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悠皱着眉,收回视线,感觉到月晓霜碰了碰她的手。
“小心,别看她。”
月晓霜的唇翕动着,何悠从口型中分辨出了她的意思。
那个女士叹了口气,脸上挂着挑不出半点错处的得体微笑,转过身来:
“逝者已去,我们还是……向前看吧。”
那笑容简直是皮笑肉不笑的典范。
“刚刚有一点小插曲,没来得及好好欢迎新朋友,实在是不好意思。”
越过了好几个人,那个女士来到了何悠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笑着拉住了她的手:
“你不用这么紧张。”
“虽然这里确实不是什么很好的地方,但我们互相帮助,只要团结一心,肯定都能完成各自的任务。”
“我姓刘,你叫我刘姐就好了。”
她的手实在是太冷,何悠瞥了她一眼,轻笑一声:
“知道了,有劳。”
有影子,但她身上肯定还有其他蹊跷。
刘姐问了几句打探的话,何悠一一绕着弯子挡了回去,一来二去,她也没从何悠这里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见何悠不吃这套,刘姐只好暂且放下忽悠她的念头,走到中央,清了清嗓子,说道:
“我们之所以聚在这里,就是要选出今天被绞刑的可怜人。”
“我知道大家疲于奔命都很辛苦,各种身份之下所做的种种,也并非本意。”
月晓霜冷笑一声,看了何悠一眼,低语道:
“冠冕堂皇。”
何悠不可置否地轻哼了一声。
刘姐环视一周,视线在何悠和月晓霜两人身上停住了,手却指向了何悠身后一个缩在角落里的姑娘:
“这位姑娘,说句不太好听的,昨晚死去的朋友,是你动的手吧。”
看起来刘姐经常包揽这种领导者的活,几乎所有人都转头看向了那个姑娘,即便有些人心存疑虑,也不想当那个多事的出头鸟。
“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何悠看了看那个姑娘,又看了看刘姐。
还挺会挑软柿子。
门被管家打开了,她手里拿着一沓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纸张,和一瓶红墨水。
把东西放在地上,她转身重新关上门。
动作间,她一言不发,活像输了指令的机器人。
何悠手里拿到了那张纸,刘姐正在给每个人发,一边发,一边安抚地跟对方说两句不痛不痒的话。
用纸挡着,何悠轻声道:
“你相信她吗?”
月晓霜看了过来,莞尔一笑:
“公道自在人心。”
刘姐有鼻子有眼,将昨晚的见闻描述得绘声绘色,好像真看到了那个姑娘和昨晚死去的人有什么过节,甚至当众扬言要用身份的差异公报私仇。
何悠佩服她胡编乱造的能力,但单从那小姑娘被“指认”了以后的表现来看,根本不像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再者,每晚狼人选择对象,都是在各自房间的镜子前进行的。
除非是肚子里的蛔虫,不然怎么可能判断得出别人的身份?
正当何悠在心里想出了第一百个反对的理由时,刘姐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被红绸布包着的东西,放在了众人面前。
“大家或许不信我一面之词,但这是我上午在这位姑娘房间里搜出的,能够证明狼人身份的,‘狼人血’。”
何悠皱起眉来,规则上可没有这种说法。
她打量着周围人的脸色,就连和刘姐一看就调性不合的月晓霜,对这枚“狼人血”都没有作出任何惊讶的表示。
真有这样东西?
另一边,刘姐正面色诚恳,语气谦恭地表示道:
“房间里能藏有这样东西,姑且不论今日她的身份是什么,至少她曾经在过往的一日当过狼人。”
“所以,就算是为了死去的朋友……”
刘姐眼含热泪,把红墨水放在了中间:
“大家也应当自有判断。”
兰灵玲嗤笑了一声,正是喜欢有话直说的年纪:
“自己的任务不做,专去别人房间里搜罗,一心想着帮同伴报仇雪恨,你可真是大公无私的老好人。”
刘姐双手合十,闭上眼,叽里咕噜念了句听不懂的话,也不知是在拜何方神圣:
“我只是相信……因果报应。”
兰灵玲翻了个白眼,轻声嘀咕了句什么,距离太远,何悠没有听清。
察觉到何悠的视线,兰灵玲示威似的瞪了她一眼,转而又扭过头,看起来不太想跟何悠有任何交流。
……
随便。
对于比她年纪小的妹妹,何悠不太喜欢斤斤计较。
何悠是最后一个走上前的人。
她效仿着月晓霜的动作,食指沾了点红墨水,又回到了原位,在纸上写下了刘姐衣服的颜色。
刚刚她偷瞄了一眼月晓霜的答案,她写的就是颜色,而且那人正是刘姐。
果然是心有灵犀。
管家收走了纸,再次把众人锁在了房间里。
事已至此,刘姐也把那所谓的“狼人血”收了起来,面色上依旧是保持着坦然淡定的神情,一副乐于奉献,没有小我只有大我的样子。
在何悠看来,她实在是有些太过于——
虚伪。
在这个游戏里,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任务,只要完成了任务就能离开,至于别人完成的好坏快慢,和自己都没什么关系。
除非是顶了天的善意,才有可能愿意在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的情况下,分出精力去照管她人。
扪心自问,何悠做不到。
刘姐显然也不像是怀有这种心肠的人。
所以,耍手段害死其他玩家,会有什么好处呢?
还是说,她也是npc?
不等何悠想出个所以然来,门“吱呀”一声,再一次开了。
罕见的笑容挂在管家的脸上,何悠只觉有些毛骨悚然。
月晓霜捂住了何悠的眼睛,轻声道:
“闭眼。”
可惜,她晚了一步。
何悠看到了。
一团黑色的影子撕开管家的肚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地扑向方才被刘姐质问的姑娘。
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声来,就被黑影卷住了脖子,生生拧断。
而后,何悠的眼前一片漆黑,她听见了鬼怪的嘶吼,皮肉的撕裂之声,还有断断续续,诡异的咀嚼声。
浓浓的血腥味混合着霉味,充斥在储物阁一方小小的空间里,刺激着每个人的神经。
月晓霜放下了手,笑了笑,面色有些发白。
何悠余光瞥见了一旁的惨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快步走出储物阁,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好半晌才缓过来。
刘姐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旁边,拍了拍她的背:
“因果报应,罪有应得。”
何悠冷冷地开了口:
“离我远点。”
刘姐被这反应刺了一下,抬起的手在空中顿住了。
但她倒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做些什么,只得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喏,喝点调整一下。”
月晓霜不知从哪寻来了温水,递给何悠:
“得罪了她,你以后可得小心点。”
何悠道了声谢,接过水,还没咽下几口,就看见兰灵玲站在了她们面前。
她的唇部红红的,开口说话的时候,嘴里也带着血。
“我想喝水。”
兰灵玲看了月晓霜一眼,话却是对着何悠说的。
何悠不为所动:
“你手里,拿着什么?”
兰灵玲看着她,笑容有些恐怖:
“给!”
一颗血淋淋的心脏被她捧在手心。
月晓霜后退了几步,捂住了口鼻。
兰灵玲把心脏扔在地上,带血的手直接抓上了何悠的裙子:
“你怎么不接?”
见何悠不说话,她直接扯住了何悠的衣领,连语气都有些癫狂:
“你想看,我给你了!你为什么不要?”
何悠握着她的手,使了些力气,才把兰灵玲从她身上扒拉下来。
兰灵玲也忘了要水这回事,咯咯笑了几声,转身离开了。
“没事吧?”
月晓霜走了过来,掏出一张帕子给何悠擦拭血迹。
何悠笑了笑,接受了她的好意:
“你怎么什么都有?”
月晓霜本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止住了话头,在楼梯上与何悠告别。
何悠独自搜了几个房间,一无所获。
时间差不多了,她来到了书房,在桌上的一个缝隙里,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城堡里有许多东西,铅笔却不是随处可见。
何悠取出先前木盒里那张看不懂的纸条,用铅笔顺着划痕的方向描了描,才依稀辨认出线索。
是一串数字。
何悠顺走了那支笔,从书房退了出去。
莫名吹过一阵阴冷的风,何悠忽然感觉头脑都清醒了些,灵光一闪,发现将那串数字二进制转换以后,正好能与房间号一一对上。
天助我也。
何悠找到了对应的房间,标牌上写着“画室”的字样。
推开门,何悠却感觉不太对劲。
房间里的画只有一个色系,是不同的红色。
而所有白纸上都只画了一双眼睛,此刻更像是活过来一般,直直注视着何悠。
何悠有点头皮发麻,但……
为了任务。
何悠站在画室门外,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存档。
冰冷的机械音与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
「存档成功。」
「读档请再次使用唤起手势。」
「次数(5/20)」
何悠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壮胆,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好在东西并不难找,何悠在颜料盒里找到了第一枚“女巫之泪”。
与其对应,何悠拿到了第二张线索。
可惜,尚还来不及仔细看,画室里的灯灭了。
窗外的光线逐渐黯淡下来,何悠依稀能分辨出,画室的门口站着一个人影。
何悠退后了一步,头顶的灯又亮了。
画室里好似一切如常,但何悠却发现了异样。
画上的眼睛,多了一双。
此地不宜久留。
何悠立刻行动,刚走到离门口还有几步的地方,头顶的灯再次灭了。
这一次,何悠能看见那个“人影”了——
就是被刘姐号召众人票出去绞刑的倒霉姑娘。
冤有头,债有主,平白无故找我干什么?
来者明显不善,何悠的呼吸有点急促。
还好刚刚存了档……
那双手掐住何悠脖子的时候,她脑子里只闪过着一个念头。
女鬼漆黑的眼中渗出几滴血泪来:
“为什么……为什么……”
何悠当然没法回答她。
“不是我……是……”
它的话还没说完,何悠也还没来得及打响指回档。
头顶的灯亮了。
喉间的桎梏松开,大量的空气不由分说地一股脑灌了进来。
何悠跌坐在地上,被呛得咳个不停,眼前有些模糊,被逼出一滴生理性的眼泪来。
再次抬起头,只见田黎正站在她的身前。
她蹲下身子,将何悠整个人紧紧拥入冰冷的怀中。
刚刚那一瞬间,何悠第一次清晰地从田黎的神色中,读出了一点害怕的情绪。
稀奇。
平时害怕不都是用来耍赖撒娇的吗?
何悠靠在田黎身上,喘匀了气,笑了笑,声音还有点沙哑:
“明明差点被杀的是我,你紧张什么?”
田黎不说话,只是抱着何悠不肯松手。
何悠笑了笑伸手环住了她的腰。
要抱就抱吧。
等她抱够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