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朗宜觉得唇上一重,原本轻轻贴上来的人像是坐不稳似的往前栽。
他怕她跌倒,不得已,揽住了晋明琢软塌塌的腰。
惊觉姑娘家的腰肢的纤细时,她整个人都贴到了他身上,呜咽地动了动。
裴朗宜心脏猛烈地跳,几乎僵住了。
晋明琢浑然不觉,一只手没什么力气地撑着在他身上,推开了一点,呢喃着:“头好疼......”
那语气轻轻的,近乎撒娇。
刚刚加冠的裴朗宜纯情地很,哪跟姑娘这么亲密接触过,一时间几乎有些头皮发麻。
他放轻了呼吸,手想去替她揉,又觉得不合适,抬起又落下,手足无措。
声音带着点哑意,近乎哄人,“你.....你要不先起来?”
晋明琢这才逐渐转醒,看真切了之后反弹起身,惊叫一声,激地外头的鸟雀扑愣愣地飞起。
又因为起的太猛,有点头晕,一时没站住,晃晃悠悠地扶住桌子,才得以站稳。
裴朗宜也反射性地站起来,见她没事,又坐了回去。
晋明琢稳了稳心神,这才觉得身上到处都在疼,她无意地低头,这才看到自己这宛如从山上滚下来一般的凌乱造型。
......
“我这是......”
抬头看裴朗宜,见他神色恹恹,眉眼中带着点疲惫,甚至眼睫还是湿的。
她大为震惊,反倒镇定下来。
到嘴边的问题也不问了,而是叹了一口气,道:“对不住。”
裴朗宜闻声,惊讶地抬眼,发自心底地疑惑。
“那个,吃你豆腐。”晋明琢小声说。
哪有这么一说,裴朗宜心想,扯谎都不会说,怕是瞧出他情绪不对罢。
只是这谎言虽然拙劣,却实在地安慰到了他。
裴朗宜轻轻扬起嘴角,“傻吗你。”
他是个男子,哪里有什么豆腐可以吃。
晋明琢拿自己的一双明眸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整个人舒展松懈下来,于是轻哼一声,“你才傻。”
太可爱了,裴朗宜还想跟她斗两句嘴,话还没说出口,晋明琢却问:“发生什么了?”
他愣了一下。
晋明琢从来不太关心这些,如今是知道什么了吗?
他短短地思索了一下,想着屋里头还躺着个死人,也不想瞒着她,随即将事原原本本地说给了晋明琢听。
晋明琢一直瞧着,听完,带着一点难过,“可今日是你的冠礼。”
“是冠礼。”裴朗宜略一点头,问她:“所以,你要送我什么贺礼?”
“我......”晋明琢低头看了看自己赃物又破损的衣裳,又抬头问:“我没给你吗?”
“没有。”裴朗宜应的斩钉截铁,又道:“就算有,那也算不得。”
晋明琢对上他的目光。
见明媚的春日下,他身着一身吉服,一双桃花眼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渴求,渴求她的关注,为此不惜说许多口是心非的反话。
或许是天意,她想。
叫她去往六年前,一寸寸地揭开真相,叫她避开坎坷,避开肝肠寸断,避开蹉跎岁月。
叫她揭开他嘴硬的外壳,窥见那颗真心。
她想了想,慢吞吞地扯下了自己的香囊,小心地扶了扶上面的尘土,然后看着因她这个动作而有些愣住的裴朗宜说道:“伸手。”
是这样私人的物件。
可向来漫不经心的人这会儿做起了胆小鬼,忐忑地与她对视。
晋明琢等得不耐烦,去拉他的手,手指弯曲间,扯动了指节上的擦伤,她“嘶”了一声,却没缩,而是执意地将裴朗宜的手拉开了。
裴朗宜由着她温热的手握在指尖,郑重地将自己的香囊放在他的手心。
手心的香囊沉甸甸的,像是有千钧。
他伸出另一只手,在她松手之际,攥住了她的手,而后不带半丝玩笑的,望着她。
没等开口,便听晋明琢说:“我想好了。”
她认认真真的,脸颊有一点红,还是勇敢地直视他的双眸。
见裴朗宜桃花眼中软下来,一点点漫出喜意,晋明琢脸一寸一寸地热起来。她欲盖弥彰地低头,将裴朗宜托着香囊的手合上,“这个给你。”
她接着说:“给你做生辰礼物。”
你加冠之时,我愿以身相许,算作送你的生辰礼物。
裴朗宜喉头动了动,将她的手抵在他的额间,低头笑:“你叫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什么啊,你就说这个。”
晋明琢不满,往后一抽手。
又忘了手上的伤口,她一时疼的脸皱成一团。
裴朗宜松了手,凑过去,“疼吗?”
“好疼。”晋明琢脸颊还是红的,轻轻瞪他一眼,撒娇一般的小女儿姿态。
裴朗宜隐隐心疼,“我叫府医来。”
晋明琢点头,难以言喻地问道:“所以,到底是怎么弄的,我从什么地方摔下来了吗?”
“你被人绑架了。”想到这事,裴朗宜眸色沉了沉,“放心,那些人一个都跑不了。”
晋明琢听着,倒吸一口冷气,瞪大眼睛。
身上的伤又像是疼起来了一般,甚至察觉到腹中空空。这种感觉可太奇怪了,晋明琢想,自己在那头明明刚吃饱。
自己竟然什么都不知道,她示意他说下去。
于是裴朗宜,又将这其中牵扯的利害关系同她讲了个清楚,叫晋明琢先是心惊,后又咂摸出点其他意味——
原来都只瞒着她。
她刚想生气,却意识到后头发生的事,二十二岁的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叫裴朗宜知道,于是又慢吞吞地憋了回去。
伤口被处理好,腹中却更饥饿。
晋明琢瞧了瞧外头,估摸了一下时辰,问他:“你是不是还得出去应酬。”
她重新打量了一下身着吉服的裴朗宜,眼睛亮晶晶的,觉得实在称得上风神俊朗,非常捧场地叫了一句:“王爷。”
裴朗宜嗓中滚出一声笑,瞧着还是那副浑不在意的模样,眼中的笑意却不值钱似的装的满满当当。
“那你快去吧,我也饿了,也要回家去了。”
晋明琢站了起来,刚刚已经把勇气都用光了,这会儿羞意上来,几乎不愿再面对裴朗宜,就要往外走。
“还能饿着你不成。”
裴朗宜拉住了她的衣袖,称得上是惜别。
晋明琢不说话,只是摇头,挣脱了就往外跑,叫等在外头的丫鬟沿着小路出去了。
裴朗宜拦不住,带着笑意,目送着她离去,直到看不见,这才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重新出门去前厅招待宾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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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晋明琢回到家时,晋夫人匆忙站起来,急步往外走,在回廊处,正碰见了往里走的晋明琢。
见她身上破了,头发也凌乱,晋夫人心疼地紧,当下就将她揽进怀里,“明儿......”
“娘,我没事。”
见一向冷静的母亲反应这么大,晋明琢也跟着心酸,虽不曾真正经历绑架,可到底伤痛都在身上。
她吸了吸鼻子,小声安慰:“娘,我没事。”
“瞧你这满身的伤,蓬头垢面的,哪里是没事。”晋夫人撤开身,上上下下将女儿瞧了个遍,越瞧越心疼。
晋明琢摇头,撒娇道:“我饿了。”
“饿了便吃饭。”晋夫人搀着女儿,小心呵护着往厅里走,不免的说几句,“才知道回家,小王爷没招待你?”
“是我自己要走的,还想赶紧回来呢。”
说话间,便进了厅中。
恰逢晋父听闻女儿归家,从书房匆匆而来,与母女二人打了个照面。
“爹。”晋明琢唤了一声,要行礼,被晋父一把拦住了。
晋父在军中多年,焉能不知道被绑着是个什么滋味,而这被绑的还是自己千宠万爱养大的女儿。
他目光沉沉,将晋明琢的袖口略微一拉,那骇人的红紫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中。
他面上不显,心中彻底记下了。
一旁的晋夫人瞧在眼里,倒吸一口冷气。
晋明琢本就是个恃宠而骄的脾气,一句两句还能维持懂事,被这么连环一问,当下眼里就蓄起泪花,又不想提这个,怕漏什么马脚,当下闹起了别扭:“不想说这个了,我饿了。”
“好好好,不想说就不说了。”
晋父说着软和话,一家人坐下吃饭。
他也疲惫半晌,心悬在嗓子眼里。
刚坐下,便听晋明琢轻轻地说:“父亲也辛苦了。”
晋父闻声,欣慰地点头。
想起女儿先头没回家,反而去了王府,他不禁道:“从前问你是否心有所属,你说没有,如今可是做了抉择?”
晋明琢一时在咀嚼,没有立即回答。
便听晋夫人接话道:“岑家的公子与齐府王爷都很好,岑家家世不如齐王府,可岑家公子人品前程却比小王爷好些,不过这些这些都是次要的。”
晋夫人顿了顿,“两人都对你有意,这才是主要的。”
“我瞧着王爷未必比岑家的差。”
晋父慧眼识珠,从治水那时说到今日的推算,听的晋夫人恍然。
晋明琢也有些惊讶,他竟做了这么多。
“如此,咱们这位新齐王殿下倒是个可堪托付的。”晋夫人赞许地点头,随即又皱眉道:“可岑家托媒人来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