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st的第三张正规专辑计划，被无限期延迟了。
戚晏难得一觉睡到了大下午。
起床拉开窗帘一看，窗外乌云蔽日，天气阴沉得十分压抑。
他在窗边站了一会儿，轻“嘶”了一声，很快又坐回床上，摸出枕下的手机点了个外卖。
等他慢吞吞地洗漱完毕，外卖员的电话也打了进来，说小区安保管理太严送不进来，给他放在了小区外面的外卖柜。
戚晏这才想起这茬来。
邹衡他们偶尔还有嘴馋的时候，点完知道要自己下楼去拿，但戚晏一直没有这个需求。
以前还只是小糊豆的时候，可以天天去蹭公司食堂。
偶尔休息，也有宋昭在宿舍给大家做饭。
后面突然火了，就忙着在全国各地拍广告、接商演，连轴转的时候只能由小杨去买来饭团之类的食物，让他们几个在车上对付一口。
现在终于又闲下来了。
戚晏边下楼梯边想，今天该干点儿什么呢。
一下楼，他看见趴在沙发上打游戏的乔柯。
“你醒啦？”乔柯头都没抬，操纵着屏幕上的人物噼里啪啦地战斗，“快快，来救救我，这局马上要输了！”
戚晏坐过去，熟练地接过手机顶替他开始反击，还不忘嘲笑道：“又菜又爱玩。”
乔柯不忿道：“明明是队友太菜，拖我后腿。”
场上的形势骤然逆转，五分钟后，戚晏就带着“太菜”的队友们实现了逆风翻盘，冲乔柯炫耀地挑了挑眉：“只要足够强，无论谁拖后腿，都不能阻挡你赢。”
乔柯小小地“嘁”了一声：“就知道耍帅。”
“不耍了。”戚晏把手机还给他，“我要下楼拿外卖去了。”
“别呀！”
“再赢一局我就能升段了，你再帮我打一局吧。”乔柯拉住他，表情甚至稍显狗腿，“下楼跑一趟多累啊，我去帮你拿，你正好打游戏休息休息。”
戚晏动动腿，感受了一下，才说：“也行。”
他往沙发上一躺，举起乔柯的手机又开了一局。
过了一会儿，乔柯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个蓝色的袋子，紧张道：“你买的怎么是药啊？是不是生病了？哪里不舒服？”
戚晏正操作到紧要关头，只来得及分心应了声“没有”，结果乔柯已经担忧地凑上来摸他的额头了。
他下意识往后躲了下：“别动，这局不好打，好不容易要给你打赢了。”
“一个游戏而已，输就输了，别管它了，你到底哪儿不舒服？”乔柯急道。
“刚刚不是还特想升段吗？”
戚晏不再磨蹭，一套连招带走了对面，拿下这局之后才说：“真没什么事儿，就是天太阴了，膝盖有点疼，贴个止疼膏药就好了。”
“膝盖？”乔柯一愣，“可是以前阴天你都没有……是最近受伤了吗？”
“从小练舞，哪有身上没点伤的，以前阴天也不怎么舒服，不过我都是能忍就忍了。”
戚晏边轻描淡写地说着，边撕开包装挽起裤腿，往膝盖上贴了两副膏药。
“最近可能练得有点狠，三辑的编舞你也知道，天天用膝盖砸地板，再加上今天天阴得出奇，所以才有点受不住了。”
戚晏贴完，见乔柯低着头迟迟没反应，有些奇怪地弯下腰凑了过去。
乔柯扭头躲了一下，但戚晏还是看清了，他的嘴唇正剧烈地颤抖着。
“你这……不是要哭了吧？”戚晏吓了一跳，“真没什么大事儿，就刚起床那会疼得厉害，现在打了两局游戏转移注意力，甚至都已经没太大感觉了。”
“……你别哭。”
“没哭。”乔柯有些哽咽，但确实没哭，“我就是替你不值。”
“三辑的歌那么难听，完全是靠你改编的编舞才给救回来的。”
“每次有容易落下伤病的高难动作，你都只安排给自己做，不危险的高光却全分给别人。就这样还有不识好歹的黑粉骂你，说你私心重，出彩的部分只留给自己，不让队友沾光。”
“这次筹备新专，你只能在赶行程的间隙没日没夜地编舞，每首歌的编舞都打磨了那么多个版本，好不容易可以搬上舞台，结果现在也用不上了。”
“根本没人记得你付出了多少。”乔柯恶狠狠地抹了下眼睛，“没有一个人对得起你。”
“……这话怎么听起来像我的毒唯似的。”戚晏轻声一笑，抬手刮了下他的脸蛋儿，“谁说没人记得？你这不是记得一清二楚么。”
乔柯肉眼可见地涨红了脸，话也有点说不清楚了：“反正……反正我就是替你觉得不值。”
他撇撇嘴，又说：“他们几个现在都在公司，你应该猜得到他们去干什么了。”
“当然猜得到，杀鸡儆猴嘛。”戚晏语气悠然道，“不忍痛多给他们点好资源，怎么能让咱们俩眼馋到痛哭流涕，然后马不停蹄地去找郑磊认错忏悔？”
“会给他们签什么合同呢，我猜猜。”他甚至还有点津津乐道。
“宋昭就不用说了，肯定要走专业歌手路线的。要么给他上音综，要么给他唱唱电视剧的ost什么的，积累点单人的作品，以后可以直接当solo歌手。”
“邹衡性格活泼，话密，形象也讨喜，无论上综艺还是参加说唱节目，都不难出头。”
“沈之湛的话……放不下偶像包袱，只能去拍偶像剧了。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很差的选择，起码他的脸能打，粉丝也愿意买单。演技如果够得上及格线的话，也是前途可期。”
“咱们组合的配置是真不错。这么一看，每个人以后都大有可为。”
“你什么都明白，那还……”乔柯有些气闷道，“你明明是为了所有人的利益才跟公司翻脸，结果现在把别人的利益都争取到了，可你自己呢？”
戚晏看着他忿忿不平的表情，心中突然一动。
乔柯总是执着于用成熟的发型和稳重的穿搭强调自己已经“长大”，就连戚晏都被他的外表所迷惑，觉得粉丝说的那句“弟弟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变成了哥哥”很有道理。
然而现在，他的每一句话都暴露着他的幼稚、天真，还有从未改变过的纯良。
尽管他本人沉浸在为戚晏打抱不平的情绪中，对此毫无所觉。
小朋友的世界非黑即白，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
只要玩得来，就是好朋友。
只要是好朋友，就要每一天、每一秒、每一项活动都在一起。
只要在一起，就必须永远坚定地站在彼此身旁，全心全意，内心不能有半点保留和芥蒂。
这太幼稚了，戚晏想。
可他不得不承认，当这样幼稚的乔柯坚定地选择站在他身旁，他心中油然而生的那份深深的愉悦和熨帖。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顺着乔柯的思路，把自己打造成他脑补出来的那种无私大爱的人设，这样就可以一直享受乔柯的崇拜和感动。
但最终他还是说了实话。
大概因为欺骗这样单纯的小朋友，会让他有一点负罪感。
“我不是为了所有人的利益而不顾自己，我没那么伟大。”
“我主要是为了自己的前途考虑，其次才是整个组合的发展。”
“就像我刚刚跟你分析的，团里每一个人将来都不愁出路，不再做偶像也无所谓。”
“包括你也一样，将来唱歌也好，演戏也罢，甚至拿着存款去投资经商，都能过得很轻松。”
“只有我，只有我会随着年龄的增长，体力逐渐下降，伤病愈发严重，高难度的舞蹈动作也不能再做。所以对我来说，事业的黄金期就只有这几年。”
“如果我浑浑噩噩地一味服从公司的安排，把这几年的时间、精力，连同好不容易才积攒下来的人气和口碑一齐浪费掉，那等三年后合约到期，第一个被娱乐圈淘汰的就是我。”
乔柯稍稍瞪大了眼睛。
他显然从来没有想过这方面的问题，更没有想到，每天跟他们嘻嘻哈哈打打闹闹的戚晏心里，始终存着这样的想法。
戚晏看着他震惊又恍然的表情，有点想笑，又忍住了。
“昨天听完两位主持人的告诫，又亲眼见识了Shadow的资源，我就知道我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偶像组合寿命没多久，我熬不起。所以为整个组合争取，更是在为我自己争取。”
“如果能争取到公司的改变更好，这样大家就能一起有更光明的前途。”
乔柯喃喃道：“如果争取不到……”
“如果争取不到，那么公司即使只是为了打压我，也会给你们更多好资源，不然怎么让我眼红后悔？”
乔柯咬着嘴唇：“可是，那你呢？”
“我也给自己留了退路。”
“实话跟你说了吧，联系我的公司不少，虽然我怕留把柄，一直只维持了表面的客套联系。但毕竟我的商业价值还在，如果真到了鱼死网破那一步，应该也不至于没人要我。”
听到这里，乔柯的眼睛终于完全变得圆圆的了。
戚晏轻声叹了口气：“现在知道后悔了吗？”
“……后悔什么？”
“后悔昨天挺身而出，对我拔刀相助了么？”
“如果我真的就这么走了，那就只留下你一个人被雪藏，被针对，眼睁睁看着队友们的事业蒸蒸日上。而这些……你本来都不必经历。”
就连打游戏都会甩锅队友太菜拖累他的乔柯，现在却是真真切切地被他拖累了。
他的勇气来源于内心反复推演的筹算和早已留好的退路，可乔柯却在一无所知的前提下，在从未被他知会的境况中，毫不犹疑地送给了他一腔孤勇。
戚晏存心想让他见识人心险恶，语重心长道：“下次别再这么傻了。无论做什么都要一起，那是小学生才会做的事。他们三个的选择没有任何问题，这是一个正常——”
“不后悔。”
乔柯突然打断了他。
他梗着脖子，像一只倔强的小鹅，坚持发表幼稚的宣言：“反正你去哪，我都跟着你。”
戚晏闻言一怔。
他知道乔柯对他有信任和依赖，但从没想过这份信任和依赖会坚定到这种程度。
蓦地，一束光透过窗落在了客厅的地板上。
他下意识转头望去，看见窗外的乌云正渐渐消散。
天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