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那怪物不依不饶地卷上她的脚踝,田黎终于忍不了了。
她轻轻一掌拍下去,那怪物顿时便成了一地的血块,而那些血块又好像女娲落下的泥点子一般,重新迅速长成新的怪物。
田黎拍了拍手,笑了一声,甜甜的声音透出一股森冷的寒意:
“多嘴多舌,到底谁才是老大啊?”
说完,田黎留下满地嗷嗷待哺的怪物,转身离去。
城堡的地下室内,何悠看了看被塞进手里的地图,感觉胸口像被压了千斤巨石般的沉重。
她忍不住又偷偷瞟了一眼月晓霜,才开口道:
“你说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是指这个?”
月晓霜点了点头,指向旁边只拼了下半身的躯体:
“我目前只完成了腿的任务,还剩下身体和脑袋。”
何悠的视线只在那双血淋淋的断腿上停了几秒,便轻轻移开,深吸一口气:
“这和钥匙有什么关系?”
月晓霜摆弄了一下腿的位置,莫名觉得何悠的问题有些来自新手那种清澈的愚蠢感:
“复活了自然就会得到钥匙。”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回身看向何悠,脸上的笑容缓缓收起:
“这是……不信任我?”
何悠连忙摆手: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但如果真的能够拿到钥匙……”
何悠顿了一下,扬眉轻笑:
“那我就欠了你一次线索。”
月晓霜凑了过来,伸手轻刮了下何悠的鼻梁:
“只是一次吗?”
看着何悠真打算数一数欠了几次,月晓霜笑出了声,揉了揉她的头:
“那你记好了,逾期可小心我收你双倍利息。”
何悠笑了笑,开始看手上地图。
地下室是一个迷宫,她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正是在迷宫的入口外。
迷宫内有三个任务点,按照月晓霜所说,分别对应了身体的头部和上下半身。
地图的中心是复活点,上面还画了一个很小的东西。
何悠凑得很近,脸都快贴在纸上了,才分辨出来这是一把钥匙。
能不能照顾一下视力不太好的社畜……
何悠跟在月晓霜身后,推开了一扇有些老旧的木门,飘进了迷宫。
迷宫内一点光源都没有,何悠经常跟丢月晓霜,时不时就要碰壁。
好在灵魂体是没有痛觉的,何悠只有行进受阻的时候,才会意识到此路不通的事实。
没一会儿,何悠听见了左手边传来“咚咚”的敲击声。
是月晓霜的声音。
“这儿。”
何悠刚要跟过去,却被人拉住了手。
她回过头,背后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
何悠试图抽身离开,却发现自己的力气根本不足以与地方抗衡。
心里微慌,可何悠的性子使然,面上不会露出一点处于下风的败相:
“你谁?”
鬼火一闪,何悠看见了田黎的脸:
“早跟丢了,姐姐。”
指尖的鬼火断断续续地发出一点微光,照亮方寸空间。
何悠大致分辨出,迷宫内部的装饰很像一个酒窖。
敲击声还在想,月晓霜似乎很有耐心:
“你怎么还不来?”
何悠对田黎示意了一下,刚要飘过去,又被她拦下。
田黎笑盈盈地一弹指,送了一点鬼火的荧光过去:
“我都说了,姐姐跟丢了。”
何悠看清了那个画面,顿时感觉有点头皮发麻。
那是一具干瘪的人皮,卷着不知道从哪捡来的小木块,正在一下一下地敲着墙。
它模仿着月晓霜的声音,皮下渗出一滩诡异的暗红色粘液,一点一点像八爪鱼般攀附在墙上。
何悠感觉胃里一阵恶心。
出去以后再也不吃烤鱿鱼了。
她心想。
田黎撇了撇嘴,轻笑道:
“喏,姐姐看见了吧。”
她勾着何悠的小指,凑了过来,紧紧地贴着何悠的身体。
灵魂体虽然没有痛觉,但是还有基本的触觉。
何悠感觉到她环抱着自己的腰,在颈侧最敏感的地方轻轻蹭了蹭:
“姐姐不会不记得上一关答应过我什么了吧。”
她声音低低的,听起来很好欺负。
何悠咽了咽口水,仔细思索了一下,忽然有点心虚。
她真不记得了。
这一关有点费脑子,之前有关女校的内容早被当成废弃的记忆碎片,丢到姥姥家去了。
田黎软软地哼了一声,有些不满地抱着何悠晃了晃,努力复刻之前撒娇的语调:
“不相信我的话,姐姐就要答应我一件事,不可以拒绝哦。”
“姐姐怎么不记得了呢?”
“是姐姐听了杨冷玉的话,害得我烟消云散的。”
“我好可怜呢。”
何悠:……
虽然确实有过一点异样的内疚,但是后来复盘的时候,何悠也回味过来其中的深意。
如果田黎不死,那她永远也找不到离开关卡的方式。
目前通过的两个关卡都是这样……
这几乎是一个死局。
何悠轻咳了一声,努力措辞为自己辩护:
“实在是一时情急,迫不得己。”
“对不起。”
何悠认错认得坦然。
田黎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一时间没有说话。
“真是根木头。”
她小声嘀咕道。
何悠听见了,她又回味了一下田黎的话,才发现人家小妹妹的重点根本不在相不相信这码事。
“哦,所以,你是想让我答应你一件事?”
何悠试探着问道。
田黎轻叹了口气:
“算了,姐姐跟我来吧。”
鬼火的微光下,何悠看见田黎俏皮地眨了眨眼:
“我的要求就是,接下来的三个任务点,姐姐不许轻易离开我身边。”
在田黎轻车熟路的指引下,何悠很快找到了第一个任务点。
站在镜子前,何悠敲了敲镜子,看向田黎:
“你确定这里是任务点?”
田黎笑着点了点头,伸手推了何悠一把。
何悠就这么直直地摔进了镜子里。
……
好疼啊。
何悠揉了揉自己的膝盖,确认没有摔破皮。
不对,这身衣服,一般是她去上班的时候才会穿的。
因为太不喜欢打工的日子,所以何悠给自己分出了两种穿搭风格。
无论自由的时间穿得有多么好看,一到了上班,何悠都会换上在她审美里最流浪汉的穿搭。
给人当牛马还要穿着得体?
除了极端受虐狂,何悠想不出这么做的理由。
她站起身,发现自己站在办公室的茶水间里。
又回去了?
对于上一次幻觉的惊心动魄还历历在目,何悠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
一点都不疼。
“姐姐别浪费时间了,只有一个小时。”
田黎凭空出现在了何悠面前。
她还穿着游戏里的打扮,和周围的环境有一点违和。
何悠抛开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问道:
“任务是什么?”
田黎歪头一笑:
“找到不属于这个空间的东西。”
不属于?
何悠走出了茶水间,来到了办公间。
第一反应,她想看看这个空间到底有多大。
尝试了一下之后才发现,她只能在自己的工位范围内活动,超出这个范围的其他地方,都像是有一面空气墙的阻隔,无法通过。
只搜自己的工位?
何悠毫不犹豫地开始翻找起来。
“姐姐,这是什么?”
田黎坐在何悠的办公桌上,指间夹着一张被折叠成豆腐块大小的粉红色信纸,大概是何悠刚刚从抽屉最底层翻出来的。
何悠心里一跳,连解释都忘了,伸手就去抢。
田黎灵巧一躲,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姐姐急什么……姐姐不说,我可就自己看咯。”
何悠脑中飞速运转,磕磕巴巴地编道:
“离……离职报告。”
田黎拖长音调“哦”了一声,像是查岗一般追问道:
“姐姐写离职报告干什么?”
何悠:?还要编后续……
“是……是我不想干了。”
何悠生硬地圆上自己胡编乱造的谎话。
田黎哼唧了一声,手指翻动了几下就展开了那封信:
“那姐姐还怪有情调的,给上司写辞职信,还要用粉色的信纸,纸上还有小玫瑰呢。”
何悠:不想复活赛了,现在死还来得及吗……
恐怖游戏能不能有点边界感!
“见字如晤,姐姐。”
田黎慢悠悠地念道:
“其实,我想跟您告白很久了,以前实习的时候,您就经常照顾我……”
念几句话,田黎就要笑着抬眸看何悠一眼。
何悠呆呆飘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辩解。
最重要的是——
最后一句话,何悠心知肚明是什么。
“姐姐,看我。”
田黎轻笑着喊她。
何悠慢慢地抬起头,只见那双水灵灵地眼睛直直地望向自己,像是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又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田黎笑着,一字一句道:
“……所以,何悠前辈,能给我一个喜欢您的机会吗?”
何悠:犯规!能不要看着我说这句话吗?
虽然……
如果是你的话……
也不是不可以。
“我想知道姐姐的回答。”
田黎偏过头,容不得何悠一点闪躲。
何悠不知道灵魂体会不会脸红,也不知道为什么灵魂体会有心跳。
总之,她现在有种负荷过载的感觉。
“我说可以……”
田黎挑了挑眉,眸色暗了一些:
“什么可以?”
何悠意识到说错了话,深吸一口气,决定岔开这个话题:
“这个不是任务目标,不重要。”
田黎哼笑着打了个响指,周围的场景天旋地转,瞬间变为了一片血色。
血色之中,田黎认真地看着她:
“规则我改了。”
“现在这封信就是任务道具。”
何悠:不是……怎么还可以这样?
何悠不太想在田黎面前直说自己心里晦涩难言的情感,生硬道:
“禁止刑讯逼供。”
毕竟,她和田黎不一样,天生就不是什么情绪外露的人。
田黎笑了笑:
“为难姐姐了吗?”
“那我直接问好了,姐姐答应这个实习生妹妹了吗?是怎么答应的?”
“我再给这个问题加点筹码……如果姐姐说了实话,我就当这个任务点圆满完成,怎么样?”
可何悠还是支支吾吾,左右而言他。
东拉西扯说了许多不相关的话,就是不肯提重点。
田黎轻叹了口气,决定三十六计,撒娇为上:
“我想听嘛,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