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姜摇头:“城中百姓与商家都存得有食粮,我虽不知数目,但应当能支撑数日。可此间还有这许多商队,客栈驿馆备下的吃食有限,很快便会告罄。商队龙蛇混杂,若让他们饿着肚子,别有用心者必定会借机闹事,再有人推波助澜,城中便会大乱。”
“此间的兵士对付游牧骑兵已要时刻警醒,城中一乱起来,守城兵士便会腹背受敌。因此灶间一定不能出乱子,得有信得过的人看守分派。汪娘子自现下起便带着人将灶间的库房看紧,眼皮都不能错一错。灶间的食粮还得精打细算,苦役中的管事虽会小心办事,但她们囿于苦役的身份,既镇不住兵士,更镇不住有心寻衅的歹人,因此,得有你这样厉害的人去坐镇。”
汪秀芝看着她:“你素来镇定,这样如临大敌,我还是头回见到。你都这情形了,千户还让你想这许多?”
姚姜只道:“城外有游牧骑兵逼迫,城内的商队中或许有游牧部落的细作,灶间的库房便极是要紧。灶间就是城中百姓与大营的定心石。交与他人我都不放心,唯有交与你,我才能安心。”
汪秀芝也在北疆住了数年,又曾做过把总之妻,还是小孤城农庄的管事,知晓姚姜这样郑重托付必有缘故。当即说道:“可这回农庄内的菜蔬肉食收得仓促,比平日收得少。若只顾着大营兵士,能撑二十日左右。可若是连城中百姓都算上,顶多能撑六七日。”
姚姜点头:“我知晓。你只管用心分派,不必管那许多。灶间的食粮吃完时,我应当已找到了别的食粮。”
汪秀芝想了想:“好。灶间便都由我来管,我今日起便在灶间住下。”
停了一停,她看着姚姜道:“我想将小山托付在你家中。吴淼也已去城墙上帮手。我带着小山在灶间并不妥当。一来,我事多管不了他;二来,将他交与别人我都不放心;我还得担心他在此间碰了磕了,只有交托在你处我才能放心。”
小山早已被汪秀芝带到了灶间,这时正蹲在一角玩耍。
姚姜当即点头:“小山便住到我家中去,我家里的嬷嬷都极会照料小娃娃,也很喜欢他,一定会好生照料,不让你担心。”
汪秀芝唤来小山,嘱咐了他几句,将他交给姚姜,又取了钥匙交给她:“小山的衣裳杂物都在我家中,你让人去取。”
姚姜让小四逗着小山玩了片刻,看他不哭不闹,便带着小山返回家中交与两位嬷嬷,又分派再招跟着田兴才去汪秀芝家中收取小山和汪秀芝的衣裳用物。
冯嬷嬷看着院中跟在小四身后的小山:“夫人放心,我们会细心照料小哥儿,绝不让汪娘子担忧。等她忙完了回来,小哥儿必定还是胖乎乎的。”
姚姜:“二位嬷嬷必定会将小山照料得极好,但切记不可带他出门。汪娘子管着灶间的库房,她将小山交在我们家中,是不让别有用心的人用小山来对付她。”
两位嬷嬷对望一眼,一同点头:“夫人放心,我们省得,必定不让小哥儿出门。”
喝了口茶,姚姜将先前派给汪秀芝的几名骠骑营兵士请来。
她将城内外的情形说了一回,又将汪秀芝坐镇库房也说了一回,几名骠骑营兵士都对她抱拳:“卫夫人请放心,我等拼却性命也要保得汪娘子周全,保得灶间与库房平安无事。”
骠骑营兵士离去后,姚姜已觉神虚疲惫,歇了片刻,依旧带了人往伤营来。
姚姜不便进入伤营,来到门外,对守卫的兵士说明了要见张全,那兵士即刻便入营去了。
不多时张全出来,他衣裳上全是折痕也不甚干净,颏下有了胡茬,眼中有红丝,可见这几日在伤营中忙碌,无暇休整。
张全看见姚姜也愣得一愣,姚姜神情疲惫,一手撑在腰后另一手被再招搀扶着。
张全:“妹妹怎么来了?”
姚姜看了看四周,引着张全走到一边:“兄长,雷千总如何了?”
等了片刻,不听张全出言,她小声问:“可是不好?”
琼叶递过一包干净衣裳,张全接在手中:“暂且无碍。妹妹回家去吧,此间人多事杂气味难闻,不是你来处。我过两日便会返回家中。”
姚姜叹了口气,现下除却卫骏驰,厉害的武官都在归雁城与大孤城镇守。
小孤城的武官本就不多,雷迈远伤重,已不能再统率小孤城兵士,而陈九哥与甘头领等几位骠骑营头领都被突如其来的敌情调走,卫骏驰既要盯着北城墙外的游牧骑兵,也要防备随时会出现在南城门外的敌人,的确分身乏术。
骠骑营内的骑兵自大营内选拔出来,都因对敌出色才被选入骠骑营。成为骠骑营骑兵后,都与游牧骑兵交过手。
许多骠骑营骑兵虽未读过兵书,但与敌人交手多了,不仅练出了不错的身手,知晓了兵法,还格外机敏。
他们深知游牧骑兵的厉害,也知晓他们的弱点,比之只闻听敌名不曾见过敌人的小孤城兵士厉害得多。
骠骑营骑兵算得北疆兵士中的精锐,寻常兵士对骠骑营骑兵很是佩服,这时卫骏驰正该带着骠骑营兵士接管小孤城,统领此间的兵士,但他的难处是人手不足!
姚姜想了想轻声道:“兄长,农庄中的菜蔬食粮乃至药材都已采收完毕,现下不便再去往农庄栽种,请兄长与诸位医官用药时省着些。”
张全点头:“我知晓了。你伸出手来,我给你看一看脉。”
给姚姜看过脉,张全嘱咐:“尚好,但你太疲惫了,多歇息。药草茶记得每日都要饮,不可遗忘。”
回到家中,姚姜已精疲力尽,再招为她脱下鞋子,琼叶认真按摩着她肿胀的双腿,她则靠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帐顶。
刘嬷嬷端着吃食进来:“夫人用些吃食,今日夫人忙得连吃食都进得不多。”
她将吃食放下,再招与琼叶摆好床几,姚姜回过神来了,对她们道:“你们今日也辛苦了,用些吃食也歇一歇。”
刘嬷嬷送来的吃食做得甚对姚姜的脾胃,但姚姜还有事悬在心头,有些食不知味,只是想到腹中的胎儿,努力进食。
刘嬷嬷见她进食都心不在焉,小心劝她:“夫人如今是双身子,一人进食供养两个身子,得再进些许。”
姚姜实在吃不下,放下碗筷:“嬷嬷,我过会儿再进些许,现下已吃撑了。”
刘嬷嬷叹了口气:“我也知晓千户带夫人来此,本是不想那许多杂事来烦扰夫人,待得夫人生育后,再返回归雁城。可没想到这世间的事真不能如意。现下千户连归家都极少,夫人见完这个还要操心那个,何时才能好生歇一歇?”
姚姜微笑:“嬷嬷也说世事不能尽如人意,不可强求。我先前请兄长看过脉了,尚好,不必担心。”
刘嬷嬷担忧:“可夫人如今的情形,随时都会发动,唉。”
姚姜在心中算了一算:“嬷嬷,还有一个多月呢,到时此间的烦难必定解了。我多小心些,必定等到难处解除后再发动。”
刘嬷嬷又叹了口气:“这事哪里是夫人能说了算的?夫人这话是宽我们的心。唉,但求夫人一切平顺,哥儿小姐乖巧些不折腾,夫人生育时少受些罪。”
姚姜知晓二位嬷嬷是陆老夫人派来照料她生产的,这时看她劳累难免忧心。
虽然知晓二位嬷嬷久经世事,或许已经猜到了敌人兵临城下,但她的心还悬着,无心开解,便转开了话题:“小山在家中可还好?”
刘嬷嬷微笑:“小哥儿在家中玩得开心,这时已玩累睡了。我估摸着要晚间才会吵着要去见他的母亲。小四正给他做木蜻蜓,他醒来后便能把玩。我让再招给他熬了青菜粥,还备下了一大碗羊乳,待他醒来必定能让他吃得小肚子溜圆。这小哥儿能吃能睡,有福气。”
刘嬷嬷离去,姚姜唤来苏季扬与田兴才:“家中哪间屋舍的屋顶与墙壁最厚实?”
苏季扬与田兴才没想到姚姜会问这个,对望了片刻一同摇头。
姚姜:“劳烦你们将家中每间屋舍都看一回,量了墙壁的厚薄来告诉我。”
田兴才:“夫人的意思是现下便要量个分明?”
姚姜点头:“对。你们都有伤,难以攀爬,但小四腿脚灵便,要看屋顶让他去攀爬,我要尽快知晓。”
这些日子姚姜疲惫,用过午饭实在撑不住了,便歇了中觉。
她是被一连串的梆子声惊醒,睁开眼时,梆子声又急又快,还有人叫道:“游牧骑兵攻城了!”
姚姜一时没明白过来,再招与琼叶坐在屏风后做针线,二人都放下活计连忙过来安抚:“夫人别急,我们先出去看一看。”
定了定神,姚姜坐起身来:“你们别出去,先来帮我着好衣裳。我们一同出去看。”