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揽星接过手机,屏幕已归于空白,那道裂痕横在其上,似暴风雨来临前,鞭打在平静湖面上的柳条。
这柳条让程揽星有些莫名,他越来越听不懂程知谨在说什么了。
他抬手抓了抓头发,宽大的睡衣袖子掉落一截,露出白皙手腕上颜色淡了大半的绑痕,“哥,你在说……”
程知谨握住程揽星的手腕,黑沉的眼眸扫过那碍眼的痕迹,他低下头,用吻覆去,静流替代汹涌的波涛,嗜杀的恶念在爱意里平息,“不是困了吗?睡觉吧。”
显然是不愿意深谈下去的态度。
但程揽星却不愿意就这么揭过,小问题积攒下来也会变成大隐患,他可以不问程知谨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他不愿意两人之间因此而产生隔阂,“觉可以等会再睡,但是哥,我想知道你为什么生气。”
他停顿了一下,再开口时,语气更坚定了些,“是因为我吗?”
程知谨停下动作,抬眼去看程揽星,他眼里的执着十分明晰,是誓要问出个结果的执着。
他想起那天下雨时程揽星对自己说的话,心中似有所悟:程揽星对自己情绪变化的感知好像格外敏锐。这一事实让他眼里闪现奇异的光芒,就如沙漠中的旅人偶然得见的绿洲,令他更想加快进程,以期得窥纱幕下的真容。
但数年数月的忍耐,让他能很好地克制住这份不合时宜的急切。
毕竟若是逼急了,小刺猬不仅会逃走,还会重新找一个饲养员。
程知谨摸摸程揽星的脸,表情经过刚才那一遭,已变得柔和了许多,“怎么会这么想?我不会因为这种事对你生气。”
“不许骗我。”
程揽星抬手放在程知谨心脏的位置,“我能判断出来别人有没有撒谎,你再说一遍。”
他知道程知谨没有说假话,但他要用这样的做法让程知谨知道,如果他对自己撒谎,那自己会很难过,说不定还会因为难过而短时间内不理他。
另一双更宽大些的手覆在程揽星的手上,让他更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
“星星,我永远不会因为你生气。”
说话时胸腔的震动传递到程揽星的手心,他看着程知谨的眼睛,被那眼底浓烈的爱意包裹住,但他经历得太少,尚不能解读出其中蕴含着的真正意思。
程揽星弯下腰,俯身贴在程知谨胸口,听了一会,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下达最后的判决,“好吧,看来程知谨当事人没有说谎,那本法官就判你无罪好了。”
法庭上唯二出庭的人都对判决很满意,程知谨执起程揽星的手,在手背上落下一吻,“法官大人英明。”
不算很完美的谈话,但结果和程揽星设想的相差不大。
如果程知谨有什么隐情,他愿意等,就算不告诉他也没关系,只要两人的关系不会因此有留下裂缝的可能。
谈话结束,程揽星由着程知谨替他脱掉衣服,将他放入被窝中。
过了五分钟,被子被掀开,程知谨也将自己的衣服脱下,一同躺在床上。
他伸手将程揽星揽进自己怀中,两人四目相对,程揽星的头发凌乱地散落在枕头上,几缕和程知谨的头发交缠在一起,再往下,那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哪有半分困意。
程知谨微扬嘴角,搭在他背后的手抬起,拨开遮住程揽星眼睛的碎发,“是在等着我来给你唱摇篮曲吗?”
程揽星跟着弯起嘴角,眼里的促狭在近距离下一目了然,“嗯嗯,是呀。”又皱起眉故作苦恼道:“哎,但是哥你唱歌好难听,我听了要是更睡不着怎么办?”
说完后,程揽星自己倒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我换一种方式来哄你睡觉,好不好?”
程知谨对于他唱歌难听这事没有自觉,现在听到程揽星说出这个事实,心里其实并没有多大的触动。
毕竟唱歌对他来说,只是程揽星有需要时可供选择的一种方式,如果不能发挥用处,那就直接舍弃好了。
更何况他本来的目的也不是睡觉。
“什么方式?”
这句话挑起了程揽星的好奇心,除了唱歌,还有什么方法能哄他睡觉?
总不能是把他放在摇篮床里一直晃吧?
不知道现在同城快递摇篮床的话,来不来得及送过来。
程知谨没回答,只是更靠近了些,两人鼻尖挨着鼻尖,距离近到甚至无法对上视线。程揽星不知怎的,被他哥这样神秘兮兮的做法弄得有些紧张,喉结上下滚动几圈。
“我准备好了,哥你说吧。”他小小声道。
但程知谨却没出声,而是直接用行动展示了他口中的另一种哄睡方式。
两人之间再没有间隔,程知谨偏头去亲他的脸。
说话时的热气侵入皮肤中,程知谨的嘴唇张合间,给程揽星带来一阵麻痒感,“星星,会觉得讨厌吗?”
程揽星抿抿唇,犹豫道:“不讨厌,就是觉得有点奇怪。”
他的脑袋被热气搅得晕乎乎的,但程揽星还是坚持着说出了自己的困惑,“这样能哄人睡觉吗?”
温热的吻移至鼻尖,程揽星似乎感觉到程知谨的舌头在舔舐那颗痣,心中的怪异感更甚,没忍住偏开了头。
“怎么了?你以前不是经常这样亲哥哥吗?那时你会觉得奇怪吗?”
程知谨撑起身体,俯在程揽星上方。
明明是十分轻柔的动作,但压下来的身体,却绝非表面上那般稍用力就能推开的假象。
程揽星勉力分出一点精力去思考程知谨的话,读了会档,做出肯定回答:“不觉得奇怪,但那时候我还小啊。”
湿热的吻中,间或掺杂着牙尖咬上皮肉的刺入感。
“你那时是因为喜欢哥哥,所以才来亲哥哥,对不对?”
程揽星跟着程知谨的话走,稍作思考便点了点头。
没错,无论是程知谨给他买了好吃的,抑或是来接他放学……他都会用亲吻来表达感谢和喜欢。
程知谨的语气很具迷惑性,一点点为程揽星设下陷阱,引导程揽星放下戒心,直至走入他精心打造的牢笼中,“哥哥也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才会这样亲你。亲吻脸颊是表达情感的方式,兄弟之间这样做很正常,你难道会因为长大了就不再喜欢哥哥吗?”
“当然不会。”
这次程揽星没作思考,很快就给出了回答。
程知谨就好似尝到了什么世间难得的山珍海味一般,原先的动作还算克制,只浅浅吮吻,得到主人的许可后,疯狂尽显,每一下都要留下不可去除的烙印。
从床边看去,两人露在被窝外的身体叠在一起,轮廓交融,完全分辨不出程揽星的身形。
程揽星被他拢在身下,原先躲避的念头被程知谨的话逐了个干净,但实际上无论程揽星往哪个方向,都无法躲开那不容拒绝的吻。
于是他开始思考程知谨刚才说的那个问题。
如程知谨所言,他以前确实经常亲程知谨,也从没有觉得奇怪过,因为那是他表达情绪和情感的方式。
他不止对程知谨这样表达过,但这样对程知谨表达得最多。
后来因为长时间的分离,两人之间进行这样表达情绪和情感的举动越来越少。
但无论是有了空间的距离,还是有了时间的距离,他对程知谨的喜欢从来都没有变少过。
那高兴时、感动时……亲吻脸颊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甚至,被亲的人还会因为这样的方式被同样的情绪和情感所感染。
是呀,亲吻是表达情绪和情感的方式。
怎么会奇怪呢。
程揽星想到这里,重新抬眼去看程知谨,被搅得晕乎乎的脑袋,这一刻好像重归了清明。他用手抵住程知谨的胸膛,后者停下动作,一瞬的不悦从眼中闪过。
“哥,我亲你的话,你是不是会更开心点?”
程揽星还记得刚才程知谨气到把自己的钢化膜都弄坏了。
不过之前买的钢化膜还剩一片,问题不大,他的贴膜技术已练至炉火纯青。
程揽星快速地说完这句话,甚至没等程知谨反应过来,回赠了他一个吻。
就像以前的无数次那样。
只是表达情绪和情感的方式。
程知谨被他的动作打得措手不及,但不过滞了片刻,重又更深更重地吻了回去。
怎么还是这么好骗。
总是这样无知无觉地勾引人,放他出去果然还是太危险了。
程揽星只觉呼吸都好像要被夺去,脑袋更加晕乎乎。程知谨的吻慢慢移到脖颈处,那里有大片他昨晚留下的痕迹,此刻还泛着红。
用吻痕来标记领地对他来说远远不够。
但更进一步的动作,放在现在进行绝对不是明智之举。
所幸他醒悟得还不算晚,小刺猬还未忘记归家。
他们的未来还很长,不急于一时。
两人黏糊了一会,程揽星终于抵不住困意,靠在枕头上睡着了。
程知谨看了他好一会,两人的呼吸渐渐交缠在一起,嘴唇贴合片刻,津液尽数被程知谨抢夺去,一吻毕,他餍足地轻咬一口程揽星的嘴唇,起身去冲澡。
那天过后,两人亲亲抱抱的次数越发多了起来,从前是程揽星喜欢这样,现在却是程知谨在食髓知味。
初期是程揽星下棋时若走神一次,就要亲程知谨一回,后来慢慢演变成程知谨抱着他下,这时程揽星要是再走神,程知谨就会在他脸上咬一口。
实际上在程知谨的视角看来,他只是亲得用力了些。
不用力些怎么能留下痕迹?
程揽星提出过异议,都被程知谨以“这是锻炼你的专注力”为由打了回去。
他自知理亏,将异议咽了回去。
“但是,我现在专注力已经锻炼得很好了,有时候没下好只是因为棋艺不精,怎么这样你还要咬我?”
程知谨放下程揽星,起身倒了杯水,递到程揽星嘴边,喂他喝完后,才道:“是因为你粗心大意,怎么会是因为棋艺不精,你要更认真点才行。”
程揽星嘴巴张开又闭合,不一会鼓起,气道:“哥,你这完全就是胡扯吧,我怎么不知道我粗心大意了。”
他又不是输不起,不至于到处找借口。
水杯又递了过来,程揽星顺势低头喝了一口。
程知谨看他鼓起脸颊喝水,又皱着眉头咽下,活脱脱一只怨气十足的小刺猬。他低下头,抵着程揽星的额头,笑道:“原来是我错怪星星了,我向星星道歉好不好,星星愿不愿意原谅哥哥?嗯?”
程揽星原本只是想争取自己的脸颊免咬权,没想程知谨会为此这么郑重道歉,顿时那点怨气也生不起来了,甚至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我本来就没生气。”
他说完,又觉得自己的话太简短了,听起来不太真诚,忙补充道:“我生气的时候会不理人的,还会骂人,所以哥你应该也看得出来我现在是没有生气的吧?”
回答他的语调有些漫不经心,眼睛倒是还落在他的脸上。
“嗯,看得出。”
程揽星这下算是放心了。
然后他就看到程知谨抬手拭去自己嘴角的水珠,紧接着晶莹的水珠就被他卷入了口中。
……
程揽星背后莫名升起一阵寒意,他拿起桌上的水杯,倒了杯水递到程知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