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午饭,两人终于平和地坐到了沙发上。
季非白问:“这次你要待多久?”
李珩扒拉了下乱糟糟的头发,说:“两三天吧,我的易感期要来了。”
闻言,季非白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经过正厅的阳光后笼罩在李珩的身上。
李珩望着季非白,对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只是互相对视一眼,某些无法言说的旖旎渐渐出现,如细细的丝线拉扯着两人的心脏。
片刻后,李珩放下手机,放松了身体,倚在沙发上,伸出了双手,懒懒地吩咐说:“用力点。”
等到云收雨歇,季非白躺在床上,李珩却坐起了身,抽着烟,视线空无地落在雪白的床单上。
在这一刻,李珩难得显得有些脆弱。
“出什么事了吗?”季非白的询问打破了一室的寂静。
李珩的声音自进屋后,第一次变得平静,似乎在刚才的纠缠中发泄了长久以来的怒气,但话却依旧说不上好听:“说得好像你能帮我解决一样。”
季非白闭嘴。
可这样的退让并不能令李珩满意,他朝着季非白的方向吐了口烟,烟雾氤氲,遮住了眉眼,但不满明明白白地传递过来:“你怎么不继续问?”
季非白不说话,只回望着他。
“啧。”李珩终于不再胡搅蛮缠,烦躁地说,“电影被公司搞黄了。我现在是半雪藏的状态。”
季非白忍不住再继续强装冷淡,惊讶地说:“你不是公司的摇钱树吗?公司舍得?”
李珩的经纪公司在娱乐圈只能说是小公司,能出来个模特转演员却小火的李珩,已经是惊喜了,居然会舍得对李珩动手?
李珩扯了扯嘴角,说:“有什么舍不得?公司嫌弃我一直拍文艺片不赚钱,让我去拍仙侠古偶,有一定粉丝积累后,再去直播带货。”
说到这里,李珩的桀骜难以掩藏,眉心间全是戾气:“真是傻逼!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季非白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也觉得公司傻,就看李珩的反应,想逼他低头,怕不太可能。
李珩发了一顿脾气,激情辱骂了公司半个小时,季非白全程不发一言,但也没有拿出手机玩,对此,李珩表示很满意,说:“放心,我已经在联系别的公司,你不用担心我糊了,艹起来没劲。”
季非白脸色变了变,忍不住低低地咳了几声,说:“我没有。”
李珩嗤笑一声:“胆小鬼。不过beta就是这样。但这对我不重要。”
“我是一个享乐主义者,只要你能带给我快乐,我不介意作为一个alpha被一个平平无奇的beta上。”
他特意地加重了‘平平无奇’这四个字。
但季非白已经恢复了平静,对于李珩的挑衅,只淡淡地笑了一下,终于和医院那个温和的季医生的形象重合了。
“那要再来一次吗?”季非白收起笑,再次发出邀请。
周末的两天是极其混乱的,季非白已经记不清和李珩做了多少次,只记得他像一条饿狠了的鬣狗觊觎鲜肉般觊觎着李珩,而李珩也在怒火和压力中极度配合着他的掠夺。
周一的早上,季非白早早起床,准备去上班。收拾洗漱时,他看着镜中的自己,眼底依旧残留着淡淡的黑,那是长久地工作遗留下来的;
出乎意料地是,脸色居然还很不错,甚至比周五的要好。
时间还绰绰有余,季非白有条不紊地打理自己,黑框眼镜换成了金丝眼镜,瞬间就从一个书呆子变成了文质彬彬的医生;拉高衣领,将纵情的证据掩盖在得体正式的衣服下。
洗了把手,最后再检查了一下,他端详着镜子里人,在beta中还算俊朗的长相,配上温和的笑容,颇有几分儒雅的气质。
季非白越看越深,镜中人居然有些陌生,鬼使神差间,伸手抚摸后颈,触手之处一片光滑。
他终于回过神来,狼狈地垂下眼,喃喃自语:“够了。”
季非白去医院的时候,已经恢复了正常,清浅又温和的笑容半永久地刻在脸颊上,是可信赖的同事、可亲近的季医生。
一进科室,主任就带着两个新人过来,介绍说:“这是新来的医生。”
季非白静静地站着,王菲菲在一边小声说:“哇,真的来了alpha!”
这次来的医生一男一女,全是alpha,身材高大,长相优越,浑身散发着精英alpha般的气息。
新人身上有着alpha藏不住的高傲,但初来乍到,还是竭力地伪装出亲和的笑容。
说来也是奇怪,科室里没来alpha的时候,王菲菲心里老是惦记;真来了,她又有点怅然若失。
哪怕新人已经尽力地结交,‘菲姐’‘菲姐’的叫个不停。
可能alpha和beta的气场天然不合,她像是进了狼群的羊,怪不自在的。
王菲菲这时想要和好搭子聊聊天,安抚一下自己脆弱的小心脏时,这才发现季非白已经消失不见了。
季非白回到了办公室,拿出了病历本研究,一会儿门又被敲响,他头也没抬地说:“请进。”
王菲菲熟门熟路地坐下,抱怨道:“你怎么溜得那么快?主任说晚上下班要一起聚餐,还是老地方。”
季非白沉吟了下,终于舍得抬头,说:“我晚上可能有事,去不了。”
“啊!”王菲菲失落不已,“不要啊,小伙伴怎么能丢下我一个人?!”
“我有朋友临时来了,不能丢下他单独在家。”季非白解释说。
王菲菲眼睛一转,狡黠地问,“朋友?在家?说,是不是有情况?”
她可是非常了解这个老同学,表面上温和有礼,实则界限感很强,又有点社恐,学生时期埋头学习,工作了也两点一线,生活简单到发指,根本没什么朋友。
面对王菲菲的拷问,季非白沉默了。
他和李珩的确算是朋友,从小学时就是同班同学,直到高中才因为李珩要学艺术而分开,就算这样,大学也在一个城市。
但是就算是十数年的轨迹交叉,这也并不意味着二人的情谊有多么深厚。
从学生时代起就是人群中的发光体的alpha,与一直默默无闻的路人甲beta,时间并不能赋予他们友情。
如果没有那次的意外和失控,可以想象短暂的交错后,便是越行越远的人生。
现在的两人关系复杂,朋友算不上朋友,更谈不上情侣,季非白用力地在贫瘠的词库搜索后,才找到了一个时髦的词——炮友。
也算是赶上了一次潮流。
季非白自嘲地想。
回过神来,一旁的王菲菲还眼巴巴等着回复,季非白随口以老朋友的名义就把人打发了,但王菲菲显然并没有因此而满足,只等到季非白漏出了破绽后就卷土重来。
对此,季非白再次坚定了一个想法:
如果想要维持平静的生活,必须离alpha或者人群中的聚光体远一点。
而李珩则是矛盾中的集合体,他必须做出选择,不能再沉沦在诱惑之中。
临近下班前,主任果然在群里提了聚餐,季非白私下去和主任说了没空,还特意去了趟新人医生办公室。
王菲菲看着季非白温和地抱歉,新来的医生一脸可惜,但显然对于季医生的缺席并未有什么意见。
她将这全部看在眼里,对此很是感慨。
虽然季非白是个社恐,性子内敛,但风评一直都很不错,归根结底还是会做人,这在职场和生活中已经足够了。
季非白一如往常地回到房间,开门前,他还有点紧张,但程序化的温和笑容被强制下线,潜在的情绪似沉没在万米海水下的极地冰山,难以窥见。
屋里一片寂静,灯也没打开,落日的余晖撒在窗棂上,照得屋里不算黑。
没急着放下东西,季非白先扫视了一圈狭小的客厅,视线定格在沙发上,那里并没有一个alpha蜷缩着腿;
他又快步地走近卧室,床铺里的两床被子胡乱地挽在一起。
季非白松了口气,随后心里又涌上来了不清不楚的失落。
掩盖住复杂难言的情绪,季非白简单整理床铺,将多余的被子收了起来,这时才有些傻地放下双肩包,随手搁在了床头柜上,动作间手指触碰到了异物。
他拿起来一看,是几张崭新的钞票。
钞票旁还有一张便条,便条是可爱的风格,上面有着一只可爱的柴犬翘着尾巴露出讨好的笑,不知道李珩是从哪里找的。
但便条上面的字迹龙飞凤舞的,铁笔银钩似乎恨不得从纸上飞出来:
“我很满意。”下面还附带一个骚包的唇印。
季非白把钞票放到信封里,扔到了柜子的底层,柜子开合间,里面似乎有着数量不少的信封。
然后季非白拿出了签字笔,在便条的后面规整地写下了几个字:
“谢谢惠顾。”
写完,他拿起便条,露出了温和的笑。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笑容又猛地凝固,季非白狼狈地将便签收起,不敢多看。
他忍不住唾弃自己,低低的声线起伏,其间蕴藏着足以割伤自己的冷意和嘲弄:
“我好像一条狗,”
“难以忍受诱惑,”
“对着主人扔下的肉骨头,摇尾乞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