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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天涯路(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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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莫去!”

“发甚么梦。”李明念拽回衣袖,“最反对我当影卫的便是我爹娘,他们不可能改主意。”

许双明满脸怀疑,揉着腰思索一阵,确信她说的在理,才眉头稍松。

“那便好。”他道,“不过……既不是去当影卫,又要你去做甚?”

“我有些猜测,要去了才知。”李明念随口搪塞,“总之,没个两三年大约也回不来。”

“两三年?”身旁青年复又皱眉,“那岂非两三年都见不着你?”

“你还想时常挨打么?”

许双明支吾一声,只顾跟住她脚步,竟也不与她拌嘴。

“……你要不在,总觉得不大安心。”他心不在焉道。

“这是拿我当靠山了。”

“倒不是靠山。”许双明自语般咕哝,“只是你在镇里,遇事好歹有人商量。况且你本事大,人又仗义,我一贯最信你。”

话倒说得好听。李明念道:“既如此,你便叫一声大姐。”

那神不守舍的青年省过来。

“……早说过你我同岁,指不定谁大谁小!”

“方才谁说我可靠的?”李明念眼也不斜,“叫大姐。”

心知争她不过,许双明越性不予理会。

“那你何时动身?”他替她拨开斜挡在前的树枝,“子仁可知道了?”

“三日后出发。”李明念跨上山梯,“子仁后日回来,到时我会告诉他。”

“他回来第二日你便要走?”忙也跳上石阶,许双明加紧脚步跟近,“那等后日子仁回来,你们一道来我家罢,我们给你践行。”

“又不是不回来,践甚么行。”

“这可是要走两三年!”青年义正辞严,看也不看她脸色,顾自望住脚下盘算起来:“正好,我家新酿了酒,祐齐如今在夫子那儿也领工钱,可置办些酒菜。子仁要吃素,我家野菜也多得很……对了,上回秀禾还说有个香囊要给你,后日你俩还能再聊——噫!”

他往后一仰,险险躲过李明念横来的手刀,却不防她别脚一绊,转瞬便肘摔下地,连忙提膝,及时踏住石级,这才未滑下阶去。

抬头寻向李明念,许双明惊魂未定。

“好好说着话,怎的还动起手来!”他两眼圆睁,“今日早都对练完了!”

“罗唣。”李明念踢开他的脚,继续沿山梯下行,“我最烦那场合,不去。”

许双明跳起身,小跑着追上前。

“至少要道个别罢?”他据理力争。

“两三年而已,眼睛一闭便过去了,道甚么别。”李明念道,“你少在他们面前多嘴,待我走了再说。”

那样岂非不告而别?许双明张口要辩,思及方才那一脚,又不觉按住肿痛的腰侧。“你不乐意也罢。”他想一想,忍不住叮嘱:“在外头可要少争强好胜,时不时也夸夸旁人,省得人家记恨你。”

“那也得有好处可夸。”李明念回嘴。

“那便学学子仁,是个人都能夸出朵花来。”许双明道,“认识这么些年,我还从未听你夸过我。”

“你有什么好夸的?”

许双明噎住声,托起下巴搜索枯肠。

“起码我长得还行。”他总算寻出一样好处,遇上她鄙夷的目光,才底气不足道:“大家都这么说。”

李明念便侧过眼,端相他那张脸。丹凤眼,卧蚕眉,与寻常南荧人一般鼻根高挺、眼窝极深,唇弓清晰坚毅,有棱有角的脸廓已褪去少年稚气,即便额角刺字,确也是一副俊俏模样。不过……

“不如李景峰。”李明念得出结论。

许双明立时僵了脸。

“他那张脸万里挑一,谁要同他比?”

“子仁就比他好看。”李明念驳得不假思索。

许双明眉梢一跳。

“……夸不出来你便直说。”

李明念移开目光,望向阶底。夹道的深林遮去落日,石梯间昏昏蒙蒙,犹如一条灰白缎子伸向山脚。一扇暮色斜入山门,将马厩旁的大坪截作明暗两段。她循着遍地金辉看出去,守门人项易还照旧横在山门中间,越过他那牵住两端锁链的身影,整个纭规镇蒙上一层朦胧暖色,隔开南北的长街也纤细难辨。

今日这段路倒走得快。

“放心罢。”李明念启口,“便是我不在,还有夫子顶着。如若夫子也不在,你便去找晗伶姐,她定会帮忙。倘或这两个都不在……”

“便来找子仁。”身后青年接话。

“子仁无权无势,能帮你甚么?”李明念一翻眼睛,“倒是可以来寻李景峰。”

“李景峰?”许双明口气怀疑,“你不是不许我们同他打交道么?”

喉里一哼,李明念摸一摸腰带,那袋金瓜子便拴在里侧。

“他有的是银子。”她说。

原来是说银子。许双明别开眼,含混一句道:“我同李景峰也不熟。”

前方背影忽而一停,他未及收脚,险些撞上她脑勺。李明念仿若未觉,只自转过身来,从襟口摸出一封信,夹举指间。

“还有,”她道,“这是我给晗伶姐留的信。”

许双明一愣,果见信封上书“金晗伶亲启”几个字,虽狂放潦草,竟也形迹可辨。

“你还会写字?”他诧异。

对方斜来一个眼神,许双明捂住腰侧伤处,立马重整辞色,严肃道:“对不住,你继续。”

“她外出采买,下月才归。”李明念晃一晃那封信,“到时你替我转交给她。”

许双明伸手要接,却不知想见什么,又缩回去往腰里擦了擦。

“金姑娘跟李景峰……也快成亲了罢?你给李景峰不就成了?”

每回提起晗伶姐,他总要无端忸怩起来,也不知什么毛病。李明念蹙眉,瞥一眼青年腰间的竹竿挞印,再看回他的脸。

“交不交?”

“……交。”许双明一把抢过去,见她继又朝阶下去,忙加紧脚步追近前。

“李明念,”他将那信笺小心掖入衣襟,“你这一程不会很危险罢?”

“我这样的功夫,会有什么危险?”

“也是。”他囊囊咄咄跟住她脚跟,“不过你还是当心些,在外头少逞口舌,当心得罪了人,暗地里给你使绊子。”

李明念回他一个冷哼。

“我还怕人使绊子么?”

“你功夫是好,但在东南也是人生地不熟,万事还得留个心眼。”许双明却自说自话,“外头可有不少人心胸狭隘,尤其待那些位高权重的,一点规矩也错不得,稍不留神他们便要记恨上你。”

说着他便伸出左手,拿仅剩的三根指头在她眼前一晃。

“喏,前车之鉴。”

那手掌着实宽大,手心里还挤着一线狰狞刀疤,将几条深深的掌纹绞紧一处。

李明念一巴掌拍开:“你以为我同你一样?”

“听那小子一句罢,”阶底却传来一句笑侃,是横卧山门间的项易高高扬声,手举酒壶一晃,“念丫头这嘴呀——早晚要教人揍掉大牙!”

前方只余下最后一小段山梯,这话音格外清晰。李明念止步,侧过身,朝后一瞟。

许双明兔子似的蹦起来,后退两级道:“这可不是我说的。”

李明念提起膝盖。

“自己走,还是要我送?”

许是记起上回被她一脚踹下山的情形,青年毫不犹豫,一溜烟跑下石阶。

及至山门,他脚步慢下来,忽然住步思索,又掉头折返。李明念长立阶上,见他越过那片光亮的大坪,重新闯进山门投下的阴影,停步阶底。他仰起头看她,张了张口,似要说些什么,却没有声音。

“还要啰嗦甚么?”李明念问。

许双明默立片刻,终于想定。他跨上两级台阶,认真瞧住她。站在这个高度,两人视线恰好齐平。

“除开送粮,我也没出过纭规镇,不晓得外头什么样子。”许双明告诉她,“你不让践行便罢了,但无论如何,万事当心,一定全须全尾回来。”

语声一顿,他压低声音:

“还有,你本事大,不必怕。”

最后一句来得没头没脑,他自己却不觉,只目不转睛看着她,仿佛定要讨个回答。

李明念平静回视,半会儿方道:

“顾好你自己便是。”

对方专注的神情略松。

“自己和家里人,我都会顾着。”他道,“你放心罢。”

语毕,他摸摸鼻尖,踅转身子跳下石阶,自项易身畔奔出山门。

踏上通往乡居的主道,许双明又回过头来,使劲挥一挥胳膊。

李明念遥遥望着,看他寸长的身影竖在遍野余晖里,泛白的衣衫也披上橙红颜色,摆动的手臂一如道旁芦苇,那双浅褐色的眼睛亮若琥珀。

她回向山梯,背朝山门举起右臂,也挥了一挥,拾级而上。

横身门里的老人摇头晃脑,手中酒壶坐置地间,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

“劳歌徒欲奏欸——”他口中哼唱,“赠别竟无言哪!”

-

燥秋连晴,日头攀近中天,西山北向的溪涧也光灿灿一片。

两只大木盆斜在溪畔青石间,淘净的衣物尚未绞干,湿答答堆了满盆。张秀禾蹲坐一旁,一手从水里拖出湿沉的冬衣,一手举起棒槌,勉力敲打起来。近年冬季奇寒,十月末的溪水已渐转凉,她手足原生有冻疮,大约是内修的缘故,眼下赤着一双脚踩住石头,任冰丝丝的水花溅上脚踝,竟也不觉痒痛。

一串踩水声哗啦啦靠近,是同行的葛家男孩跑过来,手拎从下游捡回的草鞋,裤管卷上膝盖,仍教水花打湿小半。

“秀禾,秀禾——”

他兴冲冲爬上青石,手一伸,递出一扎杂着草叶的紫色小花。

“好看吗?方才在下游那头采的。”

张秀禾停住棒槌,定睛瞧清那淡紫色的花朵。

“这是通泉草。”她道,“你不是时常头痛么?一会儿采些回去吃,可以治你的病。”

少年郎一呆:“啊?”

见他一副愣头愣脑相,张秀禾只当是怕苦,将那花推回去道:“洗净吃便是,不太苦的。”说着又翻过脚边冬衣,继续捶打。

“……哦。”少年郎呆呆应下,见溪里还浸着几件衣裳,忙放下花,从自己盆里拿出棒槌道:“我帮你。”

淋漓的水响过后,另一重捣衣声便也拍上青石。张秀禾一心挥棒,不察身旁的少年郎有意要赶上她,那击打一声追着一声,总也合不上拍。好一会儿追赶不及,他终于失了耐性,索性放慢胳膊,偷瞟她一眼。

“秀禾,你今年也该成年了罢?”

“今年是已经十五岁了。”

“可有瞧上眼的,想着要成亲么?”

张秀禾摇头。

“我要陪着张婶。”

少年郎似乎嘟囔一声,又用力捶打起脚边的衣物。“你家几个也是奇怪。”他咬着牙道,“你便不说了,刚刚成年。可双明二十一了,模样又出挑,祐齐也已经十八,还教夫子赎去学堂,竟一个个都不愿成婚。”

手中棒槌慢下来,张秀禾抬起眼,望住波光粼粼的流水。“大哥和二哥……或者也是想陪着张婶罢。”她道,“这些年为了照应我们,张婶一直孤身一人。若我们成了亲,将来张婶又遇上心仪的人,便必然要分户了。现下二哥已教夫子赎作私奴,分了户,家里劳力便更少,他们定是放心不下张婶的。”

“你们还想着这些呢?”少年郎讶奇,“我看是不必这样操心的。横竖镇里只这些老面孔,张婶若有瞧得上的,一早便在一块儿了。何况先前出了那种事,她心里大约也存不起这念头。”

张秀禾偏首。

“什么事?”

“便是那年疫灾的事啊。”少年郎给那团衣裳翻个面,“听闻审讯那夜,你家婶子让打得血淋淋的,半截身子都快废了。镇上爷们都说……她怕是再没法生养了,所以便是她瞧上哪家,人家也不定乐不乐意呢。”

乱糟糟的棒槌声回荡山涧,盖过潺潺流水,也盖过耳旁人语。张秀禾却听得清楚。

怔愣一会儿,张秀禾撒开棒槌,捏紧拳头砸向对方背脊。内修五年,她力气更胜寻常男子,一通乱拳擂得那肉躯砰砰闷响,直教少年郎惨叫起来,跌下身左拦右躲,口里嚷嚷:“欸,欸——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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