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景泽面无表情地将衣服放进了洗衣筒。
温知南早高峰前抵达了公司,但许是快周末了,他提前十分钟到会议室,高层里来的人竟然稀稀拉拉地没到齐。
一圈下来,有三四个空位。
这是他这么些天来第一次开统一的高层高管大会,他虽然是失忆了,但不是傻,管理层员工的怠慢简直是要写在脸上了。
原本在座位上的老人,见着温知南进来后,随意地叫了句“温总”算是打招呼,有些员工甚至低头玩着手机,只分了不到半秒的眼神给他。
这感觉就像年级主任都站到班门口了,班里的学生还在嘻嘻哈哈地各玩各的。
和顶层的安静肃穆不同,公司楼下的部门看起来乌烟瘴气的。
小助理跟在温知南身后进来,看着这场景也愣住了。这都到点了,人咋还没齐。
她迎面对上温知南阴沉的脸色,就听见对方问:“以前也这样么?”
指的当然是会议室里散漫的气氛。
小助理眨眨眼,面露难色:“温总,我也是刚来,不太清楚从前会议的纪律情况。”
她自从来公司报道后,就一直呆在顶层做总裁助理的职务,上传下达往往也是通过邮件,也很少接触公司的其他高管。
这个温知南也知道,没有为难她。
温知南神色淡然,站在长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从每个人的脸上扫一圈过去,大多数人的面貌和系统里的名字职务信息对上了。
不少是项家本家公司的员工。
高层管理者中,至少有八名员工原先在项家本家公司有担任职务。这些人的名单是在系统内有进行特殊标注的,失忆后温知南第一次看到这批名单,就大概猜测是项家当时以辅佐的名义安插进来碍事的人。
只是从前不知何原因,自己竟然将他们都留下了。
但不论怎样,不同时不同事的处理方式都是不一样的。
温知南确定项家的八人中有四个没到场后,冲助理扬了扬下巴:“锁门。”
“开会不按时到场,相当于缺席会议。”温知南在众人茫然地神色下平和地解释,随后抽出一份文件夹摊开,话音突然拔高,冷厉道,“第三季度报表相当难看,就是你们平时这样的工作态度导致的么?!”
文件夹落在长桌正中间的刹那,塑料壳与上漆桌面摩擦发出爆鸣,整个会议室立刻陷入安静,坐姿懒散的高管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
众人眼中纷纷露出诧异之色,有几个人是单纯的惊讶,有些人眼中暗藏着不屑和揶揄。
温知南站在长桌前看得清清楚楚。
他没有计较,只是道:“为了配合公司上市,提高管理层工作绩效,部分人员任职有待商榷,上一季度表现最欠佳的人需要接受投票罢免。”
温知南隔空点了一位蓝色衬衫的男人:“作为警醒,周海青现在接受投票,超过半数即为同意罢免。”
小助理看了眼周总经济师,正是进门时头都没抬玩手机的那个人。
周海清率先提出反对:“凭什么突然提出罢免,还要从我开始?”
小助理心惊肉跳,听完头都不敢抬。
我滴妈,怎么有人敢这么顶嘴的。
温知南冷笑:“就凭周总经济师手上接连两个项目中途夭折,公司建立至今,你这个月造成的亏损就可以抵上两个季度的了。”
“……”
“怎么,是要我调出数据来?”
那不就成了当众打脸么?
会议室众人面面相觑,从前业绩不好温总都是以鼓励代替惩罚的方式进行管理,现在看来是准备用上铁血手腕了。
现场沉默几息,除了周海青面露难色后,竟无人反对。大概觉得温知南只是在杀鸡儆猴,亦或是周海青平时表现确实不好,人尽皆知。
更何况,温总这话里话外都是想把周海青卸职,不过是走个投票的形式罢了。
果不其然,半个月一次的会议迅速进入投票环节,最后以5:4的票数将周经济师罢免。
对方的脸色极其难看,后半场会议几乎是置身事外地走神状态,直到温知南宣布散会才骤然起身,闷声不吭地大步走出去。
有三个人随后跟着出去,余下五个人面面相觑,他们不约而同地投了罢免票,但似乎也恰巧符合了温知南心意。
他们和温知南打过招呼后离开。
殊不知原本没到场的四个高管还等在门外,与这批出来的人撞了个对面。
周海青见到他们,火一下就起来了:“为什么不来开会,如果不是你们不到场投票,老子会被罢免吗?”
“不是,我收到消息不就来了嘛。哪想着这小子今天犯病了似的,竟然还翻脸了。”
“隔着玻璃都能听到温知南在生气,怎么回事,他怎么还会生气了?”
“别说,还挺唬人的。”
周海青不想听他们在这里说些毫无意义的话,出了公司门直奔着项家就开车过去了。
罢免一个高层罢了。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本不会引起太多议论,可是温知南在会上发了脾气这件事情,倒是半个小时之内传遍了公司上下。
温总生气了。
温总,竟然,生气了?!
从会议室出来的人里面,脸色都不太好,像是受到了惊吓,还有几分意外和疑虑。脸色最正常的反而是新来的小助理。
小助理看着凑在一群小声聊今天上午温总发脾气的八卦,不明所以地挠挠头,被一个正吃着瓜的前辈姐姐拽住了:“郭助,今天里头啥情况呀,听说温总动了好大怒?”
这是之前稍微带过她一段时间的前辈,小助理也悄悄应道:“是生气了,怎么了?”
“因为啥?”
“好像是有人迟到,然后业绩不太好吧。”
“就这些吗?”
小助理奇怪:“这还不够温总生气吗?”
对方比她更奇怪:“这也太不正常了吧,温总被夺舍了吗!”
小助理立马比了个“嘘”的动作。
两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搞不懂对方为什么反应那么奇怪。
温知南不知道今天在会议室里的一通发作,已经在公司员工的各个群聊里传开了,而失忆后无知觉维持的平静湖水终于泛起涟漪,有愈发翻涌之势。
下班前温知南接到了项家的电话。
是项老爷子打来的,开口问他今晚要不要回家吃晚饭,他的几个堂哥都在。
温知南几乎是没有犹豫就拒绝了,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没必要联系,除非是有事。果真装模作样的问候持续不到两句话,对面沉默几秒,又道:“听说今天你把小周的职位罢免了?”
温知南直白问:“他找你告状了?”
“……”
对面显然也是没预料到温知南会这么说话,生硬地说:“他也算是辅佐你从公司成立到现在的,你怎么可以卸磨杀驴呢?”
温知南垂眸。
失忆后住院的那几天,温知南躺在最廉价的病房里,旁边的床铺有家人送来水果衣服,而他只是找到了他外套里的身份证,摩挲着“温知南”三个字,始终等不到家人来找他。
没想到当时苦等三天都无法得到的一通电话,却因为他罢免了他们安插在公司的眼线,不到几个小时内就赶忙打来了。
他们不怕温知南死了。
却怕温知南翅膀长硬了。
温知南眼中闪过一丝戾气,冷声回道:“你之所以这么生气,是因为罢免周海青让我显得不仁不义,还是真正触及到了你的利益?”
“你怎么敢这么和我说话!”
温知南冷笑,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怎么不敢,招标的事情上项家就已经露出对他的忌惮,与其让他们如下水道的鼠蚁一般暗中窥伺他,倒不如他自己掀开这华丽表面下的龌龊。
刚失忆的时候,温知南大脑里干干净净,公司事务再繁忙,也不过是加班疲惫些。
但是今天发现了潜藏在表面下的隐患,和撞上只是剔除一小块腐肉就被兴师问罪的现实,反倒让温知南感到烦躁和不爽,更何况他自认不是个脾气好的。
傍晚开车回家,堵在路上时温知南想起答应了阿晾今晚会过去,又费劲掉了个头才挤到对面车道,途径的小区都亮起灯火,传来饭菜香味,可等到城郊时已经七八点了。
温知南站在门前整理好衣服,又低头闭上眼冥思几秒,他将情绪尽量收敛隐匿好,才拿出钥匙轻轻开了门。
屋里亮着灯,扑面而来的空调风降了周身的暑气。
阿晾只穿着条沙滩裤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一旁放着笔记本电脑,嘴里咬着袋薯片,用遥控器调着电视机看。
见温知南回来,他把东西放下起身迎接:“回来了。”
温知南仰头,看着对方赤着的上半身,对方就像小山似的靠近,胸膛饱满又带着点光泽,饥肠辘辘的温知南莫名更饿了。
阿晾眼神清澈没有杂质,凝视温知南几秒,大着胆子将他从玄关处拉进来,随手关上门。
温知南这才发觉餐厅的桌上已经摆满了饭菜,色香俱全。
艹,真的有人在等他啊。
虽然是他向阿晾提要求,让对方在这里等候他的到来,但是真当温知南下班拖着一身疲惫推开门,被迎进来后,却让他莫名有一种心脏充盈,被胀得满满的酸涩感。
还有一种新喜欢的小情人真的有乖乖呆在自己画的圈里的满足感。
“现在吃饭吗?还是先换衣服。”
温知南垂眸,目光又落回了阿晾蜜色的胸膛上,看着胸膛随着主人说话轻微地起伏,被硬压在心底的烦躁好像细寻也不见踪迹,取而代之的是惬意和悄悄升起的恶趣味。
他搂住阿晾的腰,低声说了句“别动”。
然后低下头,
啪叽。
把脸埋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