨好，我是宁医生家的……钟点工。”
话一出口，原本还在讨论宁沛之是否搬家的两口子同时噤声。
钟点工？
夫妻二人视线聚焦在郁钦身上。
比起钟点工反倒更像业主，
林青女士欲言又止。
小伙子看上去还是大学生吧，怎么干起钟点工来了。
郁钦原本想说自己是宁沛之的远房表弟。
话即将脱口时猛然想起眼前二位的身份，硬生生咽了回去。
“是沛之请的钟点工啊……”
随着宁父一句话，空气中弥漫起尴尬的气息。
宁父脚一动，恰好踢到了地上装土鸡的塑料袋。
塑料袋的声响瞬间点醒郁钦。
他连忙接过门外的礼品，让出一条路。
“叔叔阿姨，你们快进来吧，宁医生今天加班，应该快回来了。”
“辛苦你了，小伙子。”
宁父将手上的东西递给郁钦，转头和自家老婆对视一眼。
双方眼中皆透露着迷惑。
大门关上，夫妻俩站在客厅中央。
不知为何，俩人颇为局促，好似这不是自家儿子的房子。
郁钦关门呼出一口气。
想给宁沛之发消息，手机却扔在沙发上。
他僵着腿往前走两步，祈祷宁沛之父母不要和自己说话。
他们确实没跟自己说话。
因为……俩人都盯着暂停的电视机。
电视上穿着白大褂的宁沛之十分显眼。
郁钦忽然有种被人扒光的感受。
他咽了口口水，强撑着拿过手机。
“小伙子，原来你那么喜欢沛之啊，”宁父开口，“难怪年纪轻轻来这里当钟点工。”
宁父说得随意，甚至有一丝看破真相的味道。
郁钦不敢扭头，身上仿佛有两道灼热视线在燃烧。
面对宁父的询问，郁钦手足无措：“……是，我很崇拜宁医生。”
“你别紧张，我没有其他意思，你也是学医的？”
“我是钟点工。”
宁父：“……”
都是什么有的没的。
郁钦拿起遥控器打算关电视，耳边传来宁父的声音。
“别关，我和他妈也没看过，放着吧，我们一起看。”
郁钦：“……”
我确实挺想看的，但仅限于一个人看。
“老婆，儿子这个电视什么时候拍的？”
“不知道啊，沛之也没提，”林青女士在沙发坐下，“大概是嫌丑藏着呢。”
夫妻二人说完笑了起来。
听到全程的郁钦嘴角一僵。
那完了，他把宁医生的“黑历史”翻出来了。
郁钦起身：“我先去给您二位倒杯水。”
快步走到厨房，借倒水之名，微信轰炸宁沛之。
五分钟后，没有收到回复的郁钦木着脸走出来。
-
越野车在路上行驶，车窗外树木飞逝而过。
钟点工？
宁沛之转动手腕。
还不如说自己是住家保姆呢。
晚高峰，宁沛之比平时迟二十分钟才到家。
他食指覆上指纹锁，随着一声“验证通过”大门打开。
即便是宁沛之已做好准备，开门后仍然被三人吓了一跳。
三双眼睛直勾勾朝他看来，情绪各不相同。
郁钦独自坐单人沙发。
规规矩矩，腿也没翘到沙发扶手上。
他爸妈跟前各自摆着一杯茶水。
看杯子里致死量的茶叶就知道是郁钦泡的。
还挺和谐的，有种……见儿媳妇的感觉。
宁沛之被脑子里的想法吓了一跳，随即唾弃着将其摒弃。
他的注意力全在三人身上，没心思注意电视的内容。
直到电视里传出自己的声音。
宁沛之紧闭薄唇，缓缓扭头。
电视上穿着白大褂讲解手术用具的不是自己又是谁？
几乎是瞬间他脸就黑了。
过年回老家，被亲戚围观表演才艺也就这样了。
宁沛之眼挨个扫视眼前三人。
除了一脸心虚的郁钦，其余两个看得津津有味。
“回来了？”宁父看着自己儿子，“你这个综艺拍得很好嘛，怎么以前不跟爸妈说一声？还是小郁在看我们才知道呢。”
宁沛之：“……”
郁钦：突然感觉身体凉飕飕的。
这个综艺是南山医院院长驺吾投资拍摄的。
重点围绕南山医院各个部门的妖怪整形医生，主打一个肥水不流外人田。
宁沛之还记得当初院长带着宣传部经理，一天三回来办公室门口堵自己。
就为了说服他上节目。
果然就不该屈服，现在好了。
留下一辈子的黑历史。
宁沛之，给了郁钦一个白眼，转移话题：“爸，妈，你们来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这不是想着你肯定在家嘛，”宁母起身，“时间也不早了，先吃饭吧。”
郁钦闻言立刻起身：“我去盛饭。”
几乎将钟点工的自我修养刻在骨子里。
林青女士拉着宁沛之的手：“小郁这孩子不错，眼里有活，不过他也太年轻了，一直干钟点工也不是事，你哪天和他沟通沟通。”
“是啊，他这个年纪应该还在读大学吧。”宁父附和道。
反正身份都是假的，宁沛之随口应：“嗯，我心里有数。”
趁着爸妈都去餐厅，宁沛之迅速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
电视屏幕漆黑，映出他的身影，简直与综艺里的人如出一辙。
席间。
宁家父母不停地旁敲侧击，试图点醒郁钦。
万万不能因为年轻上头，追逐偶像而随便决定职业道路。
郁钦担心多说多错，一句也不反驳。
宁母开饭前喝多了水，吃到一半去上洗手间，出来后脸色就变了。
宁沛之和他爹宁远都看出来了，只有郁钦这位初次见面的“钟点工”毫无察觉。
“你尝尝这个味道合不合你口味，”郁钦夹了一只鸡翅包虾放在宁沛之碗中，“我新学的。”
“嗯。”宁沛之咬了一口，“很好吃。”
郁钦得意，我就知道你爱吃。
“叔叔阿姨你们也尝尝。”
林青女士夹了口菜，细细咀嚼后开口：“小郁啊，你一会儿晚上回家吗？要是顺路我和他爸刚好能带上你。”
郁钦表情一僵，悄悄挪动着脚步踢了踢宁沛之。
宁沛之无需提醒，母亲开口的瞬间他就知道是试探。
稍加思索，只可能是洗手间的洗漱用品露馅了。
毕竟同住多年，宁母对儿子一些小习惯了然于心。
宁沛之绝不会在客厅的洗手间洗漱。
那里面的毛巾牙刷是谁的不言而喻。
林青不动声色扫过郁钦身上的家居服，等待对面答复。
“不方便，郁钦是B市人，”宁沛之说，“其实他住在这里，当……”
那四个字放在郁钦身上似乎有点难以启齿。
宁沛之咬牙：“——住家保姆。”
郁钦：“…………”
偏偏还不能说什么。
他强忍不笑出声，狠狠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
“住……住家保姆？”宁父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合着还不是钟点工，已经成长期保姆了？
“嗯，”宁沛之点头，顺势在憋笑的郁钦脚上踩了一脚，“之前他不说大概是觉得自卑吧，怕你们瞧不起他。”
宁沛之说完扭头，视线投向边上的郁钦。
郁钦：“是的，我做这个被不少人嘲笑过，我怕……”
郁钦恰到好处地停了话语，后面没说完的话留给宁父无穷的想象空间。
“那个小郁啊，”宁父是个文化人。
他组织着说辞，手指在桌上瞎敲：“叔叔刚才不是那个意思，职业都是一样的，你千万别被外面那些人的说法影响，自食其力，没有任何人有权利看不起你。”
“叔叔刚才只以为你还是学生，你别把叔叔阿姨的话放在心上。”
“嗯，我知道，谢谢叔叔。”
宁父和郁钦一言一语。
旁边的宁母却一言不发，沉默地吃完晚餐。
饭后她借口叫宁沛之去露台。
林青女士年近五十，皮肤却保养极好。
在露台微弱灯光的照耀下，倒显得有几分心事重重。
“沛之，”林青直入主题，“小郁不是你请来的住家保姆吧。”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宁沛之一愣，将视线投向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